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Chapter Two)她沉醉于恋人之怀
(程宵仪视角)
当那个名为远萃的女孩刚走进咖啡馆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异样。和她哥哥那完全纯白的色彩不同,她全身都泛着暗灰色的浑浊感。
所以在见到血和断手的刹那,我也被吓了一跳,当然立刻就抓紧了围巾。
围巾的名字是“晓谕”,我的祀器。
原本的形状是黑剑,但是由于剑的概念很宽泛,所以当我决定继承晓谕的时候,它就自然而然地以最不惹人注意的围巾的形式被固定下来,可能是受到我的性格影响吧,如果是绘姐继承下来的话,也许就是其他样子的。
与祀器的契约是绝对的,我的灵魂与它完全联结。只要稍作精神的改变,我就能将其从束缚的形式中解放。而作为使用它的代价,剑的秉性也就会逆流而上占据我灵魂的部分。
所以现在,面对我一心想要毁灭的对象,“同调”的律动,正顺着我腕部的血管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身蔓延,我似乎能看见自己瞳孔在逐渐变色——剑性侵蚀的结果。
应该说,使用祀器的人却被祀器所干扰是极为危险和不合理的,原因是武器的话,既能伤害别人,当然也能伤害自己,如果被它所影响的话,使用武器的人,会有更大的几率被反噬吧。
但是对懦弱和胆怯的我而言,我却不得不接受剑性的侵蚀......
因为在不得不战斗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害怕,这样的性格也许是致命的吧,无论是在于魔法师还是与惑的战斗中,稍有不慎就会被瞬间秒杀。如果放任剑的秉性侵蚀的话,也许能帮助我冷静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本来站在一旁僵住的良树,却偷偷地按住了我的手。
心里突然一惊,正要达成的同调,在瞬间被他温热的手掌化解了。
“良......”
他并没有看着我,视线依旧紧盯着远萃,以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
“嘘,你先退后。”
他的身体巧妙地挡在我和远萃之间,身体前倾,双手笔直地戳在桌上。无论是表情还是身姿,都和邻座这些已经懵作一团的路人如出一辙。
但是,他在微笑,虽然是常人难以注意到的角度。
脑中立刻浮现出绘姐第一次见到他时对我说的话。
“生存有两种。一种是‘Performer’,一种则是‘Observer’。两者的差别就在于基点究竟是“理性”还是“感情”,从中衍生出的观察和体验,便是人类精神的两个不连续面。世界上人类所做的事,大多数都能被区分为这两个面上或精美或拙劣的划痕。”
“但是良树是异常者。之所以称呼他为异常者,是因为即便在本应该扮演‘Performer’的情境下,他也无意识地扮演着‘Observer’。与其说是自私或者冷漠的性格,不如说成是因为好奇心占据了他灵魂的大多数,对于未知的探索已经凌驾于几乎所有情感,连爱与恐惧都不得不居于次要的地位。”
所以,在良树此刻的心里,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呢?
“哇——”
正在我呆呆着望着眼前这个忽近忽远的男人的时候,远萃却突然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扰了远山,他显然有些烦躁,不由分说地从妹妹手里夺来书包。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被绑在指尖的一张纸条,由于人手的形象的过分显眼,以至于没有人一开始就能注意到这里的细节,远萃的嚎啕大哭反倒将他们无法集中的注意力安定下来,良树于是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取下并展开。
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不堪入目的脏话,大意是让远萃去死。
“应该是假的,特地用了这样的材料。”
远山从书包里掏出所谓的人手,仔细一看,的确与人类的皮肤有很大的出入,可能是硅胶或者塑料制成的恶作剧道具,血的颜色也很不对,气味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不得不说做得很逼真。
在意识到只是无关紧要的恶作剧后,逐渐围拢起来的人群似乎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似的散开了。
“啧,谁会做这样的事!我一定要.......”
话还没有说完,远萃兄长的眼睛突然又瞪大了起来,似乎比之前更为惊愕,连血丝都清晰可见。
我甚至隐隐地担心他瞪得如此之大的眼珠会扭断视觉的神经和血管。
只见他缓慢地从书包里拿出了妹妹的课本和习题。
已经破烂不成样子,每一页上,都写着和纸条上同等污秽的脏话,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保持着这样的表情,远山僵尸一般机械地转动颈椎,望向身边抱着双膝泣不成声的妹妹,从喉咙里仿佛滞塞的岩浆般溢出断断续续难懂的词句。
他的妹妹依旧啜泣着沉默。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远山的声音震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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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霸凌......是吗?”
晚上九点,在良树和服务生拼命按住了激愤的远山并安然将他们送回家之后,我和他走在回爱丽丝公馆的路上。
当然,对远萃的调查也就此中断了。
深海一般的夜幕里,冷冽的白光闪烁在街道边缘,仿佛是眨着眼睛的海族。黑暗并没有惹人不快,被蚀去一角的月亮镶嵌在夜空的时候,更加体会到如此的,天鹅绒一般的纯黑幕布上星辰的色彩。
说到底,惹人不快的是过分冷冽的夜色。毕竟,夜与黑暗并不完全等同。
“嗯,是的。”
“虽然我没有去过人类的学校,但是从字面意义上看,应当是极为不良的行为吧。”
“没错。是极为恶劣的事件,就今天看到的这些东西而言,远萃受到的霸凌想必不是一两天了,说不准会有心理创伤吧。”
“原因呢?我是说,为什么会对这样柔弱的姑娘......”
“不知道。暴力啊,从来是不讲道理的。远萃,应该也是在某种地方,比如说,成绩啊,圈子之类的得罪了强势的人吧。”
“......总觉得,良树很了解呢。”
“啊,这个啊,怎么说呢......人性中源于自私的恶嘛,人类自己可能更好懂一点。宵仪毕竟不是人类哟,‘惑’的话,可能就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了。”
“不过,虽然只是说说,从今天的反应来看的话,远萃好像并没有‘惑’的样子,无论是大哭也好,还是对良树的态度也好。她的兄长好像,好像也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不是的喔,就不在场证明而言,远山说的话并不可信。”
与我诧异的表情不同,良树反倒是一脸淡然。
“你还记得我问过他十一点钟的时候有没有外出的问题吧。顺应前面交谈的逻辑,一般人都只会认为这是针对自己的问题。但是远山一开口就是妹妹没有外出,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他这么急切地想要证明远萃,而非自己在昨晚没有外出呢?”
“那么说......是共犯吗?”
“这样说就太武断了,再怎么说远山也是完全的人类,这个绘姐在走前就已经验证过咯。”
他继续说:
“我记得绘姐曾经说过,惑除了有一些能力上的异常外,就外貌而言和人类基本上差不多,那么在人潮拥挤的咖啡馆,应该也难以一眼将其区分开。绘姐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走向他的时候,想必就已经开始观察远山有没有做出侧身或者躲避的行动了吧。”
说起来那时候,绘姐确实像是刻意地与远山擦身而过.......
“不过好消息是,如果远萃是惑的话,应该已经摆脱混沌期了。那样的话,要找出她犯罪,啊不对,杀人的动机也许会更容易了,毕竟我觉得,她是不会仅仅凭借冲动就会杀害自己的挚友的,原因的话,和远萃受到的霸凌也许有关系呢。”
良树一边往手上哈着白气,一边细致地分析着。
之后就是沉默地走完了接下来的路,直到回到爱丽丝公馆门前。出人意料的是,绘姐还没有回家。
“那再见咯。”
良树用一贯轻松愉快的方式向我道别,随即便转身要离开。
“诶?今晚不在公馆住了吗?......我是说......那个......凶手还没有找到,外面还是很危险的......”
我感觉自己说出了什么很失礼的话,但是一时又不清楚该怎样表达,只好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对良树来公馆住怀有着这样的期待呢?明明,他是人类啊......)
“没事的,今天远萃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我,但她都没有动手,想必暂时我还是安全的吧。而且,再来一次的话,明天我可能会被绘姐折磨到站不直了。”
远山很干脆地拒绝了,他边挥挥手边向城市中心走去,眼看就要转过巷角。就在这个时候,嘴唇和喉咙突然自己动起来——
“等一下,良树。”
有一种成为提线木偶一般的被支配感......
他当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那个,今天谢谢你。”
“诶?为什么突然这样?”
“良树今天,阻止了我用晓谕......”
“啊,这事啊。总觉得那把剑上萦绕着不详的气息呢......不过,这可并非我的功劳,真要说的话,应该归功于宵仪对我的信任吧。如果是绘姐的话,说不定会把我一起砍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尽自己所能深深地鞠了一躬,无言地看着那男子瘦削的身影逐渐融入进青黑色的深夜里。
风刮起我的围巾,和我的思想一样,仿佛于高空颤动的风筝一般。
“惑”的存在,是充满罪孽的死循环。
如果不去杀人的话,如果不去剥夺他们平凡的幸福和珍贵的感情的话,身为“惑”就不得不沉溺于无休止的疯狂之中,但是如果借此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理智,又会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罪恶。
无法缓和的矛盾与对立......
那么我又,犯下了多少罪呢?
我看向城市中心最近才修筑起来的观光塔,那是城市的最高处,北栾市的风景可以在其上被一览无余。
高耸的塔尖仿佛是被镂空的铁蒺藜,与夜晚相互撕扯的边缘,仿佛柔软布料上的划痕一样清晰。
据说,人类最早的方向感,就来源于俯瞰风景,同样的,也会有连俯瞰都做不到的迷途者,耗尽最后的希望于高处一跃而下。高处,似乎对人类有莫名的吸引力,也许正是能够把控方向所产生的魅力吧。
此刻,塔像是剑戟一般沉默地树立着,有的时候,会在我的瞳孔中异变成十字架的形状。
如果能站在最高点俯瞰的话,疑惑会不会减少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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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是人类自身的欲望,就像是对天空和飞翔的渴望一样。然而与飞翔这种没有实感的飘渺幻想相比,登高而望远的欲望有着更为稳定的基点。
正好是“理性”与“情感”所各自孕成的风景。
在某种意义上,登高和飞翔是统一的。就人类的心象而言。俯瞰风景的时候,即便肉体被桎梏于无法动摇的实迹,而“心”却是飞翔的姿态。
与之俱来的则是方向感。即便方向是由人所规定的后天规则,但感觉本身却比概念早得多。与爱,憎恨,愤怒这些“象”的填充物相同,方向感能够给予人类的精神充盈的期望,用于驱动精神的齿轮。
于是,那些得到满足的人,便从高处回到坚实的土地上。
然后,那些遗失方向感的人,则在迷惘中于高处坠下。
或者说,明明是不连续的精神侧面,却被某种难以明说的因素混淆起来,以至于心象中萌生了“飞翔”的错觉。
“Nefelibata”成为了“Defunct”,对他们而言,坠落的欲望,未必是由于内心真实的想法。
“哒,哒,哒”
灰青色的钢塔阶梯上,金发洋装的少女在行走着。一步一步直到最顶端。由于铁塔还未完工的缘故,这四周只充盈着心绞痛般的的黑暗和寒意,并没有灯光。
她拄着阳伞,睥睨着脚下的城市。
从良树和宵仪所在的咖啡馆里离开,她一直等到天黑,探究远萃究竟有没有杀人,那是像良树这样好管闲事的人类所热衷的,对于她而言,在那晚跟踪了良树同样见证到了第二起杀人现场之后,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有一件更加令绘姐在意的事情,她必须问个清楚。
已经是深夜,城市里只亮着几盏孤灯。于夜色中翻滚的城市而言,朦胧的灯火,就好像黑色的海上漂浮着的渔船。
戴在左眼的单片眼镜其内,是碧蓝而犀利的瞳孔。没有理会寒风呼啸着抬起触地的长发,她缓慢环顾着四周,眼神逐一掠过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以及被它们依次咬碎的天际线的剪影。
残像在镜片上移动,在某一个方向上停下来。
那个方向上,只有一栋从外表上看就很破旧的高楼。主人似乎还未休息,因此还亮着泛蓝的灯光。
这样的大楼在北栾市很常见。
只不过,在绘姐单片眼镜的映照下,那点光芒似乎是被透明而柔软的塑料薄膜所包裹,正在无意识地扭曲着。就像是透过火焰观察时,对象会不自然地发生形变一样。
与火焰造成的视觉滞碍不同,这种现象是由于特殊相位所导致的空间扭曲。简单来说,就是结界造成的影响。
无言地凝望了一会,绘姐撑开阳伞。
娇小的金发童女,从铁塔的顶端一跃而下。
究竟是找到了方向感,还是没有找到方向感呢?伴随着耳边气流的呼啸,绘姐悠然地想着。
不知道,反正此刻坠楼的也不是人。
于是问题索性就这样被丢到了一边。而双脚也切实地踏在了地面上,毫不迟疑地,绘姐向着自己所认定的大楼走去。只过了十几分钟,便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大厦的内部几乎可以用废墟来形容,遍地散落着建筑废料和周边居民贪图省事所倾倒的垃圾,气味似乎也很糟糕。墙壁上以扭曲姿势裸露的钢筋已经被锈蚀成棕红色,搭配灰黑斑驳的石灰墙,仿佛十九世纪风靡一时的Impressionism艺术。
但是绘姐却对如此视而不见,一直沿着渗水的楼梯向那间亮灯的楼层走去,直到一扇锈蚀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门上着锁。
将阳伞挂在自己的手臂上,绘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一抬腿,稍一蓄力,高跟鞋狠狠地踢在铁门上。
门扇顺理成章地向前倒下,被暴力击穿的门轴伴随着响彻整层大楼的巨响支离破碎。
绘姐面无表情地踏着门板走进房中,门后的景象仿佛是异世界——四角悬挂着燃烧幽蓝色火焰的烛台,其他地方则毫无章法地堆砌着各种植物,动物毛皮以及难以名状的特殊材料。
正中摆放着看起来就很沧桑的桌子,桌面上倒是很整齐地叠着两摞书。
书的后面,有人背对着绘姐坐着。
一贯以高傲示人的少女在桌前站定,双手轻盈地拎起两侧华丽的裙摆,玉腿微曲,向着端坐在桌子背后的房主低下头去,按照英伦贵族最至高的标准行了屈膝礼。
“哎呀哎呀,还是被你发现了,程绘漪。”
房间的主人转过身来,是极为绮丽的容颜,在被神秘所衬托的环境里,简直仿佛是从Thomas Gainsborough的油画中走出来的处子形象。
即便是错综的光线在其上投射了淡淡的阴影,也丝毫不影响那象牙一般乳白色的肤色,以及难以描绘其风韵的脸蛋上透射着的蔷薇色的红晕。细细的眉下是狡黠而睿智的乌黑眼睛。
亮丽的黑缎般的长发,则乖巧地披散在脑后。
衣着打扮倒是不怎么花里胡哨,只穿着朴素的白色长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首饰。不过这是当然的,对这样的容颜即便是稍加装饰都会觉得做作。
绘姐抬起头来站直,然后说: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窝藏在黑暗的环境里啊,唐梓荔。”
“嗯,有什么不好呢?明亮的光线可是会分散人的注意力喔。”
嘲讽一般的语气。
绘姐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像是强压着暴涨的怒气。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北栾市?”
“11月23日。”
“那远萃和良树身上的Geis是不是你设下的?”
Geis,是极为恶毒和强力的诅咒。
在不列颠神话里,引导诸如迪卢木多,库丘林等英雄走向最终末路的枷锁,是不可违抗的命运的代表。
比如光之子库丘林自身许下的Geis:
一、因为自己名字的缘故终身不食用狗肉,不靠近火堆;
二、不能拒绝比自己身份低贱者送上的食物;
三、不能拒绝吟游诗人的要求。
结果被假扮成老妇人的梅芙暗算,被迫吃下狗肉导致力量的流失,还在吟游诗人的胁迫下交出魔枪,并最终枉死于溪边。
莎士比亚的悲剧之一,《麦克白(Macbeth)》中,女巫们对麦克白的预言也暗含了Geis的意义,甚至可以将其作为古老咒术的延续。而后来麦克白的悲剧确实也印证如此。
至于如今还有什么人能够熟练掌握这种阴狠的计俩的话......
“没错,只是通过观察就可以看出诅咒,难怪昨晚会跟踪良树,原来已经发现了啊,不过......”
还未等名为唐梓荔的女人说完,绘姐手上的阳伞便毫无征兆地戳向她的脸颊,她的头稍微一歪,阳伞尖锐的顶端深深地扎入了身后椅子深处。
身体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一瞬间被击飞的木屑贴着她的脸颊划过。
气氛突然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绘姐低着头,握着伞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突,她用着颤抖的声音继续说着,
“你那双恶魔的眼睛到底又看见了什么?又要从我这里夺走什么东西?远萃的事件,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吗?永生的目的你已经达到了吧,站在所有魔法师梦寐以求的顶点,你还不满足吗?!”
一脸淡然的名为唐梓荔的女人收起了浅笑和玩世不恭的态度。
“呐,我问你,听说过特洛伊战争的故事吗?”
“神话里,由女神们关于金苹果的争执所引发的血案。”
“所以说呢,”
唐梓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之中,用手轻扣着角落里猫头鹰的干尸,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不错,那你觉得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特洛伊城的毁灭?”
“是诸神的愤怒,特洛伊的城主曾经对被流放的海神与太阳神不敬。”
“喔?是吗?愤怒所造成的复仇只是一时之快,并没有永恒持续的驱动力呢。”
“......”
唐梓荔侧过头来,本就丝毫不输给绘姐的冷冽目光,此时仿佛还带着一些对无知者的嘲弄和窃喜。
绘姐很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是嫉妒与爱哟。神的嫉妒是引导灭亡的起点,而凡夫俗子的爱则是贯穿灭亡的线索啊,程绘漪。阿喀琉斯也好,赫克托耳也好,奥德修斯也好,阿伽门农也好,帕里斯也好,海伦也好,天上的,海里的诸神也好,都在爱的面前俯首称臣还浑然不知呢。”
“啧,净说些废话。”
“呵呵呵,人类是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生物呢。因为某种可怕的感情,甚至不惜破坏自己的身体,玷污自己的灵魂,只为了与爱人共度良宵或者仅仅是再见一面。当然如果只是自残,这并不有趣,有趣的是——”
“所有的爱情,都是不计成本和后果的排异行为啊,你看,是不是又和所谓的嫉妒联系在一起了呢。”
绘姐沉默地盯着唐梓荔站了一会,无言地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Darling,你打算去哪儿啊?不继续和久别重逢的朋友聊聊天吗?”
身后传来她的呼唤,金发的贵族触电般地震颤了一下,瞬间停住了脚步。
“去秦舞羡的案发现场。至少要在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之前,先把这件事给解决了,以免节外生枝。”
“而且,求你了,”
她闭上眼呢喃着说道,
“不要这么叫我。”
那女人没有听到这恳切的央求,或者说完全不在意地将其忽视掉。
“呐,妹妹啊,据说,海伦这样的永生者其实就是惑喔,而帕里斯呢,则是拥有‘巫’体质的人类而已。如果你是海伦的话,是否愿意登上帕里斯的船呢?”
气氛再一次降到冰点。
“都一样,没什么好结果的。”
离去的金发身影只抛下了这句话。
“这样啊。”
女人倚靠着桌子,发出若有所思的感叹,在目送着绘姐远走之后,她望向端端正正摆在橱柜上的黑木小提琴。
嘴角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