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墨〉

谁能告诉我之后该怎么办啊……

我提着一个纸袋,无力地倚在医院一个病房的门上。

十分钟前,我人生第一次逃跑了。

十分钟前,刚刚找完护士的我,发现一个要命的事实。

言觅的病情报告单,也就是她的吻被我夺走的间接证据,不见了。

我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被握成纸团的报告单幸运地遗落在言觅的视野盲区,然后冲进了病房。

显而易见,很不幸,言觅的双手并不算视野盲区。

“就……就是想问一下,你……想吃什么……”愣了两秒后,我率先反应过来。

“……随、随便。”言觅的脸比西瓜瓤还红。显然她还没从事实中反应过来。

然后,我逃离了病房。

关上病房门的一瞬间,我听到了言觅的惨叫。

“流、流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我该怎么办?

我陷入了人生的大思考。如果进去的话免不了一顿质问,如果不进去也不是办法。

权衡利弊权衡利弊……

突然回忆起了当时唇部柔软的触感。

好像就算被责怪也不亏?

不不不不能这样想啊,我可不是为了变成职业流氓才去做人工呼吸的啊!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请问,能让一下吗?”

是护士。

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啊啊不好意思,我正好也要进去。”我连忙跟在了推着小车的护士的后面,走进了言觅的病房。

言觅在……干什么……

像一个木乃伊一样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是不会变成法老王的啊!

“74号,言觅是吗?”护士拿着手中的单子确认到。

“啊、是……”听到外面是护士的声音,言觅赶忙将自己的头露出了,然后看见了护士身后的我,立即像磁带卡了带一样,“是、是、是、是、是言觅是我……”

语、语无伦次了啊!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虽然可能比哭还难看,然后朝她挥挥手。

“那么,这个雾化器先放到这里吧,雾化结束了来找我就行了。”护士拿出一个不知名的带着管子的盒子,对着我说。

哦哦,就是那个吧,吸管子里的不知名雾气,然后再吐出来的那个吧。好像是要防止喉咙发炎的。

护士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家属?”

“算、算是吧……”我尴尬地挠挠头。

“父母知道吗?”

“还没打算给他们说,毕竟不想坏了他们的好心情。”

“这样啊……”护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也是,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发生这种事啊……”

“是、是啊。真是不幸啊……”我敷衍道。

“不幸?知道不幸还早恋?哎,小小年纪啊……”护士无奈地摇摇头,推着小车离开了屋子。走之前还撂下一句,“不过,我理解你们。”

你理解个锤锤啊!你看看言觅那零下二百七十四度的眼神,你理解我多想死吗!

倒是随手关门这一点做的很彻底啊!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沉默。言觅将涨红的脸扭到一旁,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想不出来任何搭话的方法,只能把袋子举到言觅面前:“那个……要不要吃点东西?”

“哼!”

言觅的脸扭得更厉害了。

这分明是在赌气啊!不是啊大小姐你能让我怎么办啊!我不给你心肺复苏你就不在这里了啊!你问我有没有给你人工呼吸,我怎么回答啊!我回答“是”就是明着耍流氓,我“不是”不是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啊!

说起来,我也一整天没吃饭了呢……

可不是因为担心言觅啊!因为……因为言觅要是死了,那我不得被阿姨杀了啊!

我从纸袋里取出了吃的——生煎包,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说起来,买生煎包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并没有考虑那么多。自从那天起,提到厨房事故我总能想起生煎包。

我咬了一口。虽然有点凉了,但是还是能吃出那时的味道的。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呢?

“喂。”言觅终于说话了。

“啊啊、在。”我忙不迭地回应道。

“给、给我一个。”

“啊啊好。”我连忙拿出了一个生煎,递到言觅手里。

言觅将生煎拿在手里,咬了一口,然后露出了些许笑容。

“好怀念啊……”言觅低声呢喃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凑近了问道。

“跟你没关系。”之后是言觅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

没有任何进展啊!

“喂。”言觅又说话了。

难道是被我的真诚实意给打动了吗?难道终于意识到我的难处了吗?难道终于对我萌生……

言觅看我愣住了,别过脸补充道。

“生煎。”

唉。

我准备把一袋生煎全部给言觅,估计言觅会心情好点吧。结果言觅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只有一只手,难道你要让我用脚吃?”

“说、说的也是。”就这样,每次言觅吃完一个生煎我都要立即递过去一个,哪有这么唯唯诺诺的流氓啊!

不不,我、我可不是流氓啊!

午后的阳光挤过了淡蓝色的窗帘,斜斜地洒在少女的侧脸上,让少女的五官看得更立体了,身边的男孩背对着阳光,递出一个个生煎。少女粉唇微启,贝齿轻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手中的生煎。

多么美的一幅油画啊。

如果少年没有快被饿死的话。

我一次次地想伸出手来,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生煎,然后放到口中。但每一次拿出生煎的时候,总会得到言觅的质疑。

“没看到我还没吃完吗?你就不能等会再给我?还是说你想把我噎死然后再……?真的可恶,连尸体都不放过。”

大小姐啊,你的仆人也一整天没吃过饭了啊!你的仆人要死了啊!再说了我怎么会对尸体做出那种事啊!流氓不是变态啊!

而且我也不是流氓。

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生煎落入了言觅的口中,敢怒而不敢言。

我看时机成熟,一幅很愧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对、对不起啊……你也知道这种事是没有办法啊……”

“哪件事?给妹妹做人工呼吸之后瞒着妹妹的事吗?”言觅声音冰冷。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算了,看在生煎包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言觅这么说着,嘴角好像没有那么僵硬了。

生煎包……这东西的面子比我的面子还管用吗。这一家的生煎包用的可不是什么火星小麦之类的高端产品啊!

“啊……不管怎么说,还是对不起啦。”我诚心诚意地低头道歉道。

“哼。知道错了就好。”言觅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少女原来你生气仅仅是因为饿肚子了吗……

“我说,”言觅再次别过头,“你、你不吃吗?”

“哈、哈哈,刚才在楼下吃了一碗牛肉面才上来,现在还不饿。”我笑着挠挠头。

骗你的,我其实已经快被饿死了。

“这样啊……”言觅仿佛松了一口气。原来你也担心我一整天没吃饭啊。

“咕咕……”

然而我的肚子发出了抗议。

“吃过了还饿,真是饭桶。”言觅的言语攻击随后跟来。

“哈,我是饭桶,你不就是饭桶的妹妹了?”

“你和我DNA排布又不一样,你是饭桶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这样,你也得叫一个饭桶‘哥哥’。”我得意地看着言觅。每次拌嘴我总是会搬出“哥哥”论来限制言觅。

“算了,不和你吵了。你去吃饭吧。毕竟是饭桶呢。”言觅少见地主动“认输”,结束了拌嘴。

被看出来没吃饭了……

“求之不得,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了。”这么说着,我站起了身,往门外走去。

“用给你带点什么吗?”我理所当然地问道。

“切,你带了我也不会要。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迷药啊……”言觅撇了撇嘴,顿了一下,“不过……奶茶里应该不会被下毒吧。”

真的是败给你了……想喝奶茶就直说嘛,搞得好像奶茶是密封起来的我就下不了手一样。

等等,我可没别的意思啊!

“还有,”言觅第n次别过头。你是不是每次说什么重大发言之前都得别过头啊!

“早点回来。”

原来是怕寂寞啊!哈哈哈真是个死兄控。

不过我去哪你管不着吧?我就算吃完饭去网吧里躺一整晚你也不能从医院跑出来抓我啊!

但是……

“放心好了。”

这种请求都答应不了,还怎么能是“哥哥”啊。

“唔……看来还得回家一趟呢。”

吃过饭后,想到了还得和那个女人在如此尴尬的氛围里共处一室到晚上,我不禁有些发怵。不过,我可以把那副将棋拿过来和言觅一起下,这样不但能消磨时间,还能或多或少地消除矛盾……大概吧。

话说回来,一整天都没回家了呢。

我拿着钥匙,站在了家门前。

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像做梦一样。

啊,对了,言觅好像是让我快点回去是吧,要不然先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别太着急,毕竟回去还会一样的堵。

这么想着,我拨通了言觅的电话。

“嘟……嘟……”

怎么回事,怎么不接电话啊这女人,赌气没必要连电话都不接吧。

等等……

突然听到我家里传来了歌声……

我家里不是应该没人吗,别吓我啊啊啊啊!

太可怕了……难道说,有小偷进了我家,偷了不少东西,心情愉悦到唱歌?

不太可能。

还是说,真的遇见鬼了?

咦?

不会吧……

我没有挂断电话,接着插入钥匙把门打开,然后我看见了歌声的来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言觅〉

怎么还没来啊……

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吧……吃个饭还这么慢,真不愧是饭桶。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什么事也做不了。

如果手机在身边的话还能刷刷微博,看看电视剧,可是手机我昨天放到沙发上了,之后就再没见过。

好~无~聊~啊~

整个病房里就我一个人,隔壁床是空的,没人陪我聊天。手头也没什么东西能消磨时间,硬要说的话,左手的针管也算是东西吧……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思绪不由得飘荡到远方。

等一个男孩,我这一辈子也就那么两次呢。

这算是第二次的话,第一次得追溯到八年前了。

说起来还真是巧呢,上一次的厨房事故也是八年前。

八年前,我本想给爸爸妈妈做一顿饭,却因为自己的失误,差点把整个家都给烧了。自责害怕的我离开了家,开始了漫无目的地游走。

当时,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拦也拦不住,于是就变成了泪水流了出来。

怎么办……

我蹲在没人的角落,默默地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一定会很生气吧……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坏孩子吧……

心里踌躇不定,不知道该做什么

然后,一个陌生男孩出现了。他把我从迷茫中拯救出来。他给我吃了生煎,他耐心地听完了我的哭诉,他带我去了他的“秘密基地”,他会下将棋,他和我天南海北地聊天。

他说,明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吧。

我说,好。

他说,回家吧。

我说,好。

回到家后,妈妈一把抱起我,使劲地哭,爸爸笑着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呆了呆,也哭了。

所谓家人,就是这样的吧。你可以怀疑他们任何事,但不能怀疑他们是否爱你。

第二天放学,我早早地就来到了那个破败又安静的荒园,然后坐在那个将棋棋盘的旁边,静静地等候着男孩,并且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棋局

他下得厉不厉害呢?他会用什么战法和我下呢?浮想联翩间,就连等待也成了一种快乐。

然而,所有的想象都结束了。男孩还是没有来。

渐渐的,焦虑一丝一丝地替代了期待。天已经快要黑了。我看了看我的卡通手表,已经放学快两个小时了。

他怎么还没来啊?难道他当时只是想把我哄回家?难道他根本没想来赴约?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乐在其中吗?

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却不是那么伤心。

也罢。

我站起身,缓缓地走向颓圮的大门。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以后还要不要来呢?算了吧,要是碰上了那个小骗子,应该会很尴尬吧。

我感觉很有趣,笑了。

“对……对不起……”

一个身影挡在了我和大门之间。

“我……我来晚了……”

男孩气喘吁吁的靠在大门上,T恤被汗水浸透了。

我有些被惊到,问:“你……你怎么来了……”

然后我意识到了,我问的不是“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啊……我……”

“啊,算了。”我笑着打断了他。心中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没事的,来了就好了。”

男孩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缓了缓气,然后扬了扬手中的小布袋,说:“将棋,带过来了。”

“不过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我环顾四周,园子外面的大街上,喧嚣的车水马龙与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交织在一起,滚烫引擎的嘶鸣与冷漠行人的沉默相互中和,使城市显得不那么纷乱。

而园子内,则静的可怕。隐隐约约的树影阴森森的,四周的残垣断壁只能显出一个轮廓,在微弱的月光和溢出的彩色灯光下,连看清对方的脸都很困难。

“也是呢。”男孩遗憾地低下头。

“要不明天吧。”我提议道。

男孩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说:“明天我可不会迟到了哦。”

“说话算数。”

“那是当然。”

“言觅是吗?”

一生轻喊惊醒了我。

是护士。

“啊啊是我。”我连忙答道。

“哦,是这样的,现在输的是阿奇霉素,如果流速快了会有副作用。你用的是最大的输液管,可能会有影响。所以你看要不要换个针?”

换针?怎么换?总不能把我手里的针拔了再插上个吧?哈哈哈,怎么可能啊!

哈、哈哈、哈。

我看见了护士的小推车上放着一个蓝色针头的新的输液管。

“不、不是,我说,你看输液管不是有个轮子能控制流速吗?我把轮子关到最下面不就行了吗?”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指了指输液管上了轮子。

然而……

为什么已经在最下面了啊!

护士笑着回答道:“挣扎也是没用的哦小姑娘,如果想打动男朋友,最好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哦。”

什什什么男朋友啊!那那那种男人怎怎怎么可能会会会做我的男男男男男朋友什么的……

“哟哟哟,可不能脸红哦小姑娘~”护士笑的更灿烂了。

“不就是再扎一个孔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本想给自己涨涨士气的,结果说完我就立即反悔了。

天哪要在手上扎个孔啊!手上哪怕划破一道口子都好疼的啊!在手上扎个孔!!直接扎到血管里啊!!!这还怎么活着啊!!!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咬舌自尽给你看啊!

不过咬舌的话可能会更疼,还是算了吧。

“刚才扎的是右手,现在要不换个手?”护士问道。

“那好……”

等等。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还扎右手。”我说道。

“哦?”医生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问,“确定?”

我咬咬牙:“确定。”

“好吧~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护士叹了口气,缓缓向我走来。

这可怕的身影,堪比恶魔。

所以呢,针也扎了,液也快输完了,严墨怎么还不来……

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啊,就算整个身体全是胃也该吃完了吧。

心情逐渐焦躁起来了。

男人真的都不能信。我气恼地想。

不过,据我在这一段时间对严墨的了解,虽然这个人很流氓很欠揍,但是并不渣啊,严墨还算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尤其是对女生。

……所以还是很流氓啊!

但是他怎么现在还不来啊……

该不会……

心中突然一阵颤动,想到了一种不太好的可能。

不不不怎么可能啊,严墨这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出了什么意外也肯定没什么事的。

说是这么说,他人在哪呢……

他该不会……真的遇上什么意外了吧……

心中的焦虑蒙上了一层担忧。

希望严墨不会有事……

严墨一定不会有事……

可、可不是担心他什么的啊!我只是、只是担心我的奶茶……

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吓到了我。

那是我最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救护车的鸣笛声。

顿时,我感觉整个人脱力了,躺在床上,呼吸急促了起来。

不不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我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然后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不一会,护士出现了。

我尽可能装作平静的样子,开口说到:“换液体。”

护士拿起小推车上的液体扬了扬:“来了来了。”

“啊对了,外面怎么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啊?”我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救护车?哦哦想起来了,有个男的被车撞了,好像伤得很严重,说得随时要死一样。你说这下雨天的司机师傅不知道注意点。”

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外面在下雨。

“在、在哪发生的事?”我第一次这么讨厌女人的预感。

“在哪?我想想……”护士抬起头,捏着自己的下巴。

不、不要……

“在……”

不要再这样了……

“在一家奶茶店门口。”

〈严墨〉

快快快快快……

再快点啊……再快点……

求你了啊……快点吧……

我焦急地看着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我被堵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处。

真的是,偏偏这时候遇到堵车。我说交管部门你们也来处理一下啊!平时贴罚单贴的那么积极,现在怎么没人了啊!

公交车外的雨下个不停,让整个场面更加的混乱。

不行啊,言觅要等急了。

我咬咬牙,对着司机师傅喊道:“师傅,能开一下门吗?”

跑过去应该会更快点吧。

下车前,我看了一眼手机地图,然后在医院楼下的一个饭店订了外卖,标注到店领餐,接着跑下了车。

一下车,密集的雨点朝我头上砸来,一瞬间我的衣服就全湿了。我顾不了那么多,迎着大雨就跑了起来。

我可不能……一辈子让两个女生等我啊。

跑过十字路口时,我注意到了路旁有一家奶茶店,我这才想起来还有给言觅带奶茶这一茬,于是连忙向奶茶店跑过去。

这时,一辆黑色小轿车轮胎打了滑,直直地朝我冲过来。

啊……

我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躲不开了……

难道我……要交代到这里了?

小轿车疯狂按喇叭,但是这不是声控车,并不能让轿车停下来。

别啊……

我闭上了眼。

然后身体飞了起来。

我睁开眼,发现我正躺在地上,后背一阵疼痛。

一个浑身泥水中年大叔站在我身旁,低头看着我。

我……要死了吗?

不行啊……我死了,言觅怎么办啊……她现在一定很担心吧……

这么想着,我对那个中年大叔说:“叔叔,如果我死了,去林大一附院告诉我的家人……”

“你不会脑子坏了吧小伙子?早知道你想死我就不拦着你了。赶紧站起来走吧,我看你挺着急的。”大叔气急败坏地说。

咦?等……站起来?

我战战兢兢地撑起身子,发现确实没什么大碍。

“真是的,走路注意点,都不看看车。今天算是救了你一个,以后说不准还有多少年轻人被撞呢。算你走运。”大叔帅气地一甩头,说道。

救?

我环顾四周,发现四周围满了人,人手一部手机对着我俩拍照。

“哎呀兄弟你都不知道,刚刚大叔把你撞飞的时候真的巨帅!可惜当事人看不见啊……”身旁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生说道。

“要我说啊,这奶茶店就不该开到十字路口,多危险啊,半个小时前刚刚有个男的买奶茶被撞了,刚被救护车拉走。”一名大妈和她旁边的另一位大妈说道。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感觉人生很幻灭。

“谢……谢谢……”我对大叔说。

“哎呀说什么谢谢啊,这事要谁谁都会去救的吧。”大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点倒是跟我很像啊。

“好了,都说做好事不留名,我也该走了。要是你们实在是崇拜我救人的英姿,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的名字的。如果真的很想知道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是xx有限公司的,可别来找我啊。”这么说完,大叔骑上了他的小电摩,飒爽的英姿让我想到了翻身上马的关公。

跑到医院时,天已经全黑了。然而雨却越下越大。

两个腿没有了知觉一样,只是麻木地执行着大脑下达的“迈步”的命令。正常呼吸已经无法供应人体的需求,必须反复深呼吸才能感觉不到缺氧。

而且,肩上的背包着实增加了我的负担。

先是正门,再是住院部,然后是昏暗的十三楼走廊,最后是1308病房。

每一步都有如千斤。

不单单是肉体的负担,更是心灵的疲惫。

又一次……让女生等我这么久呢……

我打开了病房门。这一次没有犹豫。

言觅在……干什么……

像一个木乃伊一样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是不会变成法老王的,但是能掩盖自己的哭泣。

“对不起。”走到了言觅的病床前,“我来晚了。”

言觅裹着被子的身躯猛的一震,然后窸窸窣窣了好久,才探出一个头来。

在擦眼泪吧。

言觅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是那么在意。但是眼眶已经红肿了,开口的声音也有点颤:“你……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啊,我……”

“算了,”言觅突然笑了,“来了就好了。”

是啊,来了就好。不管路上的雨多大,只要到了亲人的身边,所有的担心焦虑紧张疲惫都会消散,不会去抱怨路途艰险,反而会感叹和乐生活的美好。

就像大病初愈那样,没有哪个大病初愈的人会抱怨生病有多难受,他们都会感叹健康时候的安心。

我把沾满泥水的的背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盘便携将棋。

“将棋,带过来了。”我扬了扬手中的盒子。

言觅诧异地看着我,惊讶于我居然带来了这么一个东西。

“不过,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言觅别过头,多半是话中有话。这小妮子真好猜。

“也是呢。”我又将将棋收回了包中。

“要不……”言觅突然开口,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

言觅继续说道:“明天吧。”

我有点愣神,然后几乎下意识地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明天我可不会迟到了哦。”

言觅对着我粲然一笑:“说话算数。”

然后,我理所当然地说出那句话:

“那是当然。”

话说,言觅那句“不过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的深层含义是什么啊?

总管全文,画出重点,综上所述……

哈,原来是这样啊。

先来试探一下吧。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杯奶茶,递给了言觅。那是我被大叔救了之后买的。

“啊,还有,你的奶茶。奶茶里不会下毒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有什么问题自己承担。”

言觅左手奶茶,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然后把奶茶倒过来,这才插进吸管喝了起来。

检查有没有针孔吗?真有你的。

我注视着言觅的一系列动作,然后找到了重点。

她没有把头别过去。

哦,这样就水落石出了。

言觅啊言觅,被你嘲笑了一天的“饭桶”,没想到吧,你也会有成为饭桶的那一天。

我又从包里掏出一份密封包装好的盖浇饭,故意让言觅看到它。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言觅的眼睛亮了。

呵,女人。

我无视掉言觅,自顾自地拆开包装,拿出一次性筷子,然后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坐在隔壁空床上吃了起来。言觅的目光时不时地会瞟过来

虽然刚吃过饭没多久,还不是很饿,但是我这筷子怎么就是停不下来呢?

“喂,我说……”终于,言觅忍不住了。

“我不叫喂,也不叫楚雨荨,我叫严墨。”

“严墨……”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打断了言觅的话,然后在背包里又摸出一份盖浇饭。

“其实我买了两份。”我把另一份盖浇饭递给言觅。

言觅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开口了:“你……”

“我怎么了?”我一脸无辜。

“唉,算了,先放桌子上吧。”

毕竟骂了我等于变向承认被我发现了自己饿了啊。

哼哼,这一着如何?

我看向言觅,想看看她的表情有没有变化。

结果……

甚至还有点得意?

我把盖浇饭吃完之后,言觅开口了:“你……要我怎么吃?”

我愣住了,然后说道:“还能怎么吃啊,张开嘴,把饭送进去,合上嘴,不会吗?”

“怎么把饭送到嘴里啊?”言觅装作很苦恼的表情。

“用你的右……”

等等,言觅的右手正在输液。

这样啊,有饭吃不了,还得等输完液,就算是那个女人,我也忍不住可怜起来了。

“还得等你输完啊……你什么时候能输完液啊?”我问道。

“护士说,预计明天中午输完。”言觅回答道。

“那就等到明天中……”

搞什么啊!明天中午再吃饭可是会出人命的啊!出了人命还得我负责啊!

怎么吃饭,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提出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左手不能用筷子吗?”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那手抓饭如何?”

“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吧。”

“把米榨成米糊,喝下去得了。”

“你以为是在喂猪啊。”

哇,这大小姐要求怎么这么多啊,要是你饿死了,你还会不会公主病了?。

“那好吧。”我从空床上站起来,把言觅的那一份盖浇饭打开,取出筷子,夹起一块米。

言觅看我的眼神满是困惑。

还不明白吗……

我将筷子伸向她。

她歪着头,一脸疑惑。

提示到这种地步还没有正确答案,你干脆直接去当一头猪得了。

“啊……”我别过头。

好……好尴尬……

言觅张开嘴,“啊呜”一口含住了筷子上的米。

我把筷子从言觅口中抽出来,然后夹了一口菜。

言觅看我的眼神满是困惑。

故意的!你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吧!

我将筷子伸向她。

她歪着头,一脸疑惑。

啊啊啊好想把这女人揍飞啊!!!

“啊……”我别过头。

能不能不要吃一口饭就让我说出一个令人难堪的拟声词啊!

言觅又是“啊呜”一口,吃掉了菜。

看着言觅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莫名有了一种养小动物的感觉,心情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就这样,漫长而短暂的二十分钟过去了。

饭盒里也只剩下最后一口菜。

我把菜夹起来,正准备递到言觅嘴边时,病房的门开了。

哦哦,是今天那个护士啊。

“哟哟哟,小两口子还挺恩爱啊,互相喂饭?唉,活了这么多年,怎么没有男人给我喂饭啊……”

我和言觅都别过头。

“我、我说啊……”我感觉有些结巴,“今天下午都想说了,我们是兄妹。”

“哦呀?是吗?”总感觉护士看我们的眼光更奇怪了。

“不过……”护士接着说道,“可能法律上不允许,但是我想偷偷摸摸地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还是说,你们已经做到会引人注意的地步了?”

完全跑偏了啊!

算了,懒得解释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也是越解释越乱。

“话说,你来病房就是为了聊天?”我问道。

这时,言觅的身体突然一颤,我看向她,发现她的表情极为僵硬。

怎么了?

“想上厕所可以不用忍着。”我提醒。

言觅还是保持着比法老王还僵硬的姿态,话也不说。

该不会蒙着被子真的能变成法老王吧!

护士推着小推车走到了言觅的床头。

换药吗?可是小推车上没有液体了啊。

“怎么可能只是来聊天啊,工作时闲聊可是要罚工资的啊。”医生接过我的问题。

那你的工资早都成负数了吧!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问道。

“显而易见,拔针啊。”护士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不知道该拔针了吗?我刚跟你的小女朋友说过啊,她没告诉你吗?”

是吗?我记得言觅说到明天中午才拔针啊。

“哎呀哎呀你看看,右手都有淤血了。我刚刚都说了要扎左手,你非要扎右手。你看看,这吃饭又不方便,还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何必呢?年轻人啊,真搞不懂……”护士看着言觅的右手叹息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

等等!

这个女人!

原来是这样吗!

我……被算计了!

让我给你喂饭还得精心设计一个局吗!

我看向言觅。

喂喂!别再扭头了!你的脖子快被你扭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