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机灵鬼的目光正从墙角里穿出来,投向城市阴暗的一隅。

“我说,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夏利小声问道,有些顾虑的样子,“我们这样算是侵犯他人隐私了吧。”

“哎呀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问你啊,是了解案件重要还是在乎陌生人的隐私重要?”

“你说的倒是都对啦,可是跟着我们旅店的客人,咱们真的能了解案情吗?”

“你可真啰嗦。咱们一路跟过来,你可都看在眼里啦。他一路上接触的那些人看起来可都不是什么好人啊,虽然他嘴上说着是来旅游的,可是背地里打着什么坏心思,谁又知道呢?”夏利的同伴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夏利的腰。

“喂喂,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夏利刚想理论,突然被同伴猛的推到墙后面,在同伴夸张的表情和竖在嘴边的食指双重惊吓下闭上了嘴。

“怎么了吗?世玉先生?”男人顺着世玉回望的目光看去,有些疑惑。

“没什么,咱们继续说。”世玉转回头,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喂!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啊!”同伴用尽可能压低的声音夸张地表达着不满。

“抱歉抱歉。”夏利双手合十吐了吐舌头俏皮地求饶,然后按住同伴的肩膀让他转过去继续偷听。

“咱不说这个,那咱们掺和这种杀人案真的好吗?不是说和不合时宜啦,只是单纯的出于安全考虑。”夏利偷偷拽了拽同伴的衣角,神情上还是有些后怕。

“怎么?打退堂鼓的话趁早退出啊。我可是听说,杀人凶手为了挑衅警察,会故意选警察家属下手的!”同伴故意说道,看着夏利愈加害怕的神情不禁坏笑起来。

“开玩笑啦。那些大人总觉得咱们还小,说什么出于安全的考虑把咱们蒙进鼓里,可是越是不知道就越猜测,越猜测就越害怕。与其胡乱猜测自己吓自己,我宁可自己了解些真相,虽然说不上向深入调查,但是总要知道些什么打消自己的疑虑吧。话说回来,作为警察家属,你叔叔就没给你透露些什么吗?”

“还真没有,他为了不让家人受到牵连,可是从来都对案件守口如瓶的。”夏利有些勉强地否认道,她那个大嘴巴叔叔,她可不想提。

“啊……也是没办法啦。”同伴无奈的叹了口气。

“周杰,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们旅店里的客人,真的是杀人犯,那我该怎么办呢?”

“emmmmmm……”同伴陷入沉思,“好自为之。”

“去死!”夏利小声咒骂道,捣了同伴一拳。

“饶命饶命,我想不应该吧,如果他真是杀人犯,想对你们下手的话,早就下手了。如果不想对你们下手,只要你们不去招惹他给他添麻烦,他也不会对你们感兴趣的吧。”

“喂喂,你这话可是前后矛盾了啊……”夏利对同伴的信任程度锐减,“嘛,说的也是啊。如果他们是杀人凶手,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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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03「迷局,误解,温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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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的爷爷何执就已经去世了。我被曾经爷爷的好友,暗影会的领导人颜格所收养。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的老师,教授着我关于对抗死侍的技巧,那一年我才不到十岁。

从小我就拥有着暗影会其他猎人所无法企及的天赋,甚至我拥有其他所有猎人都不曾拥有的奇怪超能力。那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种超能力的优越,也无法理解优越背后必须承担的沉重责任。我所看到的只有来自所有人的敬畏,还有那些人在背后的流言重伤。这些都是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人们,对一个幼小的小孩子所做的。

——我可以分辨出那些同样拥有天赋的孩子们。」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凌晨的山林中是那样的寂静无声,任何大人都会觉得恐怖,都会恐惧触碰到那阴森冰冷的寒气。傍山而兴荣的贫民区聚落早已经宵禁,所有的大人和孩子们都已经睡去,甚至巡逻的警备都已经在梦里打转了。整个贫民区和身后整个山林都陷入了沉睡。

但是一道黄金色的光亮刺破了夜幕,汽车的轰鸣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让这个身处特殊时期的贫民区又飘荡起火药味。

三辆纯黑色的轿车驶入贫民区,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钻出车门分立两侧,一丝不苟像是国际象棋的黑色棋子。

“少爷,地方到了。”车外的管家打开车门,用恰到好处的弯腰曲度和毕恭毕敬的语气说道。何谨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一路的颠簸和深夜的时间让他控制不住地从车上睡着了。

“少爷,地方到了。”管家用同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何谨才反应过来。扶着管家的手,何谨晃晃悠悠的跳下车座下了车。凌晨的冷风吹进何谨衣领里,让他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

“言溯,叔叔呢?”何谨四处张望,寻找颜格的身影。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行动过,没有颜格在身边,让他有些慌张。

“老爷刚才先行一步,我现在正要带您去见他。”管家如实回答,整了整何谨有些凌乱的衣领,牵起他的手。周围的黑衣人让出一条道路,两人走进贫民街道。

“这是哪儿?为什么叔叔要带我来这个地方?”何谨被刺鼻的酸臭味挑起了精神,他捂着鼻子拉了拉管家的衣袖,“我好困,好想早点回去睡觉。”

“少爷。”管家回身单膝跪在何谨面前,两只手搭在何谨肩上,他每次说教的时候总爱用这个动作,“老爷这次和您来贫民区,是为了给你寻找一个好朋友的啊,您难道忘了吗?”

“贫民区都是穷人和坏蛋,怎么可能找到我的朋友嘛!说得怪好听,还不是为了用我的能力,找到有天赋的人。”何谨嘟起嘴,闹起了别扭,“言溯,我们偷偷回去好不好?反正叔叔可以一个人办好所有事情的,他肯定会同意我回去的。”

“不行哦小少爷。答应过别人的事怎么可以反悔呢?”管家用轻柔的力气揉了揉何谨的头发,“反悔不仅会让别人伤心,并且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如果反悔了,就会有更多的人去弥补本来应该由你去做的工作。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不是少爷您最讨厌的吗?”

“不要嘛,言溯你这么能干,一定能帮我处理好的。”何谨一头扎进管家的怀里撒起娇,他明白每次管家都说得很严重,可是只要他撒撒娇,管家就会忍不住帮他的。

“不行啊少爷。”管家这次却并没有妥协,有些强硬把何谨拉了起来,一反温柔的笑容,用很正经的语气说道,“有些事情,是只有少爷您才能完成的使命啊。如果现在不学会独当一面的话,哪一天我不在了,老爷不在了,您要怎么才能完成那些使命呢,要怎么才能捍卫那些您想要保护的东西呢,要怎么才的得到您想要拥有的东西呢?”

“言溯肯定不会离开我的,你之前对我发过誓的。”何谨还没还嘴,看到管家严肃的神情,撅了撅嘴,“好吧我知道了,言溯带我去找叔叔吧。”

“少爷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管家又露出了微笑,牵起何谨的手。

“老爷,少爷已经到达,请求接下来的指示。”管家接通了颜格的电话。

“等待命令。”

“是。”

管家放下手机,看着小男孩的侧脸,黄色路灯照耀下昏昏欲睡的小胖脸是那么美好。他用力握了握男孩的小手,如果现在把何谨带出去,那是不是可以让他远离战争呢?答案是否定的,何谨命中注定要常驻纷争的中心,或者说他这辈子注定都将是纷争的中心。

但如果能让他晚几年接触这残酷的现实,哪怕只是晚一点,管家都觉得是值得的。

“少爷,我再重复一下老爷教您的话,如果用常规科技检查死侍,会发现其血液中存在一种成分,这种成分几乎和服用麦角酸二乙基酰胺,俗称LSD的代谢残留物完全相似,所以以此为契机,死侍们找到了通过伪装成烈性毒品吸食者融入人类社会的方法。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清剿盘踞在贫民窟里伪装成贩毒团伙的死侍组织,同时依靠你的能力保全一位还未觉醒的超能力者……”

“轰隆隆隆隆……”微弱的嘈杂声音从宁静中爬进管家的耳朵,还没等他分辨出来,这嘈杂的声音突然增大,是汽车引擎,还是一头狂野的野兽。

“怎么回事?这个行动时机也太早了吧?”管家正惊讶着,他们身旁涂满涂鸦的水泥墙壁轰然倒塌,一辆经过改装的越野车飞驰而出,管家来不及保护何谨,只能奋力一推,分开自己和何谨,躲开越野车的冲撞,但也被越野车把窄窄的街道切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言溯!”何谨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坏了,惊恐地呼唤着管家的名字。

“少爷!快跑!不要管我!”尽管汽车对面的何谨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但是管家还是用力挥手示意何谨逃跑。他利索地从风衣下抽出手枪迎击敌人,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溅起火花,激怒了暴徒。越野车上改装的唯一一挺机枪塔转向管家这边,管家连忙跃进岔路口的墙角里,机枪开始了嘶吼,子弹如雨点一样倾泻在水泥墙壁和沥青地面上,飞溅的石屑划伤了管家的手臂。

何谨生死未卜,但如果他能把握机会,应该可以逃掉。管家这样想着,从风衣内衬里摸出信号枪,一红一绿,他果断射出红色的一发,看着绿色子弹犹豫了片刻,揣回了兜里。

随着信号弹在夜空中划过尾焰,枪声和火光冲天升起不绝如缕,一时间烽火连营,看似平静的贫民区转瞬之间化作巷栋战场——暗影会的清剿行动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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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玉醒过来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是颠倒的天空,和灰蒙蒙的云朵一起被框在窗子里。

凌晨五点 星期三

“醒了?”

晓晨翘着二郎腿的脚不安分的晃着,把自己的脸藏在了一本书里。

“说的什么?”

世玉问道。

“一个男人为了拯救昏迷的恋人,摧残自己来毁灭世界的故事。”

晓晨回道。

“好看吗?”

世玉问道。

“挺无聊的,随手抓了一本就看了。”

晓晨合上看了一半的书,夹断了对一本书的所有留恋。

“无聊还看?”

世玉问道。

“因为总比对着窗户干瞪眼等你醒来要有趣的多。”晓晨站起来,用书轻轻拍了一下世玉的侧脸,“起床了。”

“喂喂,突然这么粗鲁的吗?我还是病号啊。”世玉揉着脸抗议道,老老实实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矫情了,生命水晶对付你这种小伤,一个晚上的时间甚至还能有空给你做个全身保健治治你的颈椎病。”

晓晨转过上半身,伸直手臂,手指正好戳中了世玉的心口,然后她的指尖在世玉还算结实的胸肌上滑动着,抓住胸口佩戴的项链,一把扯了下来。她把水晶从手指间立起来,透过不算明亮的灯光检查着水晶的成色。

“光泽又暗了几分啊,看来你身上的伤,还挺严重的。”

“被捅穿了后腰这种伤势,在你眼里算不上稀奇吗?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提起来我的腰就好痛,幻痛。”

“如果你只会这样叫苦,不懂得忍耐的话,反倒让我怀疑这宝贵的生命水晶用在你身上到底是不是浪费了。”晓晨犀利的语言一刀封喉,世玉哑口无言。

晓晨见世玉被呛得无话可说,原本死气沉沉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把茶几上的餐盒递给世玉,“快起来吃饭吧,我趁着老板家不用厨房的空挡,给你做了一点三明治,趁着新鲜凑合吃吧。当然因为你起的太晚,可能有些凉了……”

“我懂,我懂,我是不会责怪晓晨姐您的宽宏大量的,是我自己的过错才只能吃冷掉的食物。”世玉双手捧起餐盒,阴阳怪气的说着,“不过说真的,谢谢。仿佛又回到当年一起搭档的日子了,有你在可真的吃穿不愁。”

“你在对谁毕恭毕敬呢?”没成想晓晨得了便宜还卖乖,“别谢我,要谢就谢我妈吧。”

“阿姨和叔叔啊……不知道自从何谨失踪之后,他们过得怎么样呢?”世玉当然明白她指的是她的继父母,何谨的亲生父母。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表情貌似是因为昏睡过头了看起来有些落魄。

“何谨可不是第一次失踪,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失去儿子了。”晓晨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可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也能理解何谨的工作。”

“怎么可能理解呢,叔叔和阿姨只是无奈的选择盲目相信何谨罢了。”世玉反驳道,“如果说之前还好,我们面对的只有死侍,我们做的事也是伦理道德上可以说得过去的。可是现在已经不同往日,我们面对的已经不只是那些怪物了,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类。我们要和人类战斗,甚至……自从我亲手杀了孤存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

晓晨面对世玉的话沉默了,她看着世玉无处安放的双手,那曾经也是紧握着父母的双手,那曾经也是远离刀剑枪火的双手,现在却浸满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她虽然清楚失去双亲的痛苦,但世玉肯定比所有人都清楚,被曾经发誓爱他一生一世的父母憎恨终生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他坚持着要把何谨带回来的理由之一吧,为了让何谨阖家团圆,永远不走他的旧路。

却也想起来了,那些年里她故意和他保持距离,并不曾是讨厌他,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世玉,怎么去正视和弥补自己的过错。

“那就找到何谨,然后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啊。”晓晨拍了拍世玉的肩膀,“这样才是最不辜负他们的方法吧。”

“就我现在这副身体,应该没办法继续寻找何谨了吧?”世玉摊开双手看着晓晨,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你知道吗,我就在为这件事发愁呢。本来想马马虎虎跟着你划划水权当来旅游放松心情,可是你硬要逼我拿出这幅认真的态度来抢救你的烂摊子。”晓晨有气无力的扶了扶额头,“这个人情迟早是要你还的。看你这副欠样,我都以为你是故意送人头了。你真的这么忍心吗?看着变得温柔善良的我又回到冷静严肃,看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被吞入虎口?”

“难道虎口不应该说的是你吗……”

“说什么呢?”哪怕再小声的嘀咕也逃不过晓晨的耳朵,抓起书对着世玉的脑袋又是一下。

“痛痛痛,都说了我是病号啊……”病床上的世玉失去了所有的成熟和稳重,变成了一个大正太,“不过说起来,几年不见,你的功力的确不退反增啊,曾经的你应该没有这么厉害的实力吧?”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啊。”

“唉?是在贬低我吗?”

“无论你怎么变,我总能看透你的本质,这是姐的本事。不过换句话说,无论你怎么成长,本质总是没变的,多美好啊……”

“你也是一样啦,你要相信,你我何谨,还有明诚士其,甚至时家三姐妹,我们虽然各奔东西,但是我们的初心都是不会变的。”

“如果那样就好了……”晓晨的莞尔一笑在神情凝重的脸上完全掀不起什么波澜,“你应该知道我的弱点吧?”

“我想想,你虽然身体敏捷矫健,却无法弥补肌肉无法长时间发力的缺点,所以没有办法连续的打击对手,这让你的敏捷无法为你的正面作战提供优势。”世玉没有愧对他战术指挥的职责,牢记着每个成员优劣的精准记忆历久弥新,“可是你现在却三招两式就能化解对手的攻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克服了肉体上的困难吗?还是在哪里取得了新的突破?”

“不一定每件事都要勤学苦练钻牛角尖,你我不像何谨那般光明磊落,有些时候取巧的作弊也是成功所必需的。”晓晨凝重的脸上继续是无声地笑,“暗影会研发过一种衍化强化剂,注射强化剂可以提高衍化细胞在身体里的活性,强行激发衍化能力,并且让衍化效率成倍增长。”

“你还注射过那种强化剂?”晓晨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的话仿佛事不关己,世玉却急得坐不住了,“你一直在依靠衍化过载吗?你根本不知道那东西的危害性,它的副作用可是致命且不可逆的……”

“我知道。”晓晨风轻云淡的三个字打断了世玉,“压缩正常细胞的生命周期,抑制正常细胞再分裂,同时侵蚀正常细胞……说白了就是用寿命换能力呗。”

“知道你还……”

“没有办法,我已经被推举出来,成为那个为‘祈求和平’而牺牲的祭品了。”晓晨歪了歪脑袋装作一副很无辜很天真的样子,悲伤的阴霾氤氲了她的眼眸。

“大家不都期待着有个救世主可以心甘情愿牺牲自己保全他们吗?说他们自私也好懦弱也罢,总要有人回应他们的不是吗?何谨太过温柔了,他面对那些盼望着他死的人还能露出友善的微笑,所以他死了。但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总要有人奉献生命维持住这短暂的和平。”

“所以你就……”

“我之前一直是在等,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子的顶着,但是哪一天个子高的都死光了,就要我来顶了。我的命还长着呢,与其变成糟老太太麻烦别人,不如在年轻的时候多挥霍挥霍。”晓晨的笑容里满是无奈,“幸亏平时战斗的少,我还能多活两年。并且维持过载预备状态所注射的强化剂也对我没什么伤害,毕竟无论再怎么欺骗自己,我们本质上已经不是人类了。”

“……说的也对,我们…不是人类啊…”

世玉沉默了,他无话可说,只有苍凉和悲哀涌上了心头。他摸了摸自己肋骨上被植入的三个机械触点,就如晓晨所说,他们为了对抗非人的东西,已经心甘情愿被改造得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就像屠龙的勇士终会变成恶龙,总有一天这些保护着人类的人,会超越死侍的恐怖,成为人类最为忌惮的东西,会反过来成为流亡的猎物被人类追杀。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也说明了为什么暗影会中总有那么一群人要暗地里放任死侍里那些邪恶的势力为非作歹,为了保证暗影会的长久,为了保全猎人的性命。

何谨站了出来,他为了保全人类而奋斗,却也变向迫害了全体猎人。他被人设计当做叛徒驱逐出组织,然后逞强地一意孤行,单枪匹马,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即便如此,世玉也毅然决然的追随着何谨的脚步前赴后继,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何谨一直这么做,他要替他分担重担。或许是因为他曾经被这样的英雄拯救过,为了传承他的意志。又或许很简单,他的想法,晓晨的想法,世玉心里清楚。只是这个世界需要他们去拯救,所以他们回应着召唤而来,舍己为世,鞠躬尽瘁,慷慨赴死。

“你和我们不同。”世玉摇着头说道,“正是你和我们的不同,才让现在的我们如此需要你。”

“你就别咬文嚼字非要较这个真了,有什么不一样的?”晓晨对世玉的斤斤计较有些无语,世玉总是个很认真的人吗,她清楚的记得那时的他是最马马虎虎凑活着过的人,可能是为了活成何谨的样子,才变得像何谨那样斤斤计较的吧?

世玉抬起头,严肃里带着倔强的眼神,摆明了他不想将晓晨和自己混为一谈。

“如果说我们这种人把身体改造成机械、野兽,那我们只不过是一种复合了人类和次于人的物种的混合体,是比人类更低级的存在。而你不一样,身体被改变之后的你虽然还是人类但已经是不同的人种,你是进化的人类,是全新的人种(New Type)。”

“New Type?别照搬高达的名词来用啊喂。”晓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厉害,“你这正儿八经的夸奖都让我有点害羞了。你这一套一套的,我到底哪里是「进化的人类」了?”

“你也许不是第一例,但是你总见识过何谨吧?万修说他是进化者,我觉得和他有着相同能力的你也应该是进化者。”

“那个能力是……”

“心灵感应……更本质来说是理解的能力。你和何谨都有这种超能力,只要刀刃相撞,你就能感受到刀剑里传达的感情,只要看对方一眼,就能理解对方包含的感情。”

“心灵感应吗?怪不得你三番两次求我和对方打一架……”晓晨笑了,她已经明白了世玉的想法,“但是你也许想错了,我和何谨并不是一类人。诚然我们都能理解别人的感情,但是何谨渴望了解别人感情里的光明,他体谅着所有人,帮助着所有人,变成了所有人眼里温柔的人。而我却因为过于了解他人感情中的黑暗,发自内心的抗拒着别人,我用这种方法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所有人,变成了和他截然相反的人。”

“嘛,你能有这种感觉很正常,毕竟像你们这种两个能透彻的理解对方的人是没有办法走到一起的。”世玉把话题带回正轨,“先把这个话题放一放吧,我想请你战斗,就是想要尝试一下,你能不能从中体会到他的想法,哪怕只言片语,对事态的发展也是突破性的。虽然很危险,但这可能是唯一的方法。”

“应该行不通吧?毕竟昨晚我也和他刀剑相向了,但是我并没有任何的感觉。”

“不要这么早下定论。我的折叠刀没有任何的附魔措施,拿一块没有任何能量流动的铁板怎么可能感应到对面?”世玉俯下身子把手伸进床底下摸索,抽出行李箱,打开狭长的侧包,一柄通体黝黑的长刀摆在晓晨的面前。

“这是……”晓晨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怀念,回忆着这把刀的主人那飒爽的英姿,她伸手抚摸着刀身,像是抚摸故人,“何谨的刀吗?”

“嗯,何谨失踪前用的「缥雨」,万修托付我把他物归原主。”世玉善意的提醒道,“何谨用的刀邪气都太重,这么摸着还是很疼的。”

“怎么会呢?”晓晨摇了摇头,“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疼痛是因为你在抗拒刀的力量,如果你能理解刀里冤魂倾诉的往事,那心里反倒会很温暖。”

“那看起来我好像一直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他会很痛苦。”

“说起刀来,关于那把刀……你作何感想?”晓晨问道。

“昨天我已经晕过去了,我怎么会知道杀人魔用的刀是什么东西。”他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只是抬手示意把话语权交还给她。

“如果说我怎么想的话,那把刀,虽然我并不确定就是何谨曾经用过的刀,但是肯定和「归雨」是一模一样的刀。”

“另一柄归雨?”

“从那把刀上面传达的能量来看,它绝不是赝品,一模一样到甚至都没有‘真打’和‘影打’之间那样的细微区别。归雨是独一无二的,要么是出于什么原因促使新的归雨诞生了,要么……只能说明他就是何谨。”

“嗯……”世玉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我最不敢想的这种可能。”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夏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请问现在方便来一下楼下吗?”

“终于来了吗?”世玉皱了皱眉头,但是又从容地笑了笑。

“怎么了?”晓晨问道。

“夏利的叔叔是镇上的警察,正在调查连环杀人案。昨天夜里你慌慌张张把我带回来这种大动静,他怎么可能忽略掉。”

“真是麻烦,那我去去就来。”

晓晨正准备起身,被世玉一把拉住。

“这种事还是我来吧。”世玉下床站起来,把晓晨按回座位上。

“你这身体状况行吗?别逞能。”

“你这才叫逞能好吗?装模作样打打官腔用头衔压死他这种事怎么看都是我更适合,如果换作是你那暴脾气,打起来了可就是袭警,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你一晚上没合眼也累了吧?赶紧休息休息去吧。”世玉趁机占便宜似的揉了揉晓晨的头发,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喂,别趁机占我便宜!”晓晨拍开世玉的手,脑子才转过弯来,“卧槽你这小子和我装病呢!”

调戏了一番晓晨让世玉心情大好,一扫方才的沉重,毕竟愉悦的心境有助于大脑反应随机应变。

“那个,世玉先生。”靠在墙边站着的夏利有些拘谨,双手无处安放,她的眼睛里带着歉意,“叔叔想找你聊一聊…不过不是怀疑您做了什么坏事,只是例行调查,希望您不要介意…”

“那可说不准了。”世玉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叔叔他虽然有些无理,但他绝对是个称职的好警察,之所以这么急躁也是因为担心村民的安全,所以……”

“嘛,开个玩笑,我没关系的,不用在意。”世玉拍了拍夏利的肩膀。

“喂!夏利。”楼下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来了。”世玉代替夏利回到,信步有下楼梯,来到客厅中央的桌子上坐下。

“哦?怎么是你?受伤的身体还撑得住吗?”男人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开着阴沉的玩笑。

“应付暴躁的小片警还是游刃有余的。”世玉很擅长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不咸不淡的垃圾话。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一下,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别以为我会因为你是病号就手下留情……”

“啧啧,怎么,把所有窗帘拉起来,只留这一盏台灯照亮我的脸,还真把这里当审讯室了?”世玉主动结束无聊的扯皮,他慵懒地躺在椅背上,他面前的男人显然有些疲惫,眼睛里带着血丝。估计放这一盏灯照向自己,可以多少在阴影里掩盖一些疲倦吧。

“现在是凌晨五点不到半,天还没亮,你家晚上睡觉不拉窗帘吗?”男人用低沉粗糙的声音怼了回来,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摆在桌子上,“自我介绍一下,警察,夏鸿……”

“夏利的叔叔,这我知道。”世玉抢话,“不用绕这些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吧。”

“你倒是个痛快人。”夏鸿的语气依然冷冰冰,“昨天夜里,镇气象局大院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这还真是稀奇,不会又是出自那个连环杀人犯之手吧?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世玉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确实不是在说谎。他不清楚怎么会有两具尸体,是夏鸿在诓他还是确有其事?

“别装傻了!当时你们在场吧?监控摄像头拍摄到了你们俩。”

“哦?那应该也拍到了杀人凶手吧?”世玉认为他在说谎,出于掩盖死侍存在的原则,奥托会自动篡改任何保留数据,“警官先生,这里不是警局,但是诱导审讯这种事,在哪里做都是法律不允许的。”

“嘴硬。”谁知夏鸿冷笑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世玉,上面播放的视频正是昨晚的监控画面,虽然奥托重新编码把视频做成了受到干扰视频损毁的样子掩盖掉了凶手和一系列不合常理的打斗,但是寥寥数秒的视频里仍然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和晓晨。

不得不是出乎世玉的意料,奥托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心里清楚。难道是奥托的计算概率里,认为他在正面交锋中更有可能获得情报吗?世玉选择了沉默,静观其变。

“喂,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不报警?”夏鸿左手按住桌子,伏着身子抬头看着桌子对面坐着的世玉那盯着桌面的脸,四目相对,世玉仰起脑袋,把目光望向前方。他逃避了,夏鸿心里这么想着,继续逼问道:“如果说你们是本地人,不是我贬低他们,但是按照他们的性格,肯定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安稳的经营下去,尽可能把自己置身事外,不报案也就算了。可是你们两个,据我所知,一个是首都大学的研究生,而你更是国外多个知名大学的博士。不禁让人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啊,神秘的外来者先生。”

听到这话,世玉远眺的目光收回到警察身上,他仰起头,心平气和地问道:“如果把这种事告诉你们警察,警察可以保护市民吗?怕是自身也难保了。”

“你说什么?”夏鸿的眉头不悦地皱了皱,语气中尽可能压制着厌烦,“说的就好想你挺了解警察似的,那你也太小看我们警察了吧?快说,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

“岂止是了解,你们正在找的,是名叫「血芯」和围绕着它的交易网络吧?”夏鸿看着世玉的嘴角,听到了他不急不慢说出的话语,渐渐震惊。

其实世玉根本没有逃避,他看向的不是桌面,而是夏鸿手机的呼吸灯,绿色转成蓝色,长短交错闪烁两次,代表着奥托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改写了他的身份。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夏鸿整个人在世玉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

“我知道你想问我是谁,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国土安全局顾问,世玉。”世玉不急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电子护照,“我本来不想声张,可是奈何这里有个直觉敏锐的警官啊。”

“骗谁呢?国土安全局怎么会来这么一个小地……”夏鸿话没说一半,手机里的信息就让他闭了嘴,他利索地站了起来,毕恭毕敬敬了个礼:“对不起长官,方才县局长下达指示,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世玉笑了笑,心里波澜不惊,他已经对这种假身份的逢场作戏轻车熟路了,不如说他就是靠这个傍身的。

“算了,谁让你有个好侄女呢。”世玉摆了摆手。

——————————

下午两点 星期三 旅馆一楼

“因为你有一个好侄女啊。”

夏鸿语重心长的语气如果放在平时绝对是感人至深的长辈嘱托,夏利这样想到。

“你个小鬼,到底在世玉面前说了什么鬼话?”

夏鸿放下酒杯,有些嫌恶的表情看着夏利,他有些飘忽的眼神明显是喝多了。

看着这种大白天就醉酒的男人,果然还是不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哪怕他把光着的毛腿从椅子上拿下去正儿八经做好,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没说什么啊,就说你是个好警察什么的。”夏利只是在脑子里想想,筷子挑拣着碗里的酱豆子,挑着眉毛说道。

“啊,真意外,你能替我说好话。不过还真谢谢你,要不然我们两个可能要闹得挺僵的。”夏鸿仰起头看着窗外,长抒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他是上头的大人物呢?虽然你叔叔我并不谄媚,但是被压一头总归是要小心的,保不齐人家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官僚总是这样的,要不然怎么当得上官呢?”

“那可说不定啊,秉公执法大义凛然的有的是,只能说你太狭隘,才只能看到那些小人。”夏利竖起筷子对着夏鸿一番指点,“看你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太怂了吧?”

“谁害怕了?嘿,看招!”夏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进夏利碗里,夹走了唯一一颗豆子。

“啊啊啊!那可是我碗里最后一颗咸豌豆!我本来要留在最后吃的,你真是个大坏蛋。”夏利气鼓鼓的看着夏鸿,想要用眼神把他杀死。

“哼哼,看你还开不开我玩笑!”夏鸿越是被看越是爽,得瑟的样子欠揍无比,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民警察。

“真是无语,喝醉了就原形毕露了,你如果要像世玉那样有一星半点绅士风度……”夏利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透过缝隙看到夏鸿的表情,放弃了自讨无趣的说教,转而问道:“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话,让你这么怕他的?”

“你要听?”夏鸿瞥了她一眼。

“你方便说的话。”想了想周杰要她套线索,她老老实实坐回椅子上。

“好吧,难得我的侄女对我的工作感兴趣了。”夏鸿也坐正了,前倾身子用手遮住嘴边,煞有其事的说道,“这本来是警局机密的,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泄露出去。

“嗯嗯,我绝对守口如瓶。”夏利表面上郑重其事的说着,心里却狠狠的白了自己这个大嘴巴叔叔一眼。

“其实,我们最近在追查一样药物,名叫「血芯」。”

“不是在追查杀人犯吗?怎么又扯到药品上去了?”夏利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捞了个空。

“有联系的嘛。”夏鸿摆了摆手示意夏利让他说完,“本来我们是不知道「血芯」的存在的,结果在我们一心一意调查杀人凶手的时候,发现每次凶杀案发现场,在被害人的尸检报告里总能查到LSD残留物……”

“等等,LSD是什么?”

“全称‘麦角二乙酰胺’,是一种烈性致幻药,这东西无色无味,一般是掺杂着成瘾性药物里提高药性的,不过这次是纯的纸型药物,就是把纸张浸在药水里。因为这次的药片像血红色的小芯片,所以我们就起名叫「血芯」。”夏鸿解释道,“我们甚至在被害人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食用到一半的药剂,所以我们推断杀人凶手应该和血芯有关,甚至更直接一点,杀人凶手只挑选血芯吸食者下手。”

“所以要找到血芯的交易网络,来逆推被害人人群?”夏利顺藤摸瓜问道,“可是交易网络这么大,没办法精确的锁定被害人的啊。”

“这东西可是有很大危害的,你可千万要远离这玩意。”夏鸿严肃地警告道,“怎么说也只是一种害人药品,甚至县城里这种有害药品都还没传过去,能对咱们这个镇输入违法货物的渠道,除了县城,就只有废弃港湾那边的工厂区了,那里可是出了名的贼窝……再说就真的不能讲了,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咳咳。”叔叔清了清嗓子,话语戛然而止,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夏利回过头去,世玉先生和爷爷从楼梯间地下室里钻出来,晓晨姐姐也巧合的走进正门外出归来。

“世玉,有空吗?”晓晨向夏利打了个招呼之后转头问道。

“正好我找你也有点事,先上楼吧。”

两个人这是要去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夏利却没有继续在意,脑海里盘旋着昨天何谨的嘱咐,为什么不要去废弃码头的工厂区?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何谨知道些什么?夏利的心情凝重起来。

她想起来昨天自己的同伴对自己说的话。

对啊,越是不知道就越猜测,越猜测就越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