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立羽，记住我说的话。新的同桌是个性格有缺陷的同学，所以我希望你这么有能力的孩子能够帮助他。」
办公桌前的班主任老师推了推自己的花镜，那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楚立羽看着他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暗暗嗤笑。
这就是自己把自己变得这么「完美」之后必定会迎来的代价吗。
「您至少要告诉我新同桌的名字，先生。」
「哦，这当然可以。你的新同桌其实就是本班的林风泽同学啦。」
是吗……林风泽。
那个时候的他是怎么想的？林风泽对于自己来说本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为什么那么痛快地就答应那个班主任了呢？明显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可以省点精力下来办自己的事情，看上去更像是把林风泽扔给自己了一样。
可是，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记忆中真的有与「林风泽」这个人有关的回忆。
那是在——四年前的冬天。在自己还没有现在这么显眼的时候、在林风泽还是个很开朗受欢迎的人的时候……
◇
四年前。
「你们觉得会有陨石吗？我说是真的陨石！」
有些寒碜的初中教室里，一名名叫何镜先的戴眼镜的男生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样子看着就像是什么陨石狂热爱好者一样。
陨石吗……角落里坐着的楚立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讨论着这关于陨石的话题。
「那种东西怎么想都是不会存在的吧，毕竟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啊。」
是个小个子女生，楚立羽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了。
「不一定啊。难道说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吗？」
「是啊！难得林风泽都这么说了！」
何镜先一看有人附和他的说辞，立马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可是啊，何镜先，你觉得陨石是什么样子的呢——？你真的知道有关陨石的事情吗？你知道——陨石掉下来之后，穿过大气层——直接砸毁城市和摧毁行星的事情吗？」
「陨石固然是存在的，可是——你希望看见吗？」
楚立羽继续默默听着那个叫做林风泽的同学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可怕的陨石、看着何镜先一瞬间煞白的脸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肘关节。
「我认为……陨石是很漂亮又很小的、它们穿过大气层之后就变成了小石子……」
何镜先没了之前的气势，说话的音量也变成了喃喃低语。楚立羽看见林风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听见他说：
「那个怎么想都不应该被称作『陨石』吧，你应该弄清楚『陨石』和『流星』的区别才对啊。哈哈，这样显得很蠢诶。」
「我……」
「林风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同学呢！」
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少女。楚立羽懒散地朝着那个说话的女生看过去——及肩的长发、大大的双眼……难得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性格却这样无聊吗。
「啊，我说的有什么错啦。这家伙分不清流星和陨石……」
「分不清的是你才对吧。」
楚立羽站了起来，朝着那个小团体走过去。
真是的啊、一个两个都让人头大——
「你是谁啊？」
楚立羽看到林风泽一脸不屑地抬起头看着他。这视线盯得他有些气恼，但是楚立羽仍旧不温不火地说了下去。
「怪不得你的天文学经常不及格，你是叫林风泽对吧。那位何镜先说的『穿过大气层的小石子』很明显是陨石，而不是流星。」
「至于什么是流星，翻开你的天文学课本第二单元看看比较好哦？」
可笑……真是可笑，难道说这些学生会把受欢迎的家伙的话奉为圣旨？以至于就连基础的常识都给全部忽略了吗。
「你是天文学社团的何镜先吧。」
忽略了旁边林风泽对自己的怒目而视，楚立羽转过身对着之前那个兴致勃勃的何镜先说道。
「对……我是……我是何镜先！你是班级里一言不发的楚立羽同学吧！虽然一直很沉默但是我记得你因为你的天文课成绩一直非常好……」
「好了，打住。你其实想要真的陨石吧。」
看着何镜先惊讶的表情，楚立羽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继续阐述着：
「你跟我来。我给你真的陨石，如何？就是你说的那种。」
「这怎么可能啊！陨石是你说说就能变出来的？」
一旁的林风泽气愤地开口，而何镜先则是惊讶又期待的表情。之前那个女孩子也有点半信半疑，但是又有点期待。
「不然你们都过来好了。」
当时的楚立羽只是想要证明自己而已，因为已经受不了这样一直默默无闻的生活了。就算是过了两年之后也没能从那场「赤钟市五十年来悬案之一」的事件中走出来的自己……是时候该做出一点改变了。
蓝天下的操场上，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聚集在一起看着站在前面的楚立羽，半信半疑地讨论着。
「总之他不可能变出什么陨石来，顶多就是糊弄你啦。」
林风泽一脸不信的表情。
「我相信……」
何镜先犹犹豫豫的，但是还是做出了信任的姿态。
「不要吵了，看天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
「难道就连闫燕你也相信……」
被称作闫燕的、也就是之前那个漂亮的及肩长发少女，此刻无视了林风泽的质疑、定定地抬头望着天空。一道强光划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场的三位初中生均看到了有什么发着光的东西落在了楚立羽的手里。
「给，你的陨石。」
楚立羽把手中的陨石放在何镜先的手里，头也不回地走回去了。身后传来了闫燕和何镜先的惊呼以及林风泽不满的嘟囔声。
「什么啊…这也太让人火大了吧。」
◇
啊，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经过。记得之前初中时期的林风泽很讨厌自己。不过后来那个班级很快分开了，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头发浅黑的干瘦男生。
「原来当时那个就是林风泽啊……要是没有仔细回忆说不定就想不起来了。毕竟过去了那么久，估计就连林风泽都已经把那些忘得一干二净……」
他在回来的路上低声自言自语，心中默默起了打探林风泽实力的念头。
在初中的时候也仅仅和这人同班过一次罢了，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也不知道他的异能力是什么、又或者有没有异能力。甚至连他初中时所在的社团都不清楚……不过楚立羽真的没想到这林风泽在高中竟是变成了这样一个不显眼的家伙。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算了，再怎么想也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赤钟学院高二（三）班」的楚立羽同学，是本年级学习成绩排行第一并且兼任班长的、名副其实的「模范学生」，但是他的异能力……却是极少有人知道的「半吊子的全知全能」。只要想什么事情就能做到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是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冥想着自己能做到的，那么那件事情就会真的发生。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异能力，换句话说，如果教育不当、或者是想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会发生一切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后果。因此他的父母和城市的高层从小就对他关爱呵护有加，生怕楚立羽产生什么不好的念头。
那样的呵护本来应该一直持续下去，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楚立羽也一直过着自己都不愿意回想的无聊的、顺水推舟心想事成般的日子。可是因为那件「赤钟市五十年来悬案之一」的……那个恐怖电影事件……
因此在初中才变成了那样一个默不作声的人。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回教室了。楚立羽瞟了一眼和他旁边的那个金发聊得正火的林风泽，隐隐约约看见了他初中时的影子。接着他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难以置信自己明天就会取代那个金发的位置。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感觉一下吧，好久都没有试探过了。之前楚立羽费了很大力气感受了全校学生的综合能力，以自己的能力为基准——结果很明显，显而易见，能力的强大程度能够与他自己匹敌的人寥寥无几。
那么可以说是经历了那样一件可怕的事情的自己、在高中时期改变了那么多的自己……已经成了同龄人中的顶尖水平了吗。也难怪啊，自己并不是把能力用在了「作弊」上，而是用在了「自我强化」上。那些他拿到的顶尖的成绩和综合素质评价，其实并不是依靠用能力作弊才得到的，而是通过强化意志自己做到的。
只要是心里想着「成为完美的」，就能做到这些。只要是不断运用，自己的思维就会越来越灵敏。
这次也一样……楚立羽想着同样的问题，试探着同班同学。
「有谁能够拥有比自己强大的能力呢……又有谁能够与自己匹敌？」
眼中映现出来的能力强弱划分很快给了他一个准确的解答。这个班级里同样有异能力非常强大的人……但是与自己的能力相当的人，还是没有一个啊。
不……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一个人才对。
为什么……那个不起眼的林风泽……自己现在才注意到他呢？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可恶，要是能够早点探测一下自己所在的班级就好了，为什么要首先检测外班的人……
◇
确实和林风泽成为同桌已经经过了几天，不得不说这还真是麻烦透顶。林风泽大概还是初中那不讨喜的样子，可是居然变得更加阴郁了。结果上午那一番话之后，虽然自己可疑的行为大概已经解释清楚，但是下午林风泽居然没有来教室上课。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但是能够感觉到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算了，不要去管什么关于林风泽的事情了。
下午有比较重要的社团活动，对于楚立羽来说是非常必要的事情。所谓的「侦探社」就是楚立羽自己管理的重要社团之一，是赤钟学院里一个比较有存在感的社团。
在这个「赤钟学院」里，并没有「学生会」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各项「学校社团」。这些由学生自发形成的兴趣组织在某种程度上也承担了维持学校纪律和稳定的作用，是「天城都市」中的一种比较显眼的特色。
正是因为这种奇妙的特色，因此赤钟学院等天城都市里的高校才备受城市各层人士的称赞。虽然在这种地方决定社会地位的事物十分奇妙，但是学校却仍是必不可少的机构。领先于外界的「社团自组织」体系也备受好评，而这些都是所谓「学生会」以及「管理部门」做不到的。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楚立羽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他并不住在学校的宿舍楼，而是在距离学校不远处的白杨路亢琉新城小区有一套居民住房。之前他是与父母一同居住在那里，后来因为异能力的原因，家里变得空无一人。
说白了只是赤钟市上层因为楚立羽高危的能力把他和自己的父母隔离开了。他们相信只要是这孩子维持稳定的生活习惯和早早建立自理能力、那么就不至于闹出乱子来。
大概是不信任父母能够照顾好他吧。
但是，仔细思量一下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侦探社」的活动地点，位于学生自处理大楼一层某个房间。这里的空间比较狭窄，人也很少。除了楚立羽自己之外，基本上没有人。甚至，说是「一个人的社团」都不过分。
因为，这个社团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运转了。而这个人，无疑是本校中出了名的佼佼者。
今天的侦探社依旧比较冷清，楚立羽打扫了一下房间之后，又整理了书架上的书。发现没有什么被动过的痕迹之后，就开始翻开书学习。
这个「学习」自然是经过能力强化的，因此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经由中央空调的暖风让室内一直保持着合适的温度，楚立羽很快完成了手头的任务。
但是，就在自己整理完成后的资料的时候，侦探社的门被从外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慌慌张张的小男生，个子很矮，比林风泽还要矮不少。他左顾右盼的，要不是那张老气横秋的脸，楚立羽还真不敢相信他已经是高中生了。因为这个奇怪的小矮子的缘故，楚立羽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
「呃，你好。我…我叫做段亭。我是来找『侦探社』帮助的，嗯……请问你是社长…」
「我是。把你遇到的事情讲讲吧。」
看着这个狐疑又畏缩的自称段亭的男生，楚立羽有些苦恼地抹了把脸。他有些在意这个家伙究竟能不能把他遇到的事情的经过流畅地讲述出来。
「就是、嗯，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真的、真的要被折磨疯了！你一定要听我讲完！」
段亭开始大喊大叫起来，那样子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恐怖的灾难一般。希望他不是被什么恶作剧吓到了，楚立羽暗暗想到。如果那只是恶作剧，这点程度就吓成这样也太没胆了。
他可不想让侦探社变成随便哪个胆小鬼都能来胡闹的地方。
「你冷静一下，至少如果你仔细讲述了，我还是能够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的。」
这个段亭……至少他应该先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对。结果现在他该不会要被迫安抚别人了吧。最好不要是那样，不然一定会吃不消。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是楚立羽的话应该知道的……我最近经常被那些东西困扰，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的手在本子上写字……天呐，我这是怎么了……」
「我是楚立羽。你再仔细讲，说清楚点。是你的手自动写字了吗？那应该是被异能操控了吧。」
「不……不，我怎么会被别人用异能操控…我没有什么仇人，也没有什么得罪过别人的经历，我怎么会被别人盯上呢……？」
楚立羽拿出抽屉里放着的速溶咖啡，就着饮水机里烧好的热水拿着桌上没人用过的杯子冲泡了一杯。
「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恶作剧可不会考虑对象是谁。并不是一个人的人品好坏可以决定这些。你应该把事情说清楚，我就可以帮助你解决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咖啡推到段亭面前。
「谢谢你……你真是个很好的人。但是这个情况太复杂了，我现在也已经走投无路了……」
段亭看起来非常苦恼，不过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杯子里面的咖啡，同时嘶嘶着抽气。
「其实开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这还要说到我的个人习惯……我喜欢在纸上写点东西。这样也可以记录自己的状态、干了些什么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一天发生的事情……」
「但是最近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甚至有天在一个我不知道自己去过的地方醒过来了。在那之前我一直没有意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了呢？」
「我不是很清楚……我总感觉我是不是自己会去做这些事情一样——甚至有时候我会感觉那是我自己想去做的。我分不清自己的意志和异能……」
「也就是说你不确定这是不是被别人操控了，也有可能是你自己因为某种原因自己这样做的，对吗？」
「是的——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是我自己要去做，为什么我不能确定、你要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呢……？」
是吗……是这样吗。楚立羽看着段亭喝着杯子里的咖啡。
说不定那是能够操纵他人思考的异能力者。
看来自己有要去做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