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要夏则许当主角的引路人。
他逃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去做。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不要白给。
临行前,他向多琉打了个假,去租屋中取自己的行李。再出门时,身后已是背着足有半个他高、塞得满当的大包。
虽然看着夸张且没有必要,但包中的大半东西都是他多年来或辛苦收集、或费心打造的各种稀奇古怪。为了“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这样的理由妥善保存至今。
两人曾约好在驿站见面,但夏则许整装等了半天也不见人,不由心生疑窦。
“这家伙,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再怎么夸张也至于在这么小一镇子里迷路吧?若真是如此,他都要怀疑多琉生而为人是否合格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好在身后传来的呼声否定了他的疑虑,万幸不是迷路。
“还真是久等了,你是去……等等,为什么增加了?”嫣然回头,夏则许这才瞧见她的身边多了一人。
小小一只,是个只比他膝盖高些的、可爱的小女孩儿。她穿着很漂亮的衣服,但手腕及脚踝处却有一圈明显的红色勒痕,看上去像是绳索造成的。女孩儿躲在多琉身后,右手抱着个半脏的小熊。
“能解释一下吗?”夏则许又开始胃痛了。
“她,她迷路了。”
“是吗?我怎么觉着不像呢?”夏则许假笑着,向前迈出一步,“你要是被误会成拐卖儿童的犯罪者,可别指望我帮你作证哦?”
“对,对不起……”未经构筑的谎言顷刻间便坍塌,她只得向夏则许道歉,解释起事件经过。
正如夏则许猜测的那样,女孩儿是被绑架至此的。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多琉无意间撞见了人贩子的“卸货”现场。想也知道主角大都是些行动快过思想的家伙,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恰巧”救下了女孩儿。
“未免也太‘恰巧’了吧?我就离开了那么十几分钟都能顺路救个人,要是给她几天岂不是连世界都能拯救了?”
夏则许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起来。
“那几个人贩子呢?”他问。
“跑掉了。我本想抓住他们,但是……”她看了看小女孩儿,夏则许领会了其中深意。
“哈啊——你还真是个滥好人啊。”
也只能不痛不痒地抱怨一句,毕竟夏则许没有阻止别人见义勇为的立场和理由。于是他蹲下身,转而面对眼圈泛红的小女孩儿。
“肚子饿了吗?”他微笑道。
小女孩儿朝他看了看,努力摇头。然而她的肚子却是掩盖不住,诚实地发出“咕唔”的声响
“是吗?那太可惜了,我正好带着稀奇的零食呢。”佯作不觉,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粗纸包着的糖果——晶莹剔透,看上去十分诱人。
“很甜哦,真的不尝一尝吗?”
小女孩儿怯生生地望向冒险者少女,在得到肯定的许可后才缓缓伸出手。
她取了一粒,放进嘴中。
“唔嗯!”
甜密蜜的滋味一下就俘获了她的味蕾,小女孩儿总算露出了像个孩子的表情。
“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
“爱莎,我叫爱莎。”她应道,
“那么,小爱莎知道自己家住哪里吗?”
“住在里兰镇!”
“原来连目的地都一样,难怪她没把这女孩儿移交给当地的管辖机构。”他心感无奈,但这个拖油瓶恐怕是甩不掉了。
他看得出来,多琉是那种帮忙就会帮到底的人。
“小爱莎有骑过马吗?”
“有,叔叔带我骑过!”
“那如果让你在哥哥姐姐间选一位带你骑马的话……”
“我选姐姐。”
话还没问完,爱莎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早知道自己比不过美少女,但夏则许的玻璃心还是微微裂开了些。
“最好还是和哥哥一起吧?得让大姐姐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呢。”他赶紧找了个说辞。
其实,夏则许本人不是很在意小女孩儿是否愿意同自己共乘,他只是好奇女孩儿NPC身份的价值。
与主角接触的龙套们都各有职责,若能在事件触发前就弄明白将要发生什么,那他就可以占得一定主动权。夏则许不能抛头露面,因为他既没那个资本也没那个资格,所以在暗地里左右剧情是他最理想的行动方式
“大哥哥没有姐姐强吗?”
“说来惭愧,但确实如此。”
“明明是个男的?”
“身为男性十分抱歉……”
有时候,无忌童言也能成为可怖的杀器。
“真没办法,那就让爱莎来保护杂鱼大哥哥好了。”小爱莎说着,主动上前牵起夏则许的手。
“杂鱼……”
也只能尴尬的笑笑,夏则许默默用胶水把碎成渣的玻璃心糊了起来。好在这并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虽比预定要晚,几人终究还是踏上了前往里兰镇的道路。
与此同时.
“哦?终于又开始移动了吗?”
不知名的黑暗山洞内,仅有一支烛火的微弱光芒在闪动着。身披黑袍,看不清面貌的男子对着水晶球低声自语,似是等待了许久。
“真不容易啊……但这么一来,总算是开始了。”
他干咳着笑了两声,嘶哑的嗓音犹如报丧乌鸦。他或许并不危险,却莫名的令人脊背发凉……
小爱莎果真是骑过马的,哪怕晃动稍显激烈她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应,一路行来颇为顺利。无奈夏夜仍是早早降临,几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就近寻了块被岩石围绕着的空地过夜。
常年过着旅居生活的夏则许有着充足的野外经验,区区露营更是信手拈来。
他先是麻利地生火把饭煮上,随后又从他的大包中取出帐篷搭好。虽然期间多琉有试图帮忙,但鉴于她差点儿烧掉夏则许头发的成果而被禁止参与后续事务。
锅中散出迷人的香气,夏则许心知火候已足,便呈了两碗递给多琉与爱莎。他做的是炖菜,一种兼备营养与便利的料理。
“美味!”尝了一口,小爱莎情不自禁地赞赏起来,“大哥哥虽然很弱,做饭却很有一手呢!”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他苦笑一声。过去也有过当厨子的经历,加上常年独身,夏则许的料理水平倒确实称得上炉火纯青了。
“嗯?这个味道……”相比于前者,多琉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不合你胃口吗?”
“不,只是觉得很奇妙。”仔细一看,才发现多琉面上浮着淡淡红晕,“很像我以前吃过的味道,但记不起是在哪了。”
“是吗?这道菜是我在极东大陆学会的,离王国相当远。”
“极东大陆?”
“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夏则许有些后悔。
横穿大陆绝不是件易事,哪怕顶尖的冒险者也需要花费经久的年月并赌上自身安危。然而夏则许却以常人之身,在这十年间游历了诸多大陆,虽然过程无比艰辛,但单就路程而言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走得比他更远的人。他向来不对人提及这些,既是因为别人不会相信,更是因为容易留下印象甚至传闻,这与他的初衷是相抵触的。
“不不不,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和一位来自极东大陆的商人学的’。”他忙改了口。
“原来如此。”
多琉似乎相信了他的说辞,太过好骗以至于夏则许都升起了一丝罪恶感。
“不过,你真的会很多东西呢。”多琉叹道。
“都是些小把戏罢了,像我这样的凡人要想在世上立足,就必须得会些杂七杂八的技术……都是生活所迫。”他轻蔑地笑笑,满是自嘲的意味,“相反,你才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王城冒险者,我听闻那里的人最低都是B级,净是些强的离谱的家伙。”
虽说不是什么随便臭鱼烂虾都能当上冒险者,但这一群体中依旧强弱有别。为了区分这些仰仗实力过活的冒险者,等级制的诞生顺理成章。由E-A,最高S,共计六等。一般而言,实力越强的冒险者就会被分配到资源越丰富的地区,因此当夏则许听说多琉来自王城时,他当即便确信了其不溢于言表的强大。
“但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你接下这个委托的理由。不划算的吧?”话锋一转,他问出了这个一直在意的问题。
冒险者是特权的集结体,养尊处优的他们自然也会生出优越感。尤其对那些高阶冒险者而言,王国边境的请求很多时候是不值得自己跑上一遭的。毕竟委托人都是社会的底层,佣金和待遇自然远远比不上其他地方。
事实上这份委托的酬金也很低,甚至比同级的任务都不如,再算上路程和因此花费掉的时间,即便说多琉在做赔本买卖也不为过。
“因为,那些村民一定很困扰,否则他们不会提出这么一份看似强人所难的委托……我是这么想的。”
“哈,确实呢。”夏则许差点儿忘了,她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王国军没有介入呢?”
夏则许产生了新的疑问。巨魔是食人魔的上位种,自古以来就有食人肉的习性,也就是说那个村庄多半已经出现了伤亡,在有国民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最先介入的应该是王国麾下军队才是。
“关于这点,听说是因为巨魔没有造成伤亡,仅仅只毁坏了田舍,所以王国军不认为那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等等,你的意思是巨魔没有伤害村民?”
“是这样没错。”
之前一直没有把心思放在上面,所以夏则许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当中的违和。可正当他打算向下深究时,耳边忽然就传来阵阵铃铛的响动,夺去了众人的注意。
“怎么了?”
“是我搭帐篷时顺便拉起的警戒装置在响,看样子有客临门。”
夏则许应道,翻身跳上岩石。他快速扫视了周边,却因天色昏暗而没能看见东西。
“有收获吗?”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我需要一根火把。”
他的话音刚落,地面突然一阵隆起,像人凸起的皮下血管那样,纵横出无数彼此相连的树状图。紧接着,凸起的地面集体坍塌,裂开一道深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夏则许来不及反应,只得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离他不远的背包。
随后,地面崩碎,三人几乎同时坠入了地下。
在触底前,处于失重状态下的他隔着无数碎石看见了多琉,她牢牢抓着爱莎,将她揽在怀中。
“这手我还真没料到啊,真有你的,该死的上帝。”居然还有闲工夫咒骂上帝,夏则许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很快他就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被数道深入骨髓般的剧烈冲击给打散了意识,紧接着便两眼一黑,人事不知。
只不过,夏则许的心脏仍未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