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快到了，从花店回家时，露露带了一束圣诞红，叫冬霖去仓库里找一个花器来装，结果她翻出了露露多年前遗失的一块玉。
那是一块水滴形状的玉，上面还浮着雕花。
虽然是妈妈以前送给露露的，但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不过关于这块玉还有一个故事。
望着这块失而复得的玉，露露陷入了沉思。
6年前，秋。
这个季节的玉城异常湿冷，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与玉城上空的暖湿气流交融成了连绵不绝的雨季。
露露曾经很讨厌这个秋天，这一年父母从岁州带回了一个白头发的小孩，紧接着露露一家人又参加了小姑的葬礼，葬礼上缺席了小姑的夫家，这让露露这一段记忆显得异常肃穆和坚硬。
露露心想，小姑一定很不招人待见，这个白头发的小孩也是，一点都不好玩。
露露的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结果张口闭口都是这个叫冬霖的小孩，说什么要跟妹妹好好相处咯，不要欺负妹妹咯，让着妹妹咯……
但是——
绝对不承认！露露绝对不承认这个小孩是自己的妹妹！
有个这样的妹妹丢死人了，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都会被别人说。
自打她来了以后，露露有了很多麻烦，就连爸妈回外地的时候，给小霖的零花钱都比给自己的多，露露使性子，爸爸就说她反正只会把钱拿去买漫画，真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都给姐姐也没关系。”
结果一旁的小霖就这么说了，看着她乖巧的样子，露露只觉得她是在炫耀，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陈丹露，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爸妈回去的第一天，在饭桌上露露又被老头呵斥了。
“听见了听见了，不就是让我以后接她上下学吗？我去还不行吗？”
应完之后，露露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嘀咕：“……所以说小孩就是烦，还得叫我去接。”
“我……我自己回来也可以，我认得路的。”
“不行啊，现在外面拐子那么多，这几天又一直下雨，出事了怎么办。”
奶奶也跟着说：“露露听话，姐妹俩感情融洽才是。”
又来了！露露直翻白眼。
之前也是，奶奶把露露拉到一旁，小声地说小霖的妈妈没了，你要让着她之类的话。
烦不烦啊！
露露心想我才不管那些，谁叫她一来就要和我抢这抢那！
晚上睡觉的时候露露想到最近的事，气不打一处来，顺脚就把小霖踹到了床下，看着她吃痛中捡起枕头的样子，露露心里有些后悔，但生气的成分更多。
“谁叫你惹我烦了！”
“对不起……姐姐……”
看着小丫头抱着枕头站在一旁不敢上床的样子，露露哼了一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第二天的雨比昨天还大，空气凉飕飕的像是混着冰沙。
露露放学以后，玉城地势较低的地方已经漫起了没过脚踝的水，走到小霖所在的小学时，她的鞋子就已经湿透了，沙子和泥混在鞋子里，手里拿着雨伞也不方便脱鞋，露露于是忍受了一路的不舒服。
找到小霖的时候，她穿着雨衣缩在教学楼下面，离其他同样在等人接的小孩很远，露露没有第一时间喊她，而是打算等她发现自己再说。
露露才不想和她打招呼，结果等着等着没等到小霖发现自己。
反而有几个小孩去找小霖麻烦了，因为教学楼下面就她一个人把雨衣帽子戴了起来，明明头上有天花板挡着雨，也因为这样小霖变得很显眼。
那几个小孩其中有一个拨开了小霖的帽子，在她惊慌中大叫着白毛怪啊！滚啦白毛怪！丑死了！白毛怪！几个人一起哄笑着。
露露只觉得鞋子里的沙子垫的脚更不舒服了，于是干脆脱下一只丢了过去，把带头那小孩的书包砸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印子。
“哇——”
那小孩吓了一跳，看了自己的书包一眼，又看了露露一眼，顿时和其他小孩一哄而散，跑的时候还不忘骂了一句“有病吗死三八”。
气的露露捡起鞋子还想再扔一次，所以说她才讨厌小孩。
“谢谢姐姐。”
小霖捏着雨衣，虽然是在道谢，但看起来有些不安。
露露呼了口气，没说什么，穿起鞋子扭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小霖觉得很奇怪，姐姐怎么会帮自己，自己不是一直在惹姐姐生气吗？
“那个……姐姐为什么讨厌我呢？”
望着姐姐提着雨伞走在前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因为讨厌别人的目光，露露和小霖一起走的时候，总是会故意保持距离，忽然在雨声中听见小霖说话，露露起初还以为是杂音，回过头发现她看着自己才知道不是。
“……我就是讨厌你啊。”
露露想也不想就回了：“谁叫你头发颜色那么怪，那些小孩不也欺负你吗？就是因为觉得你很烦人啊！”
……
“妈妈也说过……”
小霖停了下来：“说我是个麻烦鬼，但是妈妈明明也说过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妈妈……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我呢……”
露露好像在雨声中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
烦死了，动不动就妈妈妈妈的，小孩这种生物太烦人了。
露露很想说你妈妈已经死了啊！
回家的路上，露露心不在焉，她想不通为什么小霖要和她说这种话，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讨厌她。
结果她在路上还摔了一跤，积水把衣服都泡湿了，回家洗完澡之后，她在校服口袋里找不到小时候老妈送她的那块玉，因为以前丢过一次，前阵子刚刚找到，露露就一直带在身上了。
“都怪她啦！妈送我的玉都丢了。”
吃饭的时候，老头又数落她了，露露顺口就像往常一样埋怨小霖。
其实那对露露来说只是个玩具，她并不看重那块玉，说这话的时候也只是借题发挥，谁知道小霖却听进了心里去。
半夜起床的时候，露露发现小霖不见了，去厕所也没找到她，去敲爷爷奶奶的房门，他们也说没看到，露露就知道出事了。
傍晚的时候小区广播就说了晚上外面水位还会涨，洪水即将发作，提醒居民没事不要出门，就连学校也来消息说明天停课了。
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外面大风大雨的，水位还没及到了小腿的位置。
那一晚，他们一家人都彻夜未眠，就连露露也急坏了，后半夜水位已经高到了成年人腰部。
他们和救援队一起找到小霖的时候，是在露露学校外面不远处，她趴在别人的车子上面不知道多久了，小霖出门时带的手电筒已经没电了，但她还是牢牢拽在手里，水位高到车子险些都要飘起来了。
露露见到她的时候，她湿漉漉的，白色的头发被泥水和不知道从哪飘来的油渍染的乱七八糟，整个人像极了被遗弃的小猫，又是害怕又是愧疚，哭到哽咽，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姐姐……我找不到……
我找不到你的玉……
原来那晚她走了很远，在露露摔倒的地方也找了，在她学校附近也找了。
时隔多年以后，小霖当初那个样子露露到今天都还记得。
所以今天小霖在仓库找到那块玉的时候，露露怎么也没想到，原来那天她根本没把玉丢在外面。
“姐姐我找到你的玉了。”
冬霖显得很兴奋。
“你猜你放哪了？仓库里那张旧书桌里，和一堆弹珠混在一起。”
“小霖……”
“啊？”
露露鼻子发酸，一把抱住了冬霖：“小霖对不起，姐姐再也不会丢东西了！”
“好啦姐姐，我知道了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