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少女当街搭讪是什么体验?常人恐怕只有两种想法——要么是某种新型诈骗,要么是自己走了桃花大运。
可夏则许有跳脱寻常思维的第三种。
“现在立遗嘱还来得及吗?啊……不对,儿子老婆女朋友,我好像一个也没有。”
真是悲哀的事实,特别是由本人亲自说明这点更显残酷。但在此时此刻似乎也都无所谓了。
仅凭强烈的第六感就足以确认,这是夏则许最不想也最不愿碰见的,名为“女主角”的危险生物,是他信条中不可接触的那类人。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遇见主角会成为人生中的小概率事件。但现在看来,那或许是无可规避的必然。
“怎么说我也是被给予了‘名字’的,倒也算不上无缘无故。”
就算是龙套也存在区别,拥有名字就说明他总有一天会出现在正篇的某个角落。虽然他为了逃避出场而尽力尝试过,但果然还是拗不过上帝的一笔。
“胃好痛,好想吐。”腔中有股酸味,夏则许觉得自己的整个胃都在翻滚。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产生连本人都意想不到的应激反应,而夏则许此刻总算知道自己的应激反应是什么了。虽然他过去曾数次在脑内演练碰见主角的对策,可真碰上时却仍旧难免慌乱。
所幸他终究没那么脆弱,不至于就此败退。
“是在叫我吗?”强作镇定的他故意反问,幻想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可能。
但那注定是徒劳的。并不知其心思的少女轻轻点头,责下诏书。
“嗯,果然还是立个遗嘱好了。”
虽说脱线,但这种半丧半打趣的想法才更符合夏则许的个性,多少能使他振作。
“请问您有什么事呢?”用了敬语的同时还不忘摆出公式化的笑容,夏则许颇像个训练有素的男接待。
反观少女却并未直接回答,她在腰间一阵摸索,抽出一张羊皮纸,最上面写着“任务委托”四个大字。
“裁定等级Rank C,请求讨伐里兰镇近郊村落出现的巨魔……吗?”他将大致内容念了出来,同时也理解了少女来此的目的。
“所以,你是前来完成委托的冒险者?”
所谓的冒险者便是一群天赋异禀的人,能够随意驱使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这些人远比士兵和普通骑士之流来得厉害,总是自由自在地接受委托,自由自在地选择想要工作的对象和方式。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因力量强大而获得了无数特权的人。
见他理解,少女再度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夏则许隐约觉得频率要比上次高了些。
“莫非在遇到我之前都没人能理解她的意思吗?”他没来由地想。
考虑到少女这极为有限的表达能力,恐怕八九不离十。
“那个,我不是想打击你的热情,但这里不是里兰镇哦?”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闻言,少女身体忽然一僵,无表情的脸上少有的浮现起些许波动。
“不,是?”她一字一顿道。
夏则许有些无语,与其说这位美少女是不擅长表达,不擅交际才更贴切。明明应当是他被动的场合,身为主角的少女却显得比他还要窘迫。
不过也正拜此所赐,夏则许心中最后一点儿紧张的情绪也消散了。
“对,这里是利兰镇,比你要去的里兰镇小一级。好消息是两边离得不算太远,只相隔三天左右的脚程。”他应道。
虽不知你是否见识过“面无表情的万念俱灰”,反正夏则许是见过了。就在刚刚,少女的双瞳失去了高光,好像整个人都掉了颜色,形似一具灰白色雕像。
“不过是找错地方而已,也不至于这么失落吧?”他不由得泛起嘀咕。
由于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方便移动的手段,因此数天甚至数十天的脚程都早已被世人所习惯。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的三天脚程不过是家常便饭般的距离。更何况少女是冒险者,凭借其远超常人的体能保不齐小半日就能抵达,夏则许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令她如此困扰的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他只好问。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所以?”
“所以,那个……人生,地不熟……”
少女面上泛起一丝潮红,夏则许总算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了。
“啊——原来是这种人设吗?虽然坐拥实力与美貌,却苦于常识的无表情路痴天然娘?不是我说,就这属性搭配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再怎么着急向读者献媚也至少考虑考虑这样的反差萌是否合理吧?”一针见血。夏则许眉头一皱,吐槽带暴击。
但换个角度想,他也能够理解自己被缠上的原因了——既能顺利与之沟通,又恰好是个“带名龙套雇佣兵”。从人选上看,他正是最佳的引路NPC。
“可否请你带我去呢?我会支付佣金的。”
果不其然,少女印证了他的想法。若夏则许是个正常人,大约也就应下了吧……
“抱歉,我拒绝。”
可惜他不是。干脆利落的,夏则许微笑着将Flag折断。
龙套身份姑且不论,夏则许可没有那种按部就班的思维模式。谁也说不准应下此行会碰见什么样的麻烦和危险,前途未卜的情况下被卷进主角身侧和主动送死也没什么两样。就同服侍帝王一个道理,君侧永远是高危地带。
“我会,支付佣金的。”但少女却好似没听懂一样,再度重申了一遍。
“不不,这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少女困惑地歪过头,“你不要钱吗?”
“对,我不要钱。”
“你想义务帮忙?”
“不是,为什么会理解成这样啊?”
“我可以去驿站租马哦?”
“跟移动手段也没关系的好吗?话说别以我会帮忙作为前提啊!”
“难不成……你是呼吸到外边空气就会死的那种……宅男吗?”
“你对宅男是有什么偏见啊?况且压根没有那种绝症好吗!就算是晚期宅男也不会因为呼吸一口空气就死掉的!”
真是突破天际的脑洞,夏则许十分怀疑少女的脑袋里装有另一个异世界。两人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夏则许头一次感到与人交流是如此费神。偏偏对方还是自己惹不起的角色,没法一走了之。
“原来不会的吗?”
“拜托你别再纠结那个了……暂停,暂停一下!”为阻止她的脑内火车继续失控,夏则许不得不连肢体语言也一并用上。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颇感无奈。
“我说啊,你就不能找其他人吗?”
“努力过了,但果然只有你才行。”
一时间竟想不到该以什么言语回复。绕了一圈,结果夏则许还是被对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先发制人。即便是想找借口搪塞也显然无用。除去迟钝,少女同样有种难以言表的坚持。
“唉——我知道了,我会带你去的。”在他妥协的瞬间,少女的耳朵也跟着晃动起来,那大概是情绪高涨的表现。
“虽然没表情,但却过于好读懂了……”他心道,接着又提出了补充。
“但我有两个条件,一是我只做职责范围内的事,二是像刚刚那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不许再说了。”
(实在消受不起啊。)
这是他的潜台词。
少女有些疑惑地歪过头,片刻后才用力点了点。
“说到底,她真的理解了吗?”
夏则许对此持怀疑态度。
“对了,还有一件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少女忽然一个激灵。
“我叫多琉,是位冒险者。初次见面,认识你很高兴。”她缓了口气道。
虽然公式化,且明显是事先练习过的自我介绍,但也算是她难得可以流畅说明的一件事了。但夏则许却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一声,要是对方不提的话,他本打算蒙混过去的。
“夏则许。”
他明白,这是自他有生以来,世界第一次为他留下笔墨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