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地说出来了。
「风叶」。冬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肯定是在开玩笑吧。
「怎么说呢,那个...风叶她果然是比较烦人呢,能让只是听说过她的你都感到无比厌烦,哈哈哈...」
然而工人们抬着灵柩,在大家的簇拥之下向庭院外前进的时候,理所当然地经过了太阳和冬坐着的那棵树下。古朴的棺木上「风叶」的刻痕还只是浅浅的一道,看起来是今天刚刚刻下的。
「怎么...回事?他们肯定是在玩什么游戏吧,你看,风叶小时候就喜欢玩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游戏,这个肯定也是其中之一吧!肯定是为了在有人默哀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哇!」的一声吓人一跳吧!」
灵柩中的少女被各种颜色的花瓣簇拥着,安静地入眠。精致的脸庞上带着微笑,看起来没有丝毫苦痛。棕褐色的双马尾整整齐齐地扎着,还戴上了平时不会有的精巧发带。
「风叶?喂不妙啊真的是风叶,她躺在那里做什么啊!」
这种游戏真的不好玩,还是现在住手比较好吧?
太阳从先用双手支撑着把两只脚踩在树干上,然后对冬说了句「等会接你下来。」,自己跳了下去。
「喂!风叶!适可而止吧!!!想玩的话有别的很多方法不是吗?想玩什么和我说啊,赛跑,堆雪人,那个傻乎乎的侦探游戏也可以啊!喂,风叶!」
太阳不停地对着灵柩嘶吼,好像里面的人真的只是在玩游戏,而自己在斥责她。双手有些颤抖,腿上感觉酸酸的,好像往前走一步都有些困难。
明明离那几块木板只有两步的距离,却感觉无法前进。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就像跑了一场万米长跑之后,想走到座位上好好坐着,却发现自己只能瘫坐在原地,因为没有向前一步的力量。
「...抱歉,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结果你还是来了。」
络腮胡子男向太阳伸出手,被对方打开了。
「为什么死的?」
「对已逝之人要说去世啊,去世。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得礼节啊。」
太阳死死盯着渐渐远去的灵柩,整张脸扭曲在一起。
「谁管那些啊!!!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死的!!」
络腮胡子男从口袋中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用火柴点燃,然后拼命地吸着。慢慢的我才发现,他的眼角有些发红,之前一直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络腮胡也有些蓬乱。
头上还隐隐约约看见几根白丝,明明之前几十年都没有见到过,所以还以为他不会老去。
原来他也会老的啊。原来平时一起疯疯癫癫玩乐,花天酒地的人也会突然离去的啊。
「抱歉,给我也来一支。」
「抱歉什么啊,怎么突然开始说敬语了?我没有让你改变的意思啦...」
络腮胡子男又抽出一支烟,递给太阳,然后递给他火柴盒。
「就是抱歉,很多方面。」太阳叼着烟,拿火柴在盒子上轻轻一擦,就有转瞬即逝的火焰替他点燃香烟。
「是八天之前啦,八天前风叶和我因为一点点小事吵了一架,然后她就跑出去了。肯定十几分钟就会回来了,我是这么想的,毕竟那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外面那么冷。然后我就没在意,回去睡觉了。」
一下子他好像憔悴了很多,很多方面来说都是这样。
「但是晚上她并没有回来。然后第二天,家里佣人去树林里砍柴的时候,才在那块特别高的岩石后面找到她,据说是靠在石头上,不知为什么死前还微笑着。」
他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自己手中的香烟燃尽,目送那副木棺远去。庭院里的人们也都是这样。
之前强行种出的花田,现在已经枯萎了一大半。果然让它们生活在原本是雪地的土地上有些勉强吧。
雪越下越大,伴随冬日的冷风狠狠地刺着脸庞。
「不止是你的错,我也有错。」太阳看向坐在树干上的冬。少女好像预知到了什么,身子缩成一团,等待着对方的宣泄。
「那天,我就是在那块石头的另一面找到了冬,然后就没有继续前进。如果我能再往前走一点,走到背面去看看的话...可恶...」
络腮胡子男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太阳的头顶。火红色的卷发下面,只有长大后的身躯,其实身体的主人还是十几年前他遇见的,爱哭的少年。
「...别把我当小孩啊...」
声音有些哽咽,我尝试着让它变得平缓,变得冷静,变得和平时一样毫无波澜。
但是我做不到。心啊,它就像里面装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酸酸的,向里收缩,被它连带着,眼睛也是,完全拉不住闸。
其实我时不时还能想起,和你一起在大宅子的庭院里堆雪人,还有拉芙洛,我们三个人一起。外面的雪下的那么大,我们毫不在意。还用硬的像石头的雪互相砸着。
「哼哼,这时候就由我雪山侦探来揭露真相吧...偷吃掉布丁的是太阳!」你戴着大人那大的可以装下你整个头的帽子,穿着不合身的衬衣,戴着单边眼镜用一副侦探的语气告发我偷吃布丁的时候,我也记得。
「太阳,一起上学吧!」
再后来,我们去邻镇的学校上学。你每天都精神饱满地抱着我的胳膊去学校,还当众宣称是未婚妻什么的。
很麻烦呀,你知道吗。我花了整整三年让同学们相信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太阳,明年一起去看花田吧!」
「你是晚上的梦没做够跑到白天来延续了吗?这里一直都在下雪哪来的花田啊...」
呐,这样也算履行约定了吗?你葬礼上的花田我才不需要...太阳工坊制造的火炉才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想要看的话,明年一起去邻镇看不就好了吗。
在漫无尽头的冬天,享受盛开一瞬的花田,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你这家伙,长得满脸胡茬一副成熟的样子,也还没到二十岁啊。偶尔哭哭有什么不好的。」
「但...但是...如果我那天能找到她的话...」
「别把别人的责任擅自揽到自己身上啊。这件事是我的过错,就这样,庭审结束。」
「但是...」
「没有那么多但是。你这愚民,难道不知道在领主的土地上领主的裁决是绝对正确的吗!」
络腮胡子男故作生气,把瘫坐在地上的太阳拉起来。
「快带着你的家人回家去吧,让少女在外面受冻可不是男人所为哦。」
他轻轻拂去太阳头上落下的雪花。
「家人?」
「那个女孩,从你选择带回来的那天,就是你的家人了吧。」
有点惊讶。
「太阳你,果然比较希望那天能救回风叶吗?」
少女终于说话了,还是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其中不知不觉也多了点感情。海蓝色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太阳,脸上却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的表情。大概是因为等待着对方的答案吧。
「希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我再怎么祈祷,时间也不会回到过去。」
「但是我是神明啊,很久以前拉芙洛还不存在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只要是你衷心祈愿的话,时间就可以回去。」
太阳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别开玩笑啦,事情已经发生,再说那种话也没有任何作用。」
少女海蓝色的瞳孔慢慢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身上的衣裙也不再随着风飘动。她好像处于一个静止的时空内,与外界毫无关联。
「所以,你希望回去吗?」
现在此刻我相信了,不知为何,天上的神明大人流离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