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时间段的联邦大陆之上。
“我们丢失了一具实验体，你竟然用了3天时间才发现这件事情？！”
“但是她3天才需要一次食物供给，而且危险分级很低，所以我们并没有每天巡检的计划……”
“我不想听到任何借口！”
美属联邦境内的一座斯通医疗实验室内，主管人员正因管辖的实验体出逃而呵斥着下属。
“所以在上面知道之前，你跟我去解决这件事。快点，呆子！”
几分钟后，联邦移民局的大厅中，冲进了两位跨步如飞、气息凌乱的来客。
见到有人快步走过来，前台的警官立马放下了手里还没吃完的三明治：“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先生？”
“哈……哈……”实验室的主管将手臂搭在柜台上，身体也靠了过去，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着，“有人要非……法出境，必须……快点……”
“好的，放轻松先生，我们从头说起。”警官操作起台面的终端，“您来这里是因为知道有人要非法出境对吗？”
“是的。”
“这个人有名字吗？”
“呃……E-1？”
“E-1？”警官重复着实验主管说出的内容，露出疑问的神情。
“名字是歧芝·O·斯通，警官。”站在主管一旁的实验员回答了问题，“E-1是她的编号。”
“那么这个歧芝·O·斯通是联邦公民吗？”
主管和实验员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下。
“这个……我们不太确定。”
“你们不太确定？好吧，那么她是政府成员、企业法人、科学家、医生，或者存在尚未处理完毕的纠纷吗？”
“不是。但是你们会阻止她非法出境对吧，移民局就是做这些的。”
前台的警官停下了手中的操作，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很抱歉，我们不能帮助你们。”
“什么？！”
“移民局为了阻止非法移民入境已经耗费了很多精力了，我们不会再分人力去寻找这种既没有公民身份，又没有社会价值的人。或者说，她能自己离境反而帮大忙了。”
“该死的！”
主管用力捶拳砸向桌面，喊道：“3天，3天时间！如果已经逃到了墨西哥，她现在可能在任何地方。”
愤怒的实验主管并没能博得警官的同情，反而受到了催促离开的要求。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很乐意继续把我的午餐吃完，感谢您的此次到访。”
……
墨属联邦，恩塞纳达港。
不管此前的情形如何，现在这座横跨于赤道上的港口正经受着炎炎烈日的考验。人声鼎沸的广场上，既穿行着西装革履之士，也聚集着衣衫褴褛之人。如果想避开拥挤，那么海岸走廊的各种小食摊也许是个好去处，一份塔克卷、一杯龙舌兰。在这处远离北方战区的繁华港口，你不用担心从头顶飞过的流弹，或是轰然倒塌的建筑，唯一需要在意的或许是放在口袋中的东西。
所以如果有一位披着斗篷，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赤脚女性行走于人流之中，也完全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下一位。”
恩塞纳达港的海关出入境登记处，每天都有庞大的客流量通过这里。
——只是这点事，为什么不让机器来做。
疲于应对的海关官员，一边机械式地重复着动作，一边在脑中想着。
“请出示船票和身份证明。”
“……”
“请出示您的船票和身份证明。”见对方没有递过来任何东西，这位官员不禁在重复的同时抬起头来，然而却被眼前人的样貌震惊到了。
二十多岁的模样，同双眼一样黑亮的头发隐藏于斗篷的帽兜之中，脏兮兮的白色连衣裙包裹住了瘦弱的身体，破损脱线的裙摆垂向没有鞋子保护的双脚，此时正沾满了高过脚踝的灰土。如果不是穿着连衣裙，仅凭那贫瘠的胸部，完全无法让人辨认出性别。
但这些还不足以让阅人过万的海关官员感到惊讶，因为同样情形在这个贫富差距显著的城市每天都能见到太多了。
真正惊到他的是眼前女孩那双眼之下的巨大面罩，向后达到耳屏，向下环绕住整个颈部，在锁骨和胸骨柄的上方呈“V”字形嵌入身体。从外面看去，这个漆黑的机械结构与瘦弱的躯体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表面不时闪烁的青色脉冲灯，提示着绝不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佩戴面罩的女孩犹犹豫豫地递过去一张纸质船票。
由于现在很少有人使用纸质票了，这让海关官员感到更加诡异。低头快速确认了递过来的船票，他向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孩说道：“身份证明。”
“……”
又是没有回复，但眼前的女孩正在注视着自己，所以一定不是没有听到。官员指着身旁一张印有过关材料的说明海报，用缓慢的语气重新说道：“给我这个，身份证明。”
“……没有。”女孩面罩上的脉冲灯快速地闪烁了起来，发出了电子合成语音的声调。
“嗯？你说什么？”官员似乎没能听懂女孩所说的话，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有，身份证明。”
虽然女孩的面罩重复发出声音，但官员显然还是没有听懂：“为什么我会听不懂她说什么。”
小声嘀咕着的海关官员检查起了自己的个人终端。
原本的世界中因说着同种语言而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在大陆重组后随着板块运动而被打散。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语言障碍，即时翻译技术应用而生。后被搭载进入帝国与联邦发行的个人终端，并在黄金时代进行了交互整合，发布了互通版本。
经过即时翻译处理的内容可以直接被接收者理解，而个人终端只需要在持有者身体附近即可自动进行即时翻译，无需特殊操作。
虽然非常方便，但是是以双方均持有个人终端为前提的。
在各个关口走动的巡回官员注意到了这里出现的状况：“有什么问题吗？”
“呃，这个女孩似乎听不懂我说的话。”
巡回官员挑了下眉，转身看向关口前的女孩，说道：“哇，面罩不错。嗯……你讲哪种语言，西班牙语、英语或是什么？”
“……”
见没有得到回复，巡回官员掏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尝试用肢体语言询问女孩是否也持有同样的设备。
“没有。”女孩摇摇头。
“你能听懂她说的？”最初的海关官员问道。
“不，但我猜应该是说‘没有’之类的吧。”巡回官员答道，“亚裔面孔，可能说的语言，汉语、日语、韩语……让我们看看你是哪种。”
巡回官员将自己的终端冲向女孩，上面显示了各种文字的语言目录，示意女孩进行选择。
沾满灰土的手指点向了日本语的选项。
“嗯哼，日语吗。”
终端经过短暂的调整后，可以接收处理女孩的语音，同时也可将持有者的话语转化为女孩能听懂的内容播放出来。但因绝大部分人都持有个人终端，这项功能实际很少被使用到。
“现在你能听懂我说的了？”
“嗯。“
“好，你有船票，但是没有身份证明对吧？”
“嗯。”
“你是没有，而非没有携带对吗？”
“嗯。”
“……像这种情况，人们一般不会自己到海关来的。但你既然来了，我们只能按规定办事。”巡回官员双手叉着腰，向女孩解释道，“我们不能让你通过，同时需要拘押你进行身份调查。警卫！”
“等下。”女孩从衣服中寻找着什么。
“不，我们不能接受贿赂。”
女孩掏出的是一个信封，见她执意要递过来，巡回官员只好拆开查看里面的内容。
查看信件的同时，海关大厅里已经跑过来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卫。
“有什么问题，长官。”带头的警卫询问道。
信件上所写的内容显然影响到了巡回官员的决定，向关口前的海关官员使了个眼色，然后对跑来的警卫说道：“没事，我只是想说天气非常炎热，大家注意补充水分，不要中暑。”
“……你也是，长官。”
目送着这队离开的警卫，巡回官员向女孩说道：“你可以过去了。”
“她可以过关了？”海关官员疑惑地问道。
巡回官员将刚刚查看的信件递给了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海关官员翻看之后也是同样的神情，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张门片，和之前的船票一起递给了女孩，说道：“拿上这个，过关后进去第一个无障碍卫生间，用卡刷开工具间的门，然后通过走廊，把卡和船票交给等待的人，他会送你上船。”
……
按照指示，女孩跟随那个人到了港口内部。
眼前出现的是一艘锈迹斑斑的旧式驱逐舰，被强烈的阳光照射着，漆面完好的部分折射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
“船长，这就是最后一个人了。”
被叫做船长的男人扶着桅杆，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孩：“你有什么能支付这趟旅费的？”
“……”
“她听不懂咱们说的。”带女孩来到船上的船员解释道。
“一个人，没有行李？”
“嗯。”
“她有名字吗？”
船员递过去了之前收到的船票，上面印着女孩的名字。
“歧芝·O·斯通，”船长在手中的登记版上寻找这个名字，然后打上了勾，“奇怪的名字，该怎么读。”
“我想是……”
“那不是问句，列兵。”转身挥手向舰桥示意，舰长拿起了桅杆处的电话，“全员就位，准备离港。”
这艘仿佛从博物馆中开出的驱逐舰缓慢地移动了起来。舰首的主炮被厚厚的遮布覆盖着，两旁的机枪倒是擦得油亮，底下零散地堆放着几个弹药箱。
船长回头看向女孩和那个船员，说道：“既然没有其他东西，她就只能用自己来付了。带她去好好清洁一下，看看需不需要水和食物，总之我不希望我们晚上玩她的时候，看起来和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
……
哗啦啦的声响，是淋浴的水珠敲打地面而发出的。
女孩被带到了淋浴间，虽然听不懂对方说的内容，但只要见到地方，还是能理解是想让自己做什么。
从女孩的观察来看，这艘船上的船员似乎都没有携带着和之前海关处一样的翻译终端，船尾的机库内也没有存放直升机，而是堆放着货箱，不清楚里面是些什么，其余则是些同自己一样，凭船票上船的人，纷纷歇坐在机库的地面上。
女孩叹了口气，当然声音是从面罩中发出的。青色灯光透过热腾腾的水汽显得十分美丽，洗去灰土的身体虽然瘦弱，但却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歧芝此前在实验室受到的待遇还不错。
“好疼。”
但因为没有鞋子，只顾赤脚赶路的她，脚底被磨出了许多创口，随着流水正慢慢地渗出血来。
虽然痛觉的刺激不断传来，歧芝却十分平静。从3天前于实验室逃出后，她就一直在赶路，时刻担心着会被派来的人抓回去，由于没有同实验室一样的食物供给，体能消耗也十分明显。尽管现在算不上改善多少，但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海水中的荒漠侵蚀相比陆地减弱许多，然而依旧不是旧世界设计的船体结构所能承受住的。所以在大陆重组之后，旧式舰船逐渐退役，取而代之以高密度夸核船体为基础设计了一批新式战舰列装部队。
而退役的舰船一部分用作保留收藏，一部分在初期流入了市场。这艘驱逐舰正是其中之一，安装了夸核模组后，可以短时间承受侵蚀，虽然不能长期在海上执行任务，但用于运输还是绰绰有余。
从墨属联邦恩塞纳达港到帝国大陆的西南海岸边境，这条非官方路线被许多船主视为走私与偷渡的最佳航线。起始点可以避开美属联邦的直接管辖，目的地则是远离帝国都市的海岸边境。虽然有着定时巡逻的边防列车，但只要小心谨慎便可赚得盆丰钵满。
擦干面罩和身上的水珠，穿上了放在更衣室的衣服，一套男款水手服。短袖背心和分腿短裤，应该是从谁那里直接拿来的备换衣物吧，松松垮垮的样子。由于没有内裤的保护，每走一步下身都会受到分腿短裤的摩擦，让歧芝感到痒痒的十分不自在。
离开浴室后，歧芝被带去餐厅。刚刚启航的船只，餐厅内正空空荡荡的，除了仅有的几个船员之外，就是一个坐在桌前正大口咀嚼着食物的女生。
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歧芝尝试和对方交流，但果然还是没能听懂。不过靠着肢体语言，多少还是能做些沟通。
桌上的食物似乎都是给她们俩人准备的，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从那个女生的神情中能看出来她十分的害怕。
也许是因为自己戴着发出青光的巨大面罩，也许是因为附近的那几个船员。环视周围，船员们正用猥琐下流的眼神盯着自己和对面的女孩，仿佛围困住猎物的狼群一般。
并非不能理解目前所处的状况。
为了从某个人那里拿到登船的船票，歧芝已经经历了未曾想象的对待。
与书本中描述的这些不同，能感受到的只有对自己精神上的触痛和身体上的触碰。即使不停涌出充斥着厌恶感的眼泪，但如果这是唯一能让自己回到帝国的办法，那就只能忍受下来。
——等着我，夜愿。
距离上一次食物供给已经过去3天了，现在虽然还能撑住，但倒下只是时间问题。餐厅的桌上虽然摆了很多，但却没法被歧芝直接摄入。由于戴着植入式的面罩，歧芝只能通过左侧腋下的留置开口摄入食物，而且因为没有口腔咀嚼的研磨消化作用，一直使用的是实验室配制的流体营养胶及蒸馏水。左腋下的留置开口在打开前还需要进行消毒清洁并定期更换，这样才能避免感染。
然而现在完全做不到这些。用面前的空盘子盛上食物，歧芝找去那些盯着自己的船员，比划着让对方带自己找到了餐厅里的搅拌机。不顾对方在边上所说的不明意义的话语，歧芝把盘中的食物全部到了进去，然后又灌进饮用水。
短短十几秒，食物全部变成了稀糊状。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不会引起食欲的模样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歧芝抬起左手臂背过头顶，将衣袖卷至能露出开口，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注入了进去。
停工很久的消化系统重新开始运作起来，突然进入的食物让歧芝不适地皱着眉头，随之而来的腹痛让她不得不坐下才能坚持到结束。
旁边的船员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目睹了全过程。
之后歧芝和外面餐厅中的那个女生被带去了其他房间，关在里面，直到夜晚的到来。
……
高挂在天边的月亮，倒映于深蓝海水之中。
老旧的驱逐舰正全速驶向帝国的西南海岸，虽然甲板之上伸手不见五指，但船舱内部却灯火通明。
船舱餐厅，船员们一边交谈一边吃着饭。水足饭饱之际，船长站起身来，冲着船员们说道：“我不能让你们在船上喝酒，但我能找点其他乐子让我们都开心一下！”
“带她们进来。”
看到门口进来了两个女生，船员们开始躁动起来，有人吹起口哨，有人“喔”、“噢”地喊出声音起哄。
这艘船每次出港都会带有很多外人，而这些人除了需要船票之外，登船之后还要交出额外的财产。如果交不出，而且碰巧又是年轻的女孩，就会像这样被带来供船员们消遣玩弄。这次的显然就是歧芝和那个女生了。
青色的脉冲灯在高频闪烁着，走进餐厅的歧芝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另一侧手臂，十分紧张地挪动着脚步。在场的船员粗测有五十人之多，尽管预想到会发生不好的事，这个场景也完全超出自己的心理建设范围了。
跟在身后的女生正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
恐惧在心头弥漫开来，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变得异常沉重。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不要，好可怕！
——要快点离开才行，谁来都可以，救我出去！
思想上的逃避却无法掩盖两人正处于餐厅中央的事实。
……
聚在四周的船员们轮流等待着自己上场的机会。一边像没被分到蛋糕的小孩子般吵闹，一边用眼前的景象预热着自己的身体。
她们的挣扎与哭喊声，同麻醉剂一般侵占着众人的心智。
然而总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
“船长，作战室通讯。”
“什么？！老子干的正爽呢，”船长向周围的船员说道，“谁都不要动她，等我回来再继续。”
接起附近的通讯机，船长冲对面吼道：“我是船长，什么事！”
“呃，船长，有东西你需要看一下，我在声纳上监听到了异常信号。”
“直接说。”
“30秒前监听到的异常信号表明水下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哈，那是鲸鱼之类的，它们就喜欢跟着船只。”
“但那回声是非常清晰的长尾音，我认为……”
“我想我得提醒你，我跑这趟航线的次数比你在船上上的厕所次数还多。而且你不能指望大半个世纪之前生产的声纳能在现在告诉你什么正确的结果。”船长赤裸着全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在食堂爽着，只有你在作战室吗，因为你总是认为的太多了！”
船长气冲冲地挥手挂回了通讯机。
除了船尾机库中运送的数十名渡客，作战室里孤零零的声纳员之外，船上的船员此时都聚集在餐厅里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偌大的海洋之中，浮于海面之上的这艘旧式驱逐舰也正孤零零的自动行驶着。
——又来了，一定有什么在跟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