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四个人一组会有什么特别目的,到了神庙的内部,才发现只是因为脚下的路被一分为四,而我们每个人只能选一条路走下去。

我们不约而同地选了离自己最近的小路,我站在最右边,自然选了最靠右边的那一条。

与广场上相比,神庙内部的走廊昏暗了许多,这里也看不见站岗的卫兵,只见灰褐色的墙壁和地砖,以微小的弧度蜿蜒地从脚下延伸。这里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只是分开了不到几秒,就完全听不见其余几人傻傻的脚步声,越往走廊深处前进,竟越发有一种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但好在并没有更多的岔路了,只需要顺着墙壁上一闪一闪的光条继续向里走就好——越靠近终点,地面倾斜的角度也越发增大,弯道的弧度也有所增加,仿佛是置身某种昆虫的巢穴一样,狭窄的通道不断向下螺旋延伸,而螺线最终收束在巢穴的最深处,也是整个巢穴最安全的地方。

尽管“安全感”这样的描述些许显得有些奇怪,但这的确是当我到达幽暗的小径的末端,看见前方泛着暗金色的圆形小室时候的第一印象,这里的温度比方才的走廊有所微微提高,但不至于闷热,圆形地面的中心有一张可以半躺的机械椅,在学院里,我们曾被告知过,这就是匹配工号时所用的道具,我们需要躺上去,最好闭上眼。

而机械椅的旁边则默默伫立着一位身穿白衣、戴着面罩的医官,他身材并不高大,但又没有女性的灵巧,一时间,我也难以分辨他的性别。

医官伸出右手,示意我平躺上去,左手里拿着一张锡色的记录卡。

“邱成,17岁,男性,来自B55分区。”医官小声地念道,“小家伙,在匹配开始之前,我有两件事要先给您说清楚。”

医官纤细的声线略显苍老,看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医师了。

“您请说。”我躺在机械椅上,调整着腰部的位置。

“第一件事,一个人一生只能拥有一个工号,当工号与你匹配并完全融入你的体内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后悔,也不可以再更改。”

“我知道了,这在学院里说过。”

“第二件事,每个人的过程都不一样,有些人很轻松,有些人则更痛苦,因此,待会儿不论感觉如何,一定要坚持下去,把整个任务完全了结。”

“要是我——”

医官摇了摇头,在鼻尖竖起一只食指——

“准备好了吗?邱先生?”

“准备好了。”

我全身尽量放松,平躺在机械椅中央,医官则用束带将我的四肢以及躯干固定在机械椅上,那之后,开始在全身各处插上一对一对的电极,椭圆形的级片底部似乎有细微的针孔,刚接触在身体上时,除了电流攒动带来的微弱酥麻,还有一点点刺痛。

不知不觉间,我感觉整个小室的灯光逐渐熄灭,然后又逐渐变亮,放大——直到就像有人用一盏超大功率的探照灯在对着你的双眼。

为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悄悄的把眼睛虚出一条缝,就像以前小时候眯着眼睛看台灯一样。

看来那好像是一盏金黄色的大灯——整个视野里都是它耀眼的光斑,但这个光斑的亮度又分配地过于均匀,与过去所见过的探照灯灯芯全然不同。

大约半分钟后,那光亮似乎有所降低,像是被什么遮住了一般,尔后,一阵轻柔的微风抚过我的面庞。

我不由得睁开眼,小心瞥向风吹来的地方——

蓝色、绿色、白色、红色、紫色、粉色、金色……我仿佛被颜色的风暴所包裹,眼前的世界五彩缤纷、姹紫嫣红——那是我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画面——湛蓝色的是天,漫无边际,宛如明镜,翠绿色的是森林,能看见它们的枝叶正随着微风飘舞,树林边是红色的墙、金色的瓦,我的身下是一条用白色石子铺成的小路,路边开满了粉紫色的小花。

而刚才亮黄色的光芒则是那个名为太阳的天体发出的亮光,又有薄云挡住,才没那么耀眼。

幽深的走廊、安静的小室、坚硬的机械椅、以及那位白衣的医官都不见了踪影。

一定是那些电极产生的效果,才让我仿佛置身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石子路边有一个木制箭头,示意我向那些红房子前进。

白色石子小径的尽头在一扇绯红色的木门前停下,门微微张开,并没有上锁。

一只叫不出名字的蓝色小鸟从墙边的树枝上一跃而下,跳进了围墙后的世界。

“应该是要进入这里吧。”我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右手。

而当我推开木门,引入眼帘的却是方才上楼时暗黄色的楼道——而我的背后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一把,我一个趔趄,差点从闪着亮光的楼梯上摔下去。

我立刻回头,来时的木门早已变成锁死的铁栅门。

楼道的下方一团漆黑,抬头向上看去,却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人影从上面的出口闪过。

有那么一瞬间,那个人的名字我都快要呼之欲出,因此我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站在楼梯口,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侧影,她穿着工厂的蓝色上衣,腰上还系着沾满机油的围裙,一头亚麻色的长发用发带利落地绑好。

“秋瑾姐?”这是第一个从我脑中蹦出名字,但当我仔细看着那人的五官,却又完全不是阿姐的模样,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正当我向上前疑问究竟时,那位女工忽然爬上了出口边的栏杆——

她想干什么?我只知道栏杆外无尽的黑夜下,是维卡娜山脉深不见底的谷底。

不,要是从这个地方摔下去——不,不可以,我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把自己弹跳抛出——如果是这个距离的话,一定能够得着——

那个女孩忽地转过头,微笑着看着我,比起我笨拙的,像一块铅块一样的跳跃,她就像那只轻盈的飞鸟,站在枝头轻轻一跃,然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