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伯就是冬霖的爷爷了吧?”

“对,逼着她练书画那个臭老头。”

“啊……哈哈……”

送陈冬霖回她们家小区的时候,门卫厅有一个老阿伯在等,上次送冬霖过来,还没看到他,大概是是因为今天出门的时间太过于早了吧,所以阿伯担心孙女了。

总感觉好像被瞪了……

鹿几望过去的时候,老伯的眼神很犀利。

不过这次好歹是和冬霖说了再见这两个字,该说的话都已经和她说了,下次还能和她见面吗?理由是什么呢?见面的理由。

“阿霖今天大概又要练一整天书画了。”

“一直是这样吗?”

“一直是这样哦,听说她初中就被逼着学了,去年还让她去参加了书画比赛,结果成绩不理想,回来后老头要求的练习量就又加大了,这东西讲究天分的,又不是死练就能画好,真是的,别说露露姐了,我有时候都看不下去。”

难怪之前露露姐说过,冬霖练书画的事情不是件好事。

“说起来,鹿几你知道阿霖当时为什么会搬来玉城吗?”

“不是因为我和班上的人对她……”

那次集体霸凌的事件发生以后,陈冬霖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但是鹿几,你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望着梓予转过头来的双眼,鹿几沉默了。

“什么都没做,不代表就置身事外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梓予抿嘴一笑。

“还真是被你看穿了。”

二人停在了斑马线之前的树荫下,那天,也是在这个位置,鹿几在看见冬霖以后选择了转身逃跑。

“我也没想改变你的想法,倒不如说就因为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会放心你和阿霖相处。”

“嗯……”

梓予将双手插在兜里,和冬霖身上相同的那个小猫别针,别在背包的肩带上,目光触及到这些相同的元素,鹿几总是会想,梓予她真的是冬霖最要好的朋友啊。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纠正你的,阿霖不是因为被霸凌才搬到玉城的,她才没那么懦弱去选择逃避,而且世界是这样的话,逃到哪都没用不是吗?”

梓予说的话总是会让人沉默,不过……

“那原因到底是……?”

直到梓予提出,鹿几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想错了,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时候冬霖会选择离开岁州并搬到玉城呢?

“一起去问一下露露姐吧,我自己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勇敢,对于阿霖的事情,一直不敢问呢,所以两个人的话多少能有点勇气。”

不敢问是……那个原因是这么严重吗?

“总之听听露露姐怎么说吧,我觉得你听完之后,可能心里也会少一些负罪感。”

虽然鹿几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听从了梓予的建议,难怪梓予今天没有直接去公交站,而是往鹿几家的店走了过去。

到了店里以后,两人就看到了坐在收银台的陈丹露。

露露姐今天的发型是双马尾,虽然以鹿几的审美来说不能算丑,但他怎么都觉得这么幼齿的发型和她的气质不是很搭……还是忽视好了。

“少爷回来啦?啊,梓予也来啦,快看快看——我今天的发型还可以吧,是不是显得很年轻呢?有没有感觉我现在跟你们在一块显得特别自然呢?”

看着中学生天天在自己面前晃,露露都开始怀念自己的高中生活了,虽然高中生并也不会扎这种发型。

“发型的事……还是之后再谈吧,其实今天我和梓予一起过来,是想问一下冬霖的事情。”

“怎么了?今天出去玩不顺利吗?”

鹿几挠了挠头,和露露姐说明来龙去脉以后,抵着下巴坐在收银台的露露顿时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到这一刻了吗……超级不想讲啊……不过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们,到休息间再说吧。”

因为担心讲故事的时候有客人进来打扰到他们,鹿几在门口挂了个暂停营业半小时的招牌,然后把卷帘门合了起来。

“关于小霖的事情,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开头……我直接说结论吧,小霖搬到了玉城,是因为那时候她妈妈没了。”

梓予和鹿几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复杂的神情,梓予是因为自己猜到了,鹿几则是不知道该抱有什么样的心情,于是二人决定继续听露露姐说下去。

“我也是听去世的奶奶说的,小霖妈妈,也就是我小姑,她的心脏天生就不太好,在岁州的时候工作太过劳累结果就……”

“那她父亲呢?”

“要是在的话也不至于那样了,小霖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白化病刚出生的时候是看不太出来的,毛发长出来的时候,我小姑的夫家觉得很奇怪,去医院检查过后就确诊是白化病了,结果就有人说是小姑的错,因为她本来就有心脏病,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这根本是两码事好吧?我看有病的是他们。”

露露长叹了口气,忙里偷闲来讲故事,但手里的热可可却仿佛一点味道都没有,如果不是鹿几他们想知道,她也不想讲这些事。

“在这件事上面,我们家其实也有错,小姑和丈夫离婚以后,她回到了娘家,结果爷爷又说要把小霖送走,好让小姑可以重新找个好夫家,当时那种社会情况女性地位不如现在来得高,带着一个白化病的小孩很难生活……”

“被夫家嫌弃,不仅没能够倾诉委屈,反而还被要求送走自己的小孩,太差劲……”

梓予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咽不下去,鹿几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小姑一气之下,就和小霖母女两个人离开了玉城,我小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知道她们到了岁州,那时候小霖还不到两岁,后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再说了。”

露露喝了口热可可,也算是给这个故事收了尾,鹿几和梓予则陷入了沉思当中。

“小霖的事情,你们就别跟她提了,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

“嗯。”

就算露露姐不说,梓予和鹿几也不会向陈冬霖提起,没有人想体验旧伤疤被撕扯开的疼痛。

“呐,少爷,梓予就不说了,听完我说的这些话后……你真想和小霖继续交往下去吗?”

“哈?”

此话一出,鹿几吓了一跳。

“等……等一下!我和冬霖什么时候在交往了?我和她只能算是朋友吧。”

“我觉得都差不多哦。”

梓予补了一刀。

“怎么连梓予也这么说?!”

“所以对小霖的事情你怎么想?继续待在她身边的话,将来肯定会很有压力的。”

虽然露露姐语气很平淡,但鹿几还是听出了认真,平静下来的鹿几,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对冬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对她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期望呢?

‘我说你,要是对自己好的话,跟老师说不就好了吗?’

那个时候,明明自己说了那么讨人厌的话。

冬霖却回过头来笑了,她说——谢谢你。

以前画了四百多张肖像画都没能回想起来的面容,此刻在脑海中是如此的清晰,像是时光的录像带在逐帧播送一样。

她的笑容,她的感谢,是鹿几有生以来得到过的最宝贵的礼物。

“我想和冬霖说的话,也都已经在今天说完了,本来是没有资格再待在她身边的……”

鹿几说这些话的时候低着头,等到他再抬起头时,梓予与露露仿佛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光。

“我想让冬霖能够更加快乐,然后有一天,我希望她可以喜欢她自己。”

因为我啊,真的是非常喜欢她。

这句话,鹿几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梓予和露露却仿佛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一样。

年少时的怯懦,无能为力的自己,换来了很多愚蠢的闹剧,但人偏偏是因为不勇敢,才会想要去保护别人。

“说得好啊——去干吧鹿几!”

旁边的梓予狠狠地拍了一下鹿几的肩膀,让他长长地嘶了一声。

“虽然很高兴你能认同我,但这样的……还是求你手下留情。”

“啊,抱歉。”

“你们这对CP也挺有意思的。”

露露姐吐槽道。

“哈?”

“谁跟这呆子是CP了?”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呆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