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
少年奔跑着，发出不适的咳嗽声。因为起床晚了所以跑得很费劲。这样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很常见，至于原因还要归咎于——
「很罕见地睡过头了。」
「咳啊——所以说搞什么啊、我怎么会睡过头——」
眼前昏花的景象让他更加吃惊。自己分明没有做什么梦才对，可是为什么从刚才起就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明明是住宿生还迟到，你这种情况很罕见啊。看在只差了一分钟的情况就少给你扣50%的综合素质分数好了。」
讲台上的班长——楚立羽镇静地看着冲进教室并且弄出很大声响的林风泽同学，默默地在前台的电脑上打了几个字。
林风泽心里咯噔一下。
是的，明明他嘴上说着「少扣一半的分数」。
可是，他清晰地感觉到了——电子屏上扣掉的自己的名字那一栏的分数，是全部的分数。
「迟到，扣六分。」
那样的讯息在楚立羽打完字的一刹那就清晰地折射到林风泽的脑海当中。是的，不是因为什么背后长了眼睛，林风泽也没有去看而是迅速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一边听着旁边或者其他不管是坐哪里的女生嘟囔着什么「少扣一半的分数他果然好温柔」之类的话，一边狠狠攥着自己的原子笔。
「林风泽，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讨厌班长楚立羽呢？」
冯灿华昨天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着。
想要把这事情和冯灿华讨论一下。
是啊，如果真如他所说的是「少扣一半分数」，那么扣掉的分数明明是三分。怎么想也不会是六分。
可是当少年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桌子时，意外地发现……
那里是空的。
冯灿华没有来。
什么啊……不，明明起床之后跑着路过他的宿舍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怎么可能，如果教室里也没有，那是跑到哪里去了……
「只是感觉要是再不把这些给你说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林风泽一阵恶寒。
难道说……「没有机会」指的是这个吗？难道说……以后都不会再继续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了吗？不，怎么说也不应该突然消失吧。
该死啊，不仅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扣掉了宝贵的六分，还找不到自己重视的死党了。今天早上还莫名其妙地睡过头，这样……总感觉运气突然变得很差了。
莫名的烦躁和气恼，因为那六分是好不容易去参赛才得到的，现在被扣得一点都不剩下了。之前的数学竞赛得到的宝贵的六分个人分让自己的综合分数处于领先，当然也给班级加了分数。
虽然确确实实该扣掉六分才对，可是要是一声不吭地、或者直接说「迟到，扣六分」也不会让林风泽这么生气。
可恶……那家伙一定是想着，让他以为自己被扣了三分实际上却是扣六分，这样做可以在同学间得到一个好形象吧，这样同学就会认为他是好人了吧。说不定，还会是「连林风泽也会觉得自己是好人了吧」这样的目的……
不过，这还真是……果然自己的异能……像他这么不起眼的人……也没有几个人能清楚地了解林风泽的异能力是什么。
天城都市中的赤钟市，是本国其中一个异能力者的聚集之处。为了不让「异能力者」妨碍到国家和机构的正常运转，而把他们隔离在「天城都市」里。这里虽然是科技和环境都领先外界几十年的梦幻般的城市，但是却有着让人惊恐的日常和奇怪的法律……并不能保证居民的安全，因此备受诟病。
而林风泽就是那个因为「异能力」，而被隔离在学校「赤钟学院」里的人。
具有感应电子数据的异能力，能够通过一定途径——例如视听、捕捉、感应等，读取到自己周围电子设备上的信息，包括加密过的数据库等资料。而那就是他被隔离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赤钟学院」是可以办理走读的，但是他的那项权限却已经被剥夺了。只能通过简单的老式电话来略微获取一些外界情况，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
不，说不定高中毕业之后也不能逃离被继续「监视」的命运。
一边这样无望地想着，林风泽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楚立羽讽刺的视线。
嘴角微微上挑着，眼中透露出的情感完全是「饱含恶意」的。
林风泽感觉到自己的五官在逐渐扭曲。难道说这家伙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然后那六分是故意扣的吗？这算什么？取笑？嫉妒？不……对于这样的模范之花来说，应该完全没有必要嫉妒自己这种「看起来一无是处的人」才对。
可是为什么，看到他扭曲的表情之后，讲台上的楚立羽却笑得更开心了？还是那种包含恶意的开心……这还真的，让人很反感、很讨厌啊。
「咳咳，早自习时间不准随便在教室里面走……」
楚立羽看着他这边说话了。那态度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单纯地进行劝告一样。
林风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咔吱咔吱作响。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那句话。
随便走？不，他明明没有动啊。那走的是谁？
「谁管你啊？讲台上的摆设就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当摆设吧。你自然可以给我扣十二分，反正你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有那些罢了，嫉妒之花。」
身侧响起这样轻浮又愠怒的声音，却奇妙地让林风泽的怒火平息下来了。看着楚立羽以及一群少女变得不好的脸色，他现在也只是麻木地抬起头让自己注视着那个在早自习时突兀地走到自己身边来的人。
的确是同班同学的脸，但是他却想不起来叫什么了。甚至——如果不是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凌厉之气，林风泽都要替他担心他会不会被一堆同班女生给生吞活剥掉。
那样明目张胆地挑衅楚立羽，怎么说呢……？好像是自己自从入学以来所看到的第一次。
既稀奇罕见，又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可以说是帮自己解了围，但是仍旧不想让人靠近。就像是那根本不是在替他解围，而只是这个家伙看不惯楚立羽的所作所为，从而自己站出来了一样。
「你的朋友，咳，好像是叫做冯灿华吧，他让我把这个给你。嗯……他还说如果感觉很糟糕，就拨打上面写的号码。」
「啊…太感谢你了。」
林风泽抬头看着这个男生，平凡的发型，甚至连染色都没有——头发的颜色是一种灰扑扑的深黑色，像是小时候见过的可燃煤球。
「和这种人做同桌……总之你加油吧。」
啥……？
和这种人做同桌？这是指冯灿华……？不……
不对。
一脸疑惑的林风泽看向自己旁边的桌子，虽然桌面上什么也没有，但是抽屉里却是确确实实有东西——
摆放整齐的课本和笔记、以及整理得很干净的桌面环境……这绝对不是冯灿华的书桌。
不……如果冯灿华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同桌了，那自己旁边这个桌子——是谁的位子？结合那个男生说过的话，林风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糟糕的名字。
他抬起头，看见了楚立羽那现在依旧包含恶意的笑容。
「糟了……原来被扣了六分还不是霉运的极限吗……」
林风泽的面孔再一次扭曲，同时愤恨地小声嘀咕着。结果——这不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透顶几乎十倍了吗。
伴随着书页翻动的声音，林风泽像是被抽干了全身上下所有血液一样、如同死人一般倒在桌子上。
「为什么，新同桌会变成楚立羽呢。都怪该死的冯灿华一声不吭地突然消失吧……可恶。」
他这样愤恨地想着，同时听见了讲台上传来的楚立羽的警告声。
「请某些同学不要在早自习的时候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
当然，那话被他华丽地无视掉了。
◇
「一个蘑菇夹心的饼和一杯豆浆，谢谢。」
打饭的工作人员看着面前行尸走肉一般的双目无神的中学生，不知怎的有些担心。
「同学，你是不是昨天没有睡好？」
一边询问着，他一边把蘑菇饼和豆浆递过去。林风泽稳稳地接住了，然后昏昏沉沉地回答了对方。
「不是啊，和那相反，我反而睡过头了。」
「这样啊，其实有时候睡过头比没睡好更难受，哈哈。」
啊。是这样吗？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距离打饭的窗口很远了。林风泽深吸一口气，开始细嚼慢咽起来。那些事情搞得他连胃口都没有了，就算饼本身散发着好闻的香味，可是那诱人的味道就像是经过了一层过滤网，完全没有进入到他的鼻子里面。就算进去了，也没有被大脑感知到。
要是这糟糕的状态都是睡过头导致的就好了，他鬼使神差地这样想。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楚立羽变成自己同桌的事、冯灿华也没有平白无故地消失……
啊，不，要是那样想就是无缘无故地逃避现实了吧。其实没有任何效果，也不能改变什么。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就连「让自己心里稍微舒服那么一点」这种微小的目的也达不到了。林风泽感到不甘心，便把怒火发泄在饼上。由于咬得太用力，两片蘑菇掉在了擦得很干净的餐桌上。
他眼疾手快地捡起掉落的蘑菇吃了下去。
那个什么在书上看到的「五秒定律」，说是食物掉在桌子上或者地上，只要不超过五秒捡起来就能正常食用……管它是不是真的，总之现在他已经吃下去了，林风泽想。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相信总比不信好。
蘑菇饼终于还是被吃完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端着餐盘的楚立羽正在悠哉悠哉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走过来就算了，关键是那家伙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为了不让这个气人的万恶之源继续败坏他的心情，林风泽眼疾手快拿起那杯只喝了大约四分之一的豆浆一转身迅速跑上食堂的二楼。
喝完就回宿舍躺着，绝不能让毁人心情的恶劣分子有可乘之机。
说是这样没错，可是二楼是露天的。冻人的冷风划过墙壁，发出飕飕的声音。除了不怕冷的学生，根本没有人会在这里享用午餐。那些裹得很厚的学生在这里喝着热腾腾的面条，眼镜片上都起了一层白雾。
林风泽快速喝着，也不管那豆浆是不是烫喉咙了。他之前都是和冯灿华一边闲聊一边吃饭，根本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为了赶时间，这种滚烫的温度经过了一年半也适应得差不多了。
因此，林风泽喝完之后，除了嘴里和肚子里被烫发麻了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不适的感受。或者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其他的感受了。
他的心情，五味陈杂又糟糕透顶。
走楼梯下来的时候也还是昏昏沉沉，他现在只想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可是或许是天有不测风云吧，又或许是命中注定要发生什么事情。偏偏楚立羽堵在了楼梯下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风泽感到那阵恶寒感又再次窜上他的脊梁。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啊，只是看外表我完全不想认为你这种看着就很败兴的家伙会是一个和我能力相当的人。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骗人的呢。」
楚立羽就那样对着他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不带有一丝感情。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扯什么——还有，你挡到我的路了耶。」
那黑洞洞的眼神完全把林风泽里里外外盯了个透心凉。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楚立羽的异能力是什么，又或者他是否有异能力。但是要说自己和他实力相当？开什么玩笑，说成绩林风泽也只有自己的特长科目能够比得上楚立羽、体育和综合素质更是不行——要说异能力，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那个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异能力在这个学校里面有什么可取之处。
如果是真的，那楚立羽为什么说自己和他实力相当？这个实力指的是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凭借什么这么判断的呢？
「你快点把真面目显示出来吧。一直伪装成那种样子，我可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你。」
那眼神真的像是要把林风泽整个人钉死在他背后的墙上一样。
不行啊。
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想个办法支开这家伙的注意力。
「我说，楚立羽，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吧？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那个同学叫你什么……嫉妒之花？」
「哈？」
站着的楚立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随即他又像是刚才那样，眼神一瞬间又恢复了可怕的钉子一般的状态。
「我怎么知道……？」
林风泽听见那些字就像是从他嘴里一个一个地冒出来一般，透露着一股怒气。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金属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噪音。
没错，谁会无端地去思考同学给自己起的绰号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啊？更何况是这么白痴的绰号。
「好的，总之你不知道那我也无可奉告——！」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疾冲下楼，一把推开挡路的楚立羽，接着朝着宿舍楼的方向飞奔过去。
「真是——要了命了啊！！！」
林风泽一边跑一边这样悲愤地想着。他这是有多倒霉啊——！
◇
宿舍的暖风把林风泽整个人都烘烤得很暖和，因为他是被「监视」的对象，所以意外地得到了一人间宿舍的许可，并且房间里还配备了一台——
独属于他自己的「老式电话机」。
真是土爆了。
「嗯……他还说如果感觉很糟糕，就拨打上面写的号码。」
早上那个男生确实是这样对他说的。嗯，反正现在自己这个状态也是真的糟透了，刚才还被那个楚立羽给无缘无故地恐吓了一下。并且，恐吓的方式也很奇怪。
那号码只有九位，之前他翻了一遍笔记本，顺便把写有电话号码的那一张纸撕下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现在翻开纸，意外地发现这串数字有些眼熟。
算了，总之也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脑子还没有仔细思考什么，手就已经把号码拨了出去。经过一阵忙音之后，响起了电话被接起的声音。
「喂？您好——」
「林风泽？」
电话那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一年没有听过，但是那的确是自己表哥的声音。
「林风泽，你终于打过来了吗。这就说明，时候到了……我一直等的就是今天。」
「哈？表哥……你先听我说啊……我今天被搅和得不得安宁，先是死党消失又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变成了同桌，我——」
「就是那样，林风泽，就是那样。发生这些事情就说明到时候了。我一直等的那个时机，就是现在。」
「哈？」
林风泽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
「是的……我要把月见草交给你了。不如说，你本来就应该是——」
「你本来就应该是月见草的首脑的。」
伴随着表哥无厘头的发言，林风泽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无助感」和「无力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