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下踩着的,是沙子。空气中漂浮着的亦是。
这场梦境比噩梦更为压抑的原因,一定不是空气中漂浮的大颗粒堵塞了体内的呼吸管。要说为什么这么确信?
你应当好好看看我现在在哪里。
你见过一整束一整束聚在一起的阳光吗?这些自由快乐的小精灵们,他们能够跨过极北的寒天冻地,但在这无人的沙漠深处,它们被肢解成零零星星存在着的颗粒。如果不是现代社会还算安宁,我可能真会被这末日般的血腥图景给逼疯。
我自信我不是鲁滨逊那样意志坚强能力出众的人,所以我在沙滩上不停地留下脚印。倘若我的确是,我也未曾指望我能在沙漠里种出鲜花来。
奔跑,之后是奔跑,奔跑之后的奔跑仍是。
我不知我是从南极跑到了北极,还是从塔里木盆地登上了珠峰,在我看来,时间必应当是已经过去了很久。
所以我坐了下来。
在刚定好的计划里,这一坐也许就得是一辈子的时间。
在我浅显的认知里,我这样认为:为可及的理想付出无论多少努力都应当是值得赞颂的。但为不可及的妄想拼死拼活?那叫做蠢蛋。
幸而,我绝非这样的蠢蛋。
呆坐在一寸地面上,闲来无事,也没有困到足以睡着的程度,我开始从头开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计算我到底奔跑了多长时间。这个数字有些出人意料...
不…不对…绝不应当只是一点而已,也许是我算错了,但如果那是真的呢?如果我没有算错…如果真的是这样一个数字…那么...
我是谁?
我身在何处?
我应当向何处行进?
我即正是一问三不知的蠢人。
于大脑开始运转的一瞬,巨大的轰鸣声忽然响起。
那像是大海的声音,又令我回忆起机械工厂里的焦油气味。调子一起一伏就像生命的脉搏,但与之搭配的声音厚重有如邮轮号角声,在一瞬之间,我又被拖回了那个工人的地狱。
揉揉湿润又红肿的眼睛,我抬起头看向远方——那里也许是声音的发源地。
高耸入云的灯塔耸立在一片模糊之中,与溺水于沙海里的路人隔岸相望。其形象又好像太空里的黑色石头,完美而神秘。
塔顶的远光灯正有节奏地发出强光,用近乎于母亲的声音。迷路的行人受其恩泽。
仔细想想,
那节奏——就跟大海边沿一起一伏的潮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