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愿在帝国学园的第一周工作即将结束，虽然自己还没讲过几节，但因为空闲时间旁听了其他班级的生物课程，对工作总算有了些切实的感受。
周五的中午，夜愿被叫到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推门进入的瞬间，除了看到孙仲老师之外，意外地发现田村一教授也在这里。
“来一杯吗？”看到夜愿进来，教授举起握在手中的八角杯问道。
桌上摆着一瓶夜愿叫不出名来的酒饮，年级主任和教授正对坐在桌子的两侧。
教授举着杯子的手有点不自然地微微抖动着，不清楚缘由，但夜愿并没有盯着看太久。
“啊，不了，谢谢，我不喝酒的。”
“呵，也是。我都忘了，你这个时候还不喝酒呢。”教授放下杯子，小声说道。
“嗯？”
“没事，我的自言自语罢了。”
同教授坐在一起，年级主任的孙仲老师显得苍老许多。不清楚两人为何会在一起，毕竟未曾听孙仲老师提到过。
似乎看出了夜愿的疑惑，孙仲说道：“田村和老夫是老朋友了。”
“嗯。”田村教授回应道。
孙仲继续说：“那还是大陆重组前的时候，老夫正因为写不出文章而发愁。截稿日一天天接近，但却丝毫没有进展。然后这个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了，给了老夫一个标题。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但却能让老夫思如泉涌。自那次结识后，吾等在一起互相支持着经历了不少事情。然而正如他突然出现一样，一天又突然失去了联系，这也是为什么老夫未曾提到过他。”
“您们又是怎么重新找到对方的？”夜愿不禁发问。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场战争。”孙仲对夜愿的感受有所顾忌，毕竟静夏的逝去跟十几年前爆发的战争有着扯不开的瓜葛。
喝了口杯中的酒，他继续说道：“大陆重组突然发生之后，面对新环境，世界陷入的混乱是现在难以想象的。老实讲，光是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一直到帝国五大都市的边境树立起夸核城墙，老夫的生活才算是安定下来。后来辗转到东南都市的学校教书，还兼职了月见大修院的讲师，在那里遇见了你们。再后来，你走后不久，联邦对帝国的西北都市发动了突袭战争。虽然因此发生了不少令人悲愤的事情，但却意外听闻了声名鹊起的田村和规避委员会。老夫就这样和田村重新取得了联系。没想到还能再遇到故友，在那时着实让老夫高兴了许久。”
讲起以前的事情，孙仲似乎还有很多可以说的。短暂交谈之后，得知教授此行是为了了解作为新人的夜愿的工作情况。
在结束了自己的部分之后，夜愿离开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开始准备下午的课程。
高中部的周五下午是动手实践课，即使是学业繁重的三年级生也可以参与进来。与社团类似，学生能够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出于各种原因，新人教师的夜愿今天要来帮忙代一次课。
上课的教室看起来与一般的2级实验室相同。推开贴有生物危害警示标志的防火门，门旁是黄绿色各一个的废物桶，正对面则是摆放着大大小小仪器的边台。再往里走去，可以看到沿着墙边放置的一排生物安全柜，此时正亮着杀菌用的紫外灯。而教室中央，则是几个配备了洗手池的开放式实验台。唯一与常规实验室不同的，就是房间的前面有个能供夜愿说话的讲台。
带着学生们穿好实验服，分发完手套与口罩之后，回到讲台前的夜愿说道：“刚刚我也说过了，大家来自不同的年级，有着不同的知识储备。然而我们今天要做的十分简单，即使从没接触过的学生也应该能轻松完成。”
“今天的课程内容是人体表细菌的培养。”
教室前方的屏幕显示出对应的标题。
“如果想要培养细菌，首先需要的就是创造适合细菌生长的环境。在这其中最常用的就是固体平板培养基，也最方便初学者使用。我们今天就从制作这种培养基开始。”
夜愿向学生们介绍了摆放在实验台上的各个器具，随后便开始了制作。前半部分的过程可以总结为以下内容：（虽然夜愿并没有讲，但写成总结的时候似乎多了下面括号中的内容）
1按照厂家说明，以最终20ml每大号培养皿，称取营养琼脂粉，一般0.6g左右每皿。
（帝国的猫淘网购有售，注意要使用营养琼脂粉，单纯只有琼脂的话，细菌是无法利用其生长的。实在买不到可以用普通琼脂+自制肉汤替代，至于自制肉汤的方法，要等有机会夜愿再讲了。）
2将刚刚的琼脂粉倒进三角烧瓶，用1中计算好量的蒸馏水溶解，之后塞入棉塞并用牛皮纸包扎瓶口。
（这里的烧瓶可以使用能承受高温及高压的器具替代。）
3将刚刚的烧瓶进行高压蒸气灭菌20min，之后在室温冷却至60℃上下待用。
（没有专业高压灭菌锅的话，使用家厨用的也可以接受，但效果会大打折扣，总之这步一定要保证洁净。）
4在生物安全柜中将刚刚融化状态的琼脂快速倒入平皿，目测达到2mm厚即可，盖盖后待其冷却凝固。此后将平皿倒扣放置，置于37℃普通培养箱中观察24h，无菌落生长则可使用。
（这里的倒扣很重要，可以避免培养基受到内壁水分的污染。因为一般家中不会配有培养箱，所以如果只是自己在家随便养养细菌的话，可以冷却后直接使用。）
看着学生们都在生物安全柜中制作好了培养基，夜愿在继续说道：“接下来你们做好的培养基需要在培养箱中放置24h后，才能拿出来使用。为了跳过这段等待时间，这里有些已经做好的成品。”
让大家回到座位上之后，每人都分得了一块。
“现在拿起记号笔，在培养皿的底面画一条线，将它分成两个区域，再在边缘处标上数字1和2作为区分。”
举着画好示例的培养皿，夜愿在教室中巡视着。
“然后打开盖子，随意选择自己的一根手指，用指腹按在1区的表面。注意要轻，不要压碎表面，同时又要有足够的力度，确保手指与培养基表面有一定接触。”
“完成之后，用桌上的碘酒与酒精先后消毒刚刚那根手指，稍晾干后，用同样的方式按在2区的表面。培养一段时间，我们就能看到消毒前后的区别了。”
“以上就是今天的课程内容。大家在培养皿上标好自己的名字，倒扣放进培养箱里，之后就可以下课了。下一次的老师会给你们讲，如何从这次培养的细菌中分离出致病菌。”
看着学生们一个个离开教室，房间重新变回空荡荡的状态，夜愿松了口气。
——哈……
——不好，忘了让他们打扫收拾完再走了。
不得已，夜愿只能一个人整理起来。
高中部的实践课程似乎借用了不少大学部的教室，不然很难想象会有学校为了每周一次的课而单独建立这样的实验教室。
“终于搞完了，今天就回去吧。”
自从毕业离开西北大学之后，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修过福报了的夜愿，开始觉得“周末”这个词也是充满了吸引力的。
想着结束课程后能够早点回去，然而这一周来，夜愿都被同样的问题困扰着。
——车还在镜夏那里啊，又不能走着回去。干脆买一辆好了，反正也不用花钱。
由于之前没有问过镜夏的周五下午选了什么课，夜愿也不知道现在能去哪里找她，于是不假思索地掏出终端发了条信息过去。
此时，学园内的另一间教室，田村镜夏衣兜中的终端突然响起了通知铃声。看来是因为忘记了调成静音，所以上课时响起的铃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悄悄地回复起上面的信息，结果被正在寻找声音来源的老师发现了：“田村同学，上课要专心！”
“欸嘿嘿……抱歉……”镜夏不好意思地答道。
……
教学楼外，已经有人先夜愿一步到达了镜夏说的见面地点。
“呀，老师~”
一位绑着双马尾的金发美少女正坐在拉杆行李箱上，向走过来的夜愿打招呼。
“啊……”
“嗯~不会又把我的名字忘了吧？”
“千斩同学，对吧。班级的人名单姑且已经记下来了。”
“正解！很了不起嘛~”
“不要小看老师啊。”
双手夹在自己的大腿和拉杆箱之间，悠里换了个姿势问道：“那么，老师来这里是做什么？”
“等镜夏一起回去。”
“诶，镜夏酱？为什么老师会等她一起回去啊？”
“我倒是想能自己回去……但没车啊。”
“欸~”悠里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所以就借机和镜夏酱一起回去啊~”
“哈。比起问我，你在这是干嘛呢。”
“等镜夏酱一起回去~”
“……”
——这不是和我一个理由吗。
夜愿这么想到。
“等等，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悠里说道，“我可是很久前就和镜夏酱在周五一起回去了！”
镜夏下课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久，这段时间里夜愿被迫和悠里聊着些有的没的，而悠里也比夜愿想象中的更喜交谈。
“说起来老师是直接叫镜夏酱的名字呢~没问题么，明明是老师？”
“那是因为……”
夜愿不知道镜夏有没有对悠里说过福利院的事情，因此没有直接说出来缘由。
“我知道哦。但是，在学校的话不会怕有重名吧。”从拉杆箱上跳起，走近夜愿的悠里问道：“为什么，还是在叫名字呢？”
“因为没必要特意换来换去吧。”
“呵呵~那既然镜夏酱可以的话，直接叫我的名字也没问题吧？”
悠里的双手交叠放在后背，抬头望着眼前的夜愿：“呐，老师~”
“在干什么呢，悠里酱？”
刚刚下课走出教学楼的镜夏，在转角处的花园看到了贴的很近的两人。
“我有说过的吧，不·许·对·夜·愿·先·生·出·手。”
“还有夜愿先生也是，为什么又对·别·的·女·孩·子·很·亲·热·的·样·子·呢。”
此前从未见过镜夏这样的反应，悠里慌忙地解释道：“是在问问题啦，上课的内容！”
镜夏投来怀疑的目光：“但是，悠里酱的周五下午没有课吧？”
由于千斩悠里对学校男性教员的特殊打点，高中部周五下午的实践课程，她可以不用参加就拿到分数。一直以来，悠里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自己找些事情打发下午的时间，然后等着镜夏下课而已。
“偶尔有心情就会去啦……！然后老师的课意外的难呢。对吧，老师！”
悠里转过身，背对着镜夏，向夜愿使了个眼色。
“啊，因为临时代的课，可能没有把握好程度吧，”夜愿也强烈地察觉到了这个微妙的气氛，配合地附和着，“哎呀，当老师还真是难。”
“……很可疑呢！”显然镜夏并没有完全接受两人的说法，“嘛，今天就算了。”
姑且松了一口气，悠里和夜愿跟着镜夏，三个人离开了学园。
帝国学园偏僻的位置，使得大部分学生都住宿在这里。然而为了方便学生们回家及前往市区，周末的时候会安排有通勤专车。而不想等到周六再离开的学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像悠里则是每周五坐镜夏的车一起回去。
从对向不时驶来三三两两的车辆，使这条林道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孤寂。
花费了比往常更多些的时间，透过车窗，视野里模模糊糊地出现了远方市区中高楼的轮廓。然而车辆并没有继续往前开，而是停在了路边一家便利店的停车位中。
“到了哦。”
镜夏熟练地停好了车子。
走出车门的夜愿帮忙从后面搬下了悠里的行李箱。
虽然已经离开了东南都市十几年，但是毕竟也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对这间便利店，夜愿还是有些印象的。
不是很大，但商品种类却一应俱全。对于准备去市区或是离开的人来说，这里都是个绝佳的补给点。只是近些年的改建让附近的居民越来越少，这间便利店也就随之显得冷清了。
“发什么呆呢，老师~要进去了呦。”
被拖拉前进的行李箱摩擦着地面，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感应到有人接近的店门自动为三人敞开了入口。
一眼望去，店内的装潢十分简洁干净，除去摆放成一排排的货架，还设有供人饮食的休息区。
“欢迎光临！啊啦，是悠里啊，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妈妈。”
“还有镜夏啊，然后，这位是……”
站在收银台处的是位中年女性，也是千斩悠里的母亲。便利店的里身则是自家住宅，悠里上学的时候，都是由母亲一个人来打理店铺的。由于每周末悠里都会跟镜夏一起回来，所以母亲对镜夏也已经很熟悉了。
“啊，妈妈，这是学校的老师。”
也许是因为回到家了，能感觉到悠里说话的语气都跟平时有所不同。比起往常那个魅惑人的小恶魔，现在的更像是个听话的乖巧女孩。
尽管悠里有在介绍，但母亲看着夜愿的眼神更像是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熟人一样，充满了惊讶。
而夜愿在车停在这间便利店门前的时候也意识到，如果这间便利店还在的话，那也许她也还在这里。
“呵呵，看来今天要早点关店了呢，大家都留下来吃晚饭吧。”
悠里的母亲发出了提议。
“呣呣！什么，又是夜愿先生认识的女人吗！”
站在一旁的镜夏察觉到了这两人间的气氛。不过与其说是察觉，不如说直接就能从夜愿的脸上看出来了，一脸“如我所想”顺便还带着些腼腆的表情。而悠里则是在等待着听后面的解释。
……
同一天晚，在帝国大陆的西海岸，一艘锈迹斑斑的旧式驱逐舰跟随着最后一缕夕阳，停靠在了岸边的不远处。
船舱内，舰员们正紧张地准备着登陆的工作。
“真假的，你在看的是新闻？”
“你当我想看啊，出发的时候下错了，结果存的都是新闻。”
一位船员正穿梭在各个休息室，通知那些正轮班在休息时间段的船员恢复工作。
“新闻上都说啥了？”
“嗯……挺多的，你自己看吧。”
船员手中的播放器上播放着出发前保存下来的新闻录像：近日于我国境内爆发的多处疫情，经联邦疾控中心的调查，系为同种寄生虫感染所致。目前疫情发展已经得到控制，受感染市民正在接受治疗。但疾控中心的调查人员表示，距上一例该种寄生虫感染已逾半个世纪之久，至于本次疫情爆发的原因尚未查明。因此，我们建议各位市民，在原因明确之前，请不要轻易变更获取食物和水源的渠道，并避免前往不熟悉的地区……
“啊哈，这就是为什么这次出海的时候，向海关那些人塞了多一倍的钱吗。”
“反正等货物卖出去之后就回来了，只是赚得要少点喽。”
“呵，收拾收拾去干活吧，我还得去叫其他人。”
舰首的甲板上，两位船员正用探照灯向岸上打着信号。
发出不久，很快就收到了从岸上一栋建筑废墟中返回的灯光信号。
确认过可以上岸后，机库中待命的船员们换上了荒漠区专用的防护装备，并向几天来一直待在机库里的偷渡客们发放了简易的防护面具，虽然远不及专用装备，但至少能保护他们不至于因为暴露于荒漠而使身体的熵增反应急剧加速。
几艘冲锋艇被从舰体的一侧降下，载着货箱和人驶向岸边。
岸边的接应者们早已等待在那里，穿着着看不清相貌的防护服，隐藏在建筑废墟的阴影中。
这些与船员们做交易的人来自于绿洲城，是少数没有夸核城墙保护，却能在荒漠之中供人生存的区域之一。绿洲城最早的居民，来自于那些因为“去宗教化”的元首令而被驱逐出境的帝国人。大部分受驱逐者都没能活着到达这里，只有少数幸运儿意外地发现了这片依旧拥有生命力的土地，他们利用废弃的建筑，残旧的设备，在荒漠之中建立起了绿洲城。如今在修女会的管理之下，这里已是一副充满勃勃生机的景象。
白天的时候，人们努力维持绿洲城的运转；夜晚的时间，则可以在霓虹灯闪烁的酒吧里不醉不归。但这必然引起了帝国政府的注意，扬尘而至的帝国军队企图踏平这里。然而也许神明真的存在，越为强烈的恶意，就会带来越为强烈的抵抗，绿洲城如同被荒漠保护着一般，使帝国军队无法突破到达这里。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使得修女会在绿洲城的地位得到确立，虔诚的信徒们保证了这里十几年来的稳定。
作为绿洲城主要资金来源的，便是这些不断从联邦走私过来的避孕用品及药物。自帝国与联邦交战以来，领土面积和人口均处于劣势的帝国减员严重。为了维持战况，帝国不得不和技术雄厚的规避委员会进行深度合作，量产了大批半自律机械部队，同时在国内推行强制生育政策，以维持人口需求。因此，任何避孕用品及药物，在帝国境内均属于违禁品，开展类似的手术及医疗帮助也被明令禁止。
这为几乎处于法外区的绿洲城提供了独到的财路。尽管前往海岸边境进行交易充满了风险，但丰厚的回报却令人趋之若鹜。
事实上，为了边境安全，帝国大陆的外围全部建有供岸防列车巡逻的吊轨，许多人也因此被发现而遭到逮捕。但因为维护这样的设备消耗巨大，帝国的岸防列车只能不定时进行巡逻。对此，富有经验的绿洲城商人们已经总结出了一些躲避技巧和逃脱策略，并在实践中证明了可行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