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天际线的夕阳像是融化在了汪洋里,将远方卷来的波涛染成了橙红相间的璀璨颜色,仿佛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油画。在被波涛所冲荡漾的伊丽莎白港里,有着一处能够饱览这片秀丽景色而不用担心被遮挡的高地。背负着花生的巴鲁顺便引领尤利娅来到的就是这个观景的好地方——只不过不是来赏景就是了。像这样的地方理论上在恰当的时间应该挤满了人,可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都将目光背向了栏杆后的景色——因为这里有一座面朝大海的特别建筑。

“这里是...”

“这里就是【底特律】了——【底特律大剧院】——供着一带有钱人消遣的地方...嘛,老实讲我从来没进去过——像我这样的家伙也根本混不进去吧。”

再度背负起金发少女的巴鲁如此调侃。

“...”

“尤利娅,你还好吗?”

凝视着眼前这栋白色大理石砖堆砌起来的宏伟建筑,尤利娅平静的面容显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茫然。巴鲁注意到她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了裙摆,微微颤动的眸子宣告着这位少女此刻内心的动摇。

“【底特律大剧院】?...大教堂呢...大教堂到哪里去了...”

“伊丽莎白港里好像压根就没有教堂的样子...我听爷爷说,最后一座教堂在我出生前都被拆毁了——就在我家附近,但那也不过是个小教堂而已——真要找大教堂的话大概只有废弃区的那一堆石头吧。”

巴鲁仅仅是客观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将脑子里想的一并交代,毕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

“嘛...你也别这么灰心丧气啊小姐,这年头祷告什么的在家里做就好了吧——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我看邻居家都这么干过。”

“...”

“啊,今天的夕阳好美啊——这里可是个观景名地哦?尤利娅你也过来看看...”

巴鲁生硬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回身双手撑住了同样是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围栏。与大剧院崭新的材质不同,围栏看起来已经相当古老了,那崎岖不平的表面甚至让“半乡下小子”巴鲁都迟疑了一下该把手放在哪里。

巴鲁背上的花生倒是从刚刚抵达便一直凝望着远方那幅宏伟的全景“油画”,安静地如同偎在巴鲁后背上的幼猫——排除她不停往自己嘴里塞花生这一点,挺乖巧一孩子。

“...巴鲁...”

“嗯?”

“真的不懂如何安慰别人啊。”

“哎?!”

沉默良久的尤利娅劈头盖脸就给巴鲁来了个负面评价——好歹她也是注意到巴鲁在试图用笨拙到几岁孩童都看不下去的方法安慰她。

尤利娅转过身来,同样双手支在了古旧的栏杆上,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神情眺望着远方——再度陷入了沉默。巴鲁也算很识趣地,真正加入到了观赏日落海图的队伍之中。

“...我家住在香槟酒大街143号,如果你还想找的话可以叫上我。我对于废弃区还是很熟悉的。”

“...”

“呀,又不说话了啊。”

“...”

自打上次和莱蒂的一段“冷战”之后,巴鲁可以说是打心底里害怕这样不说话的少女了。问起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嘛,就是揣测她们的想法太麻烦了...而倒霉蛋巴鲁还按耐不住这种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因此一旦有女孩子就这样默默无言的话,巴鲁总会很不自在——幸好莱蒂大多数时候是与此完全相反的性格——尽管巴鲁有时候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其实我也经常到这里来。虽然进不去剧院,但是这里总是能看到整个伊丽莎白港最为精致的风景——比起入城时更为美妙的景色。”

“巴鲁的确说过自己经常丢票呢。”

“...你好好吃花生啊喂。”

冒着蒸汽的轮船自远方的雾霭中悄然出现,升腾而上的蒸汽又为漂浮其上的巨大飞艇提供了朦胧的掩护。一天的作息即将结束,太阳即将完全融化在浩瀚的大海中,蒸汽之都伊丽莎白港的齿轮在瞭望天际的斜阳下显露出格外的生机感——仿佛整座城都是一个有机整体般地,有节奏地在一天的最末规律地呼吸着。海鸟一群群的划线而过,只能依稀可辨黑色的丝线在天边徘徊,为同样被染红的云朵献上无拘无束的舞蹈。

~重获自由的鸟儿啊,翱翔于天际~

“尤利娅?”

~无论狂风亦或是暴雨撕裂羽翼~

~将伤痕抛在脑后,尽力的飞翔~

银铃一般的歌喉像是要为这幅会动的油画和声一般,尤利娅清唱起了巴鲁不曾听过的歌曲。

~将鲜血洒下,染红整片天际~

~即便如此,也要不断飞翔~

~冲破牢笼的鸟儿啊,翱翔于天际~

~将撒落的鲜血化作天空的流星~

~将无暇的晶莹化作天空的永恒~

~不再受到拘束的鸟儿啊~

~你为何思念曾经的樊笼~

~获得渴求自由的鸟儿啊~

~你为何怀念昔日的残阳~

~于空中徘徊的鸟儿啊~

~你究竟在求索何物~

夕阳映照之下,巴鲁看到了自尤利娅眼角诞生的晶莹顺着她姣好脸颊滑落。

~...你究竟在求索何物...~

语调温柔而哀伤地,尤利娅对着夕阳下起舞的鸟儿们如此发问——亦或是在向着夕阳本身发问一般。歌曲因为尤利娅将近哽咽的声音而中断,尽管她仅仅是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方。太阳几乎要完全融化,紫黑色从视野上方席卷而下,已经依稀可见点点白色的星光——

~消逝于天际的流星~

~将自己燃烧殆尽~

~消逝于墨幕的流星~

~用生命唱响最后的歌谣~

“...花生?”

与面无表情的尤利娅不同,自巴鲁背后探出了头的花生用慈爱的微笑凝望着夕阳——

~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舞台~

~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璀璨~

~求索生命绚烂的流星啊~

~即便无法永恒~

~仍旧美丽无比~

~求索夜空闪烁的流星啊~

~纵使稍纵即逝~

~仍旧耀眼万分~

~像流星那般将自己燃烧殆尽吧~

~用所有的生命将歌声自喉头发出~

~纵使无人知晓~

~纵使无人欣赏~

~至少光芒曾于此夜空绽放~

背后的少女突然唱出了不输尤利娅的歌谣,着实让巴鲁惊异万分。即便巴鲁再怎么瞪大眼睛,也没法窥见背后少女此刻的全貌——况且巴鲁此刻已经被浮现于耳边的双重天籁童声所震撼。

“...【消逝于苍穹的流星】吗...你还会这首歌吗,花生?——这可真是一首老歌了啊。”

“唉?不知道哦,只是听到尤利娅唱歌就突然想起来了...尤利娅唱歌也很好听哦?——”

“哈,花生唱歌也很好听呐...像是激荡的浪涛般澄清...又好像林间鸟鸣般清脆。”

尤利娅到底还是没转过头来,却也再度为花生展露了微笑。

“巴鲁。”

“嗯?”

“...谢谢你,我已经找到了。”

“哎?!啥?”

尤利娅将目光自远方收回,纤细的手指划过饱经岁月沧桑的大理石围栏——然后,猛然转过身行出了堪称完美的提裙礼。

“——不出意外的话,我还会造访二位的。那么,再会吧。”

花生和巴鲁呆呆地望着直接从围栏一下子翻下去的尤利娅消失不见。

嘛,她的话...大概也不会有事?

巴鲁表情复杂。

——啪——

哎?鼓掌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回过头来的巴鲁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身边围满了刚刚自二位少女歌声的余音中回味过来的大批人群,迟一步地涌起了潮水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