一个月后的清早，顾茶茶被从梦中叫醒。
“嘿，醒醒。来案子了。”
楼下传来麦克斯的声音。
顾茶茶睡眼惺忪的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早上五点二十。
“好在昨晚没和莉亚去无限城，不然又要熬夜了。”
顾茶茶感慨着。她来洛都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已经习惯了洛都的普通人类生活，但她不明白的是麦克斯大叔为什么总能起这么早。明明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叔还没回来，早上起来的时候大叔却已经醒了，而且还悠哉的在窗台上抽烟。难道大叔不需要睡觉的吗？
不过既然来了案子，就得打起精神。
“好的，我这就来！”
这次案子是侦探六局的，也就是莉亚所在的分局。
他们接到了一个疑似注射了修炼者血液的案子。在处理完现场后，莉亚叫来了麦克斯。因为之前麦克斯说过，要莉亚留意一下相关的案子，有消息就通知他。
二人驱车来到了第二十九区。
这里是一片密集的住宅区。
这里全部都是灰色的水泥墙，上面被五颜六色的涂鸦占领。但是整片住宅区个人感觉死寂沉沉，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萧条沮丧的气息。
街道上几乎没人，只有救助站前排起了长队。
六点后救助站的正式开放。光芒从窗户口透出，仿佛照亮了整个街区。
机械音提示着众人保持秩序。然后一道激光扫描每个人的身份卡，再对应的从窗口里送出纸袋包装的食物和水。
排队的人们个个看着落魄。他们垂头丧气排着队，彼此之间沉默不言。好似救赎与希望从来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这片地区大部分都是索要者的居住地。这些人都是索要者。”车上的麦克斯一边吃着手里的三明治一边观察街边的人。
“索要者？”
“你应该第一次听说吧。”麦克斯解释到，“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混混。相反，大多数人都拥有某一专业的知识和职业技能。只不过呢，普通人类的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城市无法提供岗位给所有人。在新的岗位空出来之前，这些人只能等着排号。而且如你所见的，洛都会保证城内居民最低质的生活需求。比如食物，还有住所。这些等待工作的人每日都靠着领取低保生活。渐渐的人们就把这一群人称作为索要者。“
麦克斯手里的三明治有肉蛋还有奶酪。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比救助站里的食物要高级的多。大叔目不转睛的看着救助站窗口前走过的一个个人，一边大口大口的啃着三明治，直到把最后一块边角也塞进嘴里。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私营企业工作呢？洛都不是也有很多私营企业吗？”
“呵呵，不要想太多。私营企业每年虽然都会有招聘会，但是对于专业要求和技能要求高的可怕。他们只会选走最优秀的人。或者说你有门路可以插队进去。否则的话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排号。咱换一种方式理解，一个班上有十个考满分和二十个考99分的。如果让你选，你会选哪些人？”
“当然是选满分的。”
“对呀。所以想进私营企业反而要求更高，压力也更大。优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比如说上次那个死在红灯区里的倒霉鬼。他就是私营企业的员工。因为平时的压力太多所以要来那种地方释放自我。结果最后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给自己注射了修炼者血液。明明他活得比这些索要者好，明明可以住进更好的住宅区，结果还是选择自杀。”
麦克斯的言语里满是无奈和讥讽。对于他这种走事业编上来的侦探，他的工作已经算是铁饭碗了。不愁吃穿钱，还奢求什么呢？哦对了，大叔钟爱烟酒。
“那政府为什么不能多开设一些岗位呢？比如说种田？或者去盖房子？”
“慢。而且质量和效率不如机械。你看看洛都周边的农场，全部都是机械自动化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人去管理。增设岗位不是你想加就能加的，也要考虑很多别的因素。放出这些人出去种田还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与其增加麻烦，不如就这样让他们呆在城市里。”
“那可以去修炼界盖房子和种田啊。外面的世界可还是种田的农业社会啊。如果能把城里的一套搬出去，修炼界的人绝对会欢迎的。他们可看不到无限城里面那么多有趣的东西……”
“顾茶茶你太天真了。情况很复杂，不是我一两句话就能跟你解释明白的。总之，普通人类的城市能够发展成今天的这个样子，也是被逼出来的。而普通人类的东西，修炼界的统治者们是看不上的。你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麦克斯看了一眼收集消息。莉亚那边有回话了。
“该我们上了。”
二人进入到索要者居住的建筑群里。爬上六楼后在楼梯口看见了莉亚。
“哟，你们来了。”
“早就在下面等着了。”麦克斯顺势往围栏往下看。六局的车已经走了。“走吧。趁着里面的尸臭味还没有散赶紧查查看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间只有几平米大的房间里面除了一个马桶，一张大桌子和一张床之外别无他物。
这就是索要者能得到的免费住处的标间。如果不是桌上的电脑以及神经链接装置，也许顾茶茶会认为这是间牢房。
这片住宅区里还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房间。索要者们长期居住在这里，心理难免会产生压抑的情绪。
这个房间里，死者的尸体已经被六局挪去做尸检了。现场很多东西也都被收走，眼下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
这时麦克斯招呼莉亚到，“还原下现场。”
“来了。”
莉亚取出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小球，里面投射出的全息影响还原了案发现场。
普通人类的电子信息科技已经不需要保留案发现场，只需要在一开始把现场记录下来，后期就可以随便调控，而且可以随意切换视角，比直接调查现场更方便，甚至可以人在局里，远距离办案。
死者仰躺在那个椅子上，边上信息栏弹窗里写着尸体中度腐烂。
据推测已经死亡了4天左右。
在死者手下垂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注射用的试管。和上次在红灯区里找到的一样。虽然里面没有被标注里面有什么。但是大叔通过残存的红色液体推断出这就是走私的修炼者血液。
莉亚介绍到，“这是近期的第二起了。我们最先接到报警是因为有人闻到了房间里的腐臭味，然后发现了尸体。我们进入室内后没有发现破坏入侵的迹象。从现场的垃圾堆放还有角落的积灰程度可以看出受害者本身很懒。家中只有一把椅子，所以也不像是个经常邀请别人来家中做客的人。估计现实中的朋友圈很小。”
麦克斯大叔仅仅看了一遍现场就推测出了大概。“和上次一样。受害者自己选择了注入修炼者的血液然后引起了血栓。”然后麦克斯看了一眼莉亚。“六局那边怎么说？”
“也是判断为自杀。我跟他们说了有关于修炼者血液的事情。如果尸检报告里面检测出修炼者血液，这件事情会被归入走私案，由六局处理。”
“但这已经不是最近的第一起了。”麦克斯说到，“我会上报给侦探署，让他们立案调查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走私案。”
顾茶茶注意到现场的墙壁上也有用红色的喷漆留下的R字。
“麦克斯！这里也有那个红色的R字。”顾茶茶提醒上次在现场也发现了相同的图标。
“是的。我已经注意到了。这让我更加确定这绝不是偶然事件，而是连续性的重大犯罪。”麦克斯开始安排工作，“我去走访邻居。如果有什么发现会告诉你们。顾茶茶你和莉亚帮我去网上找找有关这个人的资料。”麦克斯看了一眼死者的桌子，“这个家伙有四台电脑，肯定没少在网上跟人接触。我估计他的血液来源就是从网上弄来的。”
安排完任务，众人分头行动。
莉亚带着顾茶茶来到了楼下的面包车里。这是六局专属的移动式基地。里面不仅配备了武器，还有电脑以及网络连接端口。
“这些，都是什么武器？”
摸着墙壁上的自动步枪，顾茶茶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打开了。她以前在书本上见过这种旧时代人类的兵器。但是只有手枪大小。
“自动步枪。有机会的我带你去打靶。”莉亚边说边丢来一个头盔一样的设备。“戴上吧。我们直接进无限城查。”
莉亚继续道，“麦克斯大叔的建议是正确的。别看这些索要者表面落魄至极，说不定在网络世界的无限城里面就是完全不同的样貌。“
“这些人也会去无限城？“顾茶茶有些好奇。因为无限城里面好像也是要用现实中的货币的。如果索要者没有工作，那他们在无限城中该怎么消费？
“所有人都会去无限城。即便是身无分文的人也能进入无限城。如果你刚才有注意到的街区的救助站，你就能明白人类城市会提供最基础的服务给城里的人。食物，住所，还有网络。而索要者们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无限城。因为无限城里可以能忘却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忘却索要者的身份。在无限城里，每个人都只是个虚拟ID。”然后莉亚连上了侦探署的数据库，很快就查到了死者的信息。“死者二十九岁，未婚。机械工程专业毕业。现在的排号在一千名开外，至少估计得六七年才有岗位空出来。除此之外，是一名网络小说写手。”
“作家？”
“作家算不上，顶多算写手。”莉亚从网上搜索到的一大堆相关资料中拽出了死者写的小说。“虚拟网络世界最不缺的四种人，视频up主，音乐家，画家，以及网络小说写手。”
顾茶茶摘出一本翻了翻。“我的天，400多万字，这得写多少年？还有好几本？他写了多少年？”
看着一脸震惊的顾茶茶，莉亚只好先跟她科普一下。
“自从计算机可以读取意识思维并转化成数据后，网络小说是最先泛滥的，然后是画画和音乐。打个比方吧，放在几百年前，画一幅精美的油画可能画师准备一周，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是在现在，画一幅话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搞定。而且修改起来太方便了，油画素描甚至是各种风格的画。神经意识链接可以直接把脑海里面生成的画面投射出来。”
“那岂不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想象都能画出来？”
“所以说泛滥了呀。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艺术创作。音乐，画画，小说，创作的人实在太多了。”莉亚拿过顾茶茶手中的书翻了翻。“我可以确定市面上这种题材的书不下几十万本。类似的人设，相似的剧情，相同的套路。唯一不同的也许就只有人名了吧。”
“那为什么还要写呢？既然有人已经写过了的，为什么还要去写？”
“是个好问题。怎么说呢？比起去茫茫书海里面淘一本精品，读者更喜欢直接看小说推荐榜单上面的作品。虽然他们也知道写的比榜单上面好的书多的多，但就是懒得去找懒得去读。小说也就每天无聊的时候刷一刷。本来就是一种消遣。现代人不愿意去读深奥的书，也不愿意去探讨引人深思的问题，更不愿意去仔细品读书本的艺术性。文学性在很多年前就淡化了。现在你要是到网上去跟人探讨文学性，多半会被当作疯子。而你之前说的作者，跟网络小说写手完全是两种人。写手只是复制套路模板的码字工。”
“听你这么说，感觉好悲哀啊。阅读一本书的价值不该是自己去甄选然后好好品读，揣摩的过程吗？”顾茶茶回想起自己以前就喜欢在图书馆里面翻纸质书籍。书香和纸的触感也是阅读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相比直线，眼前的这本四百多万字的小说只是一堆冷冰冰的字。
“时代在变化，人们的喜好也变了。你要说悲哀嘛，看个人怎么觉得吧。至少我觉得还好。”
回到正题。通过调查死者的小说，莉亚发现了问题。
“五本书一共写了三千二百万字。可是热度，订阅和点击简直惨不忍睹。虽然有小说网站的补贴，但是他的生活并没有改善。还是过的跟索要者一样，每天领着免费的食物，住着最廉价的房间。”
莉亚拉出了小说网站里面有关死者的个人收入数据。除了全勤的最低基础鼓励外，通过订阅打赏获得的分成几乎为零。
“死者十六岁就已经开始写小说了，已经坚持了十三年。但是怎么说呢，现实是残酷的。如果时间倒退到四五十年前，在虚拟世界崛起的初期阶段，一个人的坚守说不定会熬出头。可是放到现在几乎是不可能了。市场接近饱和，创作灵感枯竭，写小说的人太多了，几个题材反反复复写了又写。写小说或者搞创作就是一条不归路。换做是我的话，可能一开始就放弃了。”
莉亚一边说一边挖掘更多线索。
“网络搜索记录，百分之八十五的时间在写，百分之十在看别的小说。只有百分之五用在了别处。呵，这家伙……如果他选择像正常人好好享受无限城的美好生活，也许就不会想不开了吧。”
“至此，死者自杀的原因是找到了。作为不愿意沉沦于虚拟世界快乐的人，死者的目标是清晰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现实的残酷，生活的绝望让他看不到希望。也许跟第一个选择自杀的人一样。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选择铤而走险。最终走上了注射修炼者血液，来赌自己能不能变成修炼者。结果还是失败了。”
“莉亚姐你是不是看的书很多，感觉你讲的话挺有道理的。”
“呵，没事的时候你跟侦探署的大爷们聊天，聊久了就成这样了。唉，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那帮臭老爷们难逃其咎。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调查还没有结束。至少得把走私血液的人给找出来。”
说定死者在网络世界的活动范围后，莉亚很快找到了一个论坛。并且通过复原刻意被删掉的信息找到了一段加密对话。
“我怎么突然感觉网上什么隐私都藏不住啊？”
“那当然。你在网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只要你犯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你一定会被揪出来。”
人们以为网络就像是一片海洋。投进去的东西会被海量的其他信息淹没。那些琐事会沉入海底随着时间被慢慢淡忘。但是大海也是有记忆的。即便是那些已经被丢弃的记录也是可以找出来了。
莉亚很快找到了线索。
“看这个。”
莉亚丢出一段对话放到屏幕上。那是死者和一个ID为赤潮的人的对话。这里面提到了有关于修炼者血液以及交易的事情。
“可以确定是他吗？”
“虽然这段对话还被加密过，不过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情。我可以确定死者手上的血液就是从赤潮这里来的。”
莉亚顺藤摸瓜，沿着赤潮这个人的ID展开了深入调查。但是发现赤潮的网络反侦察能力很强。个人页面一片空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聊天数据，就连账号的后台数据都已经被清除了。
“这家伙不简单，竟然会反侦察。”
不过身为信息技术支持的莉亚也不是无计可施。通过死者的资金账户顺利的找到了一串编号代码，那就是赤潮的资金账号信息。“死者五天前把账户里面所有的钱全部赚到了那个资金账号上。差不多就在案发那天。即便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啊。”
莉亚这边已经把能收集到的信息都弄到手了。她迅速退出虚拟世界然后把内容导出。
“我们去看看麦克斯那边有什么发现。”
另一边，麦克斯也结束了对周边邻居的调查。
死者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平时除了去救助站领食物的时候基本见不到他。但是这群索要者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有关于死者的性格，日常生活完全不了解。
“看来还是你们从网络世界那边了解的线索更多。”麦克斯无奈的耸耸肩，他本就不擅长网络信息技术。
“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一个网名叫做赤潮的人。但目前也就知道个名字。这个人反侦察做的不错，IP地址和个人信息全部被清除了。还有一个银行账户，我虽然可以去暴力破解，但可能那只赤潮留下的假诱饵，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那我们知道赤潮的活动范围吗？他总得有什么一片经常出没的地区，有特定的行动偏好吧？”
莉亚恍然大悟，“这个我倒是没想到。我这就去查查。这是肯定可以找出来的。就像是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一样。”
“我有一个提议。”顾茶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我来做诱饵把走私贩引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