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这些天里艾伊文几乎哪里也没去。一种职业走私犯特有的敏锐和谨慎强迫他待在家中,直到他可以确信没有人会再找他的麻烦。今天,他觉得是时候了,就开着剩下的一辆备用皮卡出了门,他今天需要去会一会一个老“朋友”,米沙坚持要艾伊文送她一程,他也没拒绝。
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洒在方向盘上,让艾伊文习惯了寒冷金属的手指暖的发痒。他望向窗外,成片的绿草正从路边烂泥中抽出新芽——切城的严冬正在过去,冰雪已经开始消融,街道上潮湿,泥泞,但是充满生机。艾伊文觉得自己的心中有几只鸟在欢叫。
“这不是错觉,生活真的在越变越好了。”艾伊文自言自语道。两周之前的艾伊文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大功告成,所以什么看什么东西都变乐观了吧。
比起艾伊文,米沙的快乐更加明显一些,她将双臂搁在汽车的窗框上,往窗外探着脑袋,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米沙,把头伸出窗外是很危险的。”萨科塔人的本能让艾伊文对于这种危险的行为格外警觉,作为乌萨斯人的米沙则随意的多,她回过头来看着面带愠色的青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不起……但是阳光实在太暖和了,好像要融化在里面了一样…”说着,米沙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她将头高高扬起,腰身则尽可能的压低,就像是猫咪在伸懒腰一样,“呜~”温暖的阳光让女孩发出满足的喉音,两只毛茸茸的两只耳朵一抖一抖的,闪烁着金色的光彩。
看着少女陶醉的样子,艾伊文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经过一周的时间,米沙对他越来越亲密了,早上见面时总会多说一句“早上好”,而她每一次向艾伊文挥手时,脸上总会着带笑容。她就像是一颗水晶,反射出她所映照到的一切,世界待她冷若冰霜,她也就会显得谨慎内向,而当有人对她友好时,她也就会对那人友好了。
艾伊文心血来潮,他想要多欣赏这个女孩可爱的一面。
“米沙,你喜欢听歌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座垫下摸出一盘磁带,随着卡盒被吞进咔哒作响的播放器,清扬的贝斯小调响了起来。
“嗯?”米沙的耳朵窦地转动了一下,而当鼓点响起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吸引过来了,“这是…塞壬唱片出品的《speed of light》?”
“如假包换。”艾伊文自豪的笑了笑,“你也听过吗?”
“听过,那是在……很久以前了。”米沙像是进入到了金子一般珍贵的回忆中,她望着街道尽头的远方,不知道在看向哪里,许久才回到现实。“我以为拉特兰人不会太喜欢这种流行音乐。”
“米莎小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艾伊文对米沙的想法不以为然,“去的地方够多,你就可以看到许多奇怪的人了,比如我。”
不知怎么的,米沙“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这让艾伊文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
米沙抹了抹眼角:“你说得对......你的确和他们不一样。”
…………
……
…
大约就在一首歌放完之后,艾伊文驾车拐过一个巷口,路边有一块未被开发的建筑用地,一群身上溅满了泥点的儿童正在这片旷场上互相追逐着。
“就是这里,”米莎扭头对艾伊文说,“在路边把我放下就好了。”
“那么,玩的开心。”艾伊文按下车门上的一个按键,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锁,“别像上周那样回来那么晚。”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米莎浅浅地笑了笑,打开了车门,她身后已经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叫声。
车门砰地关上了,艾伊文隔着车窗看着米莎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了。
愣了一会,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街道上,汽车发动,眼前的景象开始转移,太阳的光芒逐渐被楼房遮挡住。他隐约可以看见在楼房之间有一架造型奇特的无人机在盘旋着,但很快就闪进建筑物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随着行车的进一步深入,光线愈发暗淡,路面上的积水逐渐多了起来,这代表他已经进入贫民窟的西区。
所谓西区,是一片因为不合理建筑而被开发商废弃的建筑群,从外表就可以直观的看出,西区的楼房之间挨得过近,街道狭窄,很多地方都照不到阳光。房屋内部结构复杂,房间狭小,正是由于这种特性,在与贫民窟其他地块合并之后成为了作奸犯科者的庇护所。而艾伊文想见的人就在这里。
青年在一片地上没那么多积水的地方下车,穿过一条坐着不少流浪者的小巷子,向一幢六七层高的火柴盒楼房走去。四周的墙面长着青苔或爬山虎,有些地方被熏黑,另一些则被画上了图案,表达的内容让人不忍直视。四周压抑的可怕,除了头顶上被裁剪得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的蓝天,几乎无法让人感到这是在早上。那些流浪汉们,有的斜躺在路边,枕着一块冷硬的岩石;有的半个身子浸在水洼里,后脑勺靠着墙。有一个小孩子正枕着另一个人的大腿睡觉,但睡得很不安稳,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艾伊文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脖颈上漆黑的块状物——他已经是矿石病感染者了。
青年没什么可以做的,他摇了摇头,快步向前走去。这一片地区比起乌萨斯帝国的边境更让人心里发毛。尽管艾伊文那被烧成灰的同僚们都是极恶之徒,刚开始和他们打交道时也不似现在这般紧张。至少,他们想取你的命时会光明正大的讲出来,而不会冷不丁的从街边站起给路人一记背后偷袭。
当然,所谓的偷袭只存在于青年的想象里,直到他穿过了整条巷子,到达楼房门口时,也没人有什么动作,大概就是想干什么也没有力气了吧。
艾伊文推开了上着绿色油漆的铁皮大门,门后是放着一排信箱的楼道,里面的灯已经很旧了,四周弥漫着烟草与酒精交融的气味。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女性醉酒一般,歪歪扭扭的从楼道另一头走来,想从那扇刚刚打开的大门出去,差点就和艾伊文撞了个满怀。
“楼道里很暗,但还是该看路吧。”,艾伊文嫌恶的侧过身去,一是为了避开那股呛人的味道,而是为了防止被偷窃。
“嘿......嘿嘿嘿......”
面对青年不无愠怒的指摘,女性只是露出一个空洞的笑容,看着像是使用精神系补剂过量了。
“啧......倒霉的家伙。”艾伊文摇了摇头,没有再去管她。他在那一排生锈的信箱上用钥匙打开一个编号为10750223的隔间,朝里面看了看。
与艾伊文目光对视的,是一台只剩下了镜头的小型摄像机,被拆除的后半段被连接进了墙体,延伸向不可知的方向。过了几秒,镜头似乎收缩了一下。
“哐”
老式电子锁打开的声音顺着楼梯一级一级的传递下来。艾伊文顺着楼梯上到第五层,打开了一扇虚掩着的房门。现在,他离实现自己的目标只差最后几步了。
房间里没有额外的椅子,他便靠在窗边一片较为干净的墙板上。这给了他一个观察整个房间的好视角。这里算不上整洁,地板上有一些不规则的污点,在暗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发黑,房间最靠里侧的正中摆放着一张放着电脑的写字桌,往后靠右侧的处靠墙还有一张工作台,汽油味就来自上面的各种无人机残肢。最整齐的地方也许就是电脑桌边上用来过夜的床铺,看上去已经有些天没使用了。
房间的主人是一个名叫科瓦瑞的金发卡特斯族女性,作为走私团伙的队员,也是最后一名队员,她的主要工作是帮助团队伪造证件和制作工具。
就在艾伊文走进房间时,她正坐在电脑前摆弄着一架造型奇特的无人机。
“让我猜猜,既然你来找我,那就意味着走私行动不怎么顺利,对吧?”说着,科瓦瑞将那架无人机折叠成水杯大小的三棱柱,放在与电脑连接的插座上。
“所以,全部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艾伊文无奈的挠了挠头。
“如果你是指除了你以外所有的队员都死了,是的。”科瓦瑞难以察觉的叹了口气。
“这两年来你只骗到过我一次,那就是我们刚刚见面那一次。”她看着艾伊文,一双狡黠而带有一丝斜睨的青色眼眸好像可以将他的内心世界看光,“那一次我被你那副虔诚的模样骗到了,事实证明你是那群人里最狡猾的一个,在那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对于狡猾这一点,青年倒是没什么好否认的,但他从中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吧?”
“不,确切地说,我不知道。”科瓦瑞摇了摇头,“我只能从截获的通讯当中得到讯息。”
“那就是说她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和锁链的事。”艾伊文想到这里,觉得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
“所以,你一定也知道我是为何来找你咯?”艾伊文换了个话题说。
“我猜是为了你和那个小女孩吧?”
“没错,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远走高飞的计划吧?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帮米莎找一个住处。”
“你要知道,这么做的花费可不小。”像是警告一般,科瓦瑞转过身来正对着艾伊文,神态难得的变得认真。
“这个我早有准备。”青年直入主题,将那张金卡放在了科瓦瑞的手边,“我离开这里之后,这些赏金你可以分到百分之五十。”
“这些钱......你是把德恩打劫了吗?!”
“呃......和你猜的差不多,但我们是公平交易的,我保证。”
“......我就知道。”科瓦瑞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