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围观群众都在欢呼,但是此刻的我并没有跟风的心情。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出于同为男生的共感,也许是出于对沈决的同情。
我和他第一次在心理协会见面时,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一个略有些女性化的、极其羞涩的形象。即使在兵器社时,他与一把唐刀人刀合一,我也只当做是他潇洒至极,却并不与他本人的羞涩相对应。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不善表达的人,是如何勇于在社交媒体上、全校同学前发声,并直挺挺地站在学姐面前,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与之相对的,薛忍冬学姐则更像是心外有一层壳,至于里面是怎样的,没人能知道。但至起码的,她的外表并不潇洒,但很坚强。
如果横向对比,我认为沈决很需要这一场胜利,而学姐则相对需要一场失败。虽然学姐一直在以一种近似嘲讽的态度对待沈决的一切选择,从冷兵器,到对她的爱意,但我总以为那种态度中有某些挣扎,或者说非其本心。
这样的心理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如果不是我想多了,这样程度的煎熬和双重人格或许让娜斯婕卡或者吴玄意学姐看一眼就可以看出破绽。
但是我只是一个,排名七百开外的,普通学生罢了。
已经默认沈决是自己的兄弟了呢……大约是敬仰他对爱的表达,大约是赞同他对那种保护欲的外化吧。
即使身为一个看起来羸弱的可爱的男孩子,也坚决不放弃那种保护欲,那把刀刃的锋利已经将他心中的棱角书写得分明。
旁边的小家伙一时间看着这场精彩的对决入迷,在结束后跟着大家一起欢呼了起来,但欢呼累了,又开始皱眉,待了会,便开始叹气了。
“怎么了?”看着趴在栏杆上有些纠结和难过的顾念,问道。
“你看场上啊……人都没有散,结算还没有结束呢。”
嗯?没有结束?我刚刚看两人依旧站在场上,以为只是为了让医护人员拆掉他们手腕上的“血液转移者”,然后进行一些礼仪性的告别而已。场边的观众沉寂了片刻,居然有人开始起哄,什么?
回忆了一下,按照双方当初下的赌注,积分的转移应该是在挑战结束的一刻直接由系统操作的。而加入兵器社,这又怎么样呢,完全可以直接由薛忍冬学姐录入系统并直接审核通过。
也就是说……问题就在于,那个“跪地道歉”了吧。
荒谬。
简直不合逻辑,不合常理。
我也终于理解了顾念小朋友皱眉的原因。是啊,那个小家伙身为一个萝莉,却从来没有作为一个纯粹的女孩子的自觉,她清楚男女各自应有的样子,也清楚男女各自应有的自尊。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有求婚求爱时跪下的道理,有时候甚至为了一口气,连命都要是挺着身子丢的。没有,被发好人卡时跪地的道理吧。
更何况沈决,一个剑客,一个刀客。这份自尊总还是要有的。
“跪下!”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阵喊声,听起来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哪来的这么大愤怒,还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死皮赖脸骚扰人家,肉不肉麻。”
嗯……虽然我很清楚沈决是真的对学姐有深深的感情,也是真心之言,但此时辩解已经显得无力了吧。
此起彼伏的骂声中,大概是很多女生把沈决的形象与缠着自己的渣男形象重叠了,因此通过臆想产生了共感并反感吧。这种舆论的扩散和人心的波动着实可怕,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可以靠着渲染和胡言乱语迅速扩大。
乌合之众,啊。
很快,声音中甚至也掺杂了些许男生的声音。我妄自揣度一下,大约都是薛忍冬学姐的粉丝吧。薛忍冬学姐虽然性格冷酷,但擅长枪械和射击加上这种性格反而成为了加分项,更何况一头乌黑长发和并不逊色的面容,可以吸引一群男粉丝并不奇怪吧。这群家伙,自己没有表达情感的勇气,在有人勇敢地出面之后又觉得和自己形成了竞争,当这个和自己同立场的家伙落井,就跟着下石。
一群懦夫。
但能这样冷静思考的人很少,毕竟大多数人并没有经历过这件事从头到尾的缘由,也对两位主角知之甚少。在此基础上,又有冷静的思维和毫无利益相关的立场的人,我纵观了全场,也没有剩下多少人。
“跪下道歉!”
整个大厅的喧嚣声沸腾这,气氛越发诡异,并且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去。
我一时感觉头疼欲裂,顾念的小脑瓜埋在自己搭在栏杆上的胳膊里,不愿意抬头看这无缘无故的群愤。
沈决的表情起初还是一脸的煎熬和痛苦,到最后只剩下无奈的苦笑,围观人群中乌鸦的噪音越来越大,让我感到他脚下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压迫着他屈服。
“别跪!你没错!”我很想这么喊,我甚至在瞬间加速的思维里预想了数十次我喊出这句话的语调和音量,我的嘴已经张开,喉咙里已经隐隐作响,已经开始吸气并收拢嘴唇准备喊出声音。
我缺少勇气,在这个边缘中挣扎着。就像立定跳远时不停地摆臂却永远跳不出去的人。
“都闭嘴!”
震耳欲聋的清脆吼声透过校园卡内外的两个广播系统同时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我的决斗,你们喊什么喊?你们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诶……居然是薛忍冬学姐发火了。
“你们以为我们只是单纯的赌气吗?”
场下的气氛逐渐地安静了下来,随后开始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人愿意离开,而都是在等着剧情的进一步发展。顾念也像一个觉得天敌过去了的小鸵鸟,把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
薛忍冬学姐没有再说多少话,而是放下了话筒和工作人员耳语了几句,随后便走回到了休息座位上。
过了一会,工作人员之间商讨了一下,又进行了一些操作,随后又告知了主持人,主持人上前宣布:“守擂方宣布可以放弃自己的最后一条要求,条件是沈决在兵器社再活动时不得使用任何冷兵器。”
全场又沉默了片刻。大约大多数人觉得这是学姐的宽容和慈悲,但我并不如此以为,甚至沈决的神色也变得更加诡异了。
“谢谢啦,不必。”
沈决的笑容突然变得阳光起来,对着全场观众,对着薛忍冬学姐的方向说道,甚至还对我使了个眼色。
说罢,他操纵了一下校园卡内浮空的界面,手中已经收起刀刃的古铜色刀柄又弹出了黑色的刀刃,但这一次是纯粹的、泛着金属光亮的双手长柄大刀的形象。
难道,真的要跪下吗?他双膝微屈。
他假作有一刀鞘的模样,利落地抽出刀刃,向左右各划了两个圆弧,收回到胸前,又猛地将刀柄反手握住,将刀尖刺向地面,直直地抵在地上。
随后,单膝跪地,左手抵至胸口,右手撑着刀,那不存在的刀身支撑着他半蹲单膝跪地的身体。
他昂着头,灼热的目光从刀的两边分别传向前方,锐利的刀光成为了他的屏障,他如同中世纪的忠诚骑士一般,仿佛只是在行一个普通的礼节。
我不禁笑了,这小子,单膝跪地也算跪地啊。
“对不起,我的实力没能达到您的期望,我深表道歉。”
“我保留我持刀的权利,能和您一战是我的荣幸。我与的刀终将成为你的刀,替你分担面前的一切深渊。”
说完了这样帅气的台词,沈决立马起身,做了一个刀剑收鞘的武术收势,随后大阔步地走下了擂台,越走越远,不知道走到哪个角落去了。
啊啊,混蛋啊。
这混蛋的青春感,少年感,这种意气风发和毫不介意的帅气。
这种完全像是中二病发作,但彻底摆脱了日常的台词。
真让人羡慕啊。
薛忍冬学姐休息的坐席离我和顾念的观看位置很近,我清晰地看到她不屑地轻哼了一下,但紧随其后露出了一瞬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