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住校。因为性格很烂,在班里几乎没什么朋友,我却将受人厌弃当成了自保的手段。我最好的朋友白莲,却是另一个样子。考优秀的分数,交很多的朋友,参加最多的活动。白莲跟我同宿,一起的还有首乌和纸巾,大家的关系还过得去。生活并不是一条没有起色的直线,是谁说过?它最大的乐趣就是那不依不饶的变化。于是,开学两个月就发生了让我会记忆许久的事情。
那天晚上,四个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吃醋”。那些惊世骇俗的酸涩气味令我们咳嗽不止,泪流满面,恶心干呕如同慢性咽炎。我们指桑骂槐喋喋不休表示白莲你可以走了。终于我们受不了了,终于我们群起攻之,终于我们引来了宿管被记了小过。宿管顺手关了灯,虽然他习惯很好但我们怕此时的眼神传不出去。在哆啦A梦也找不见自己的黑暗里,在肃杀沉默的氛围里,白莲面无表情地望向天花板,我们目光灼灼地盯住他手里喝过半袋的玄鹤洞的食醋。
白莲失恋了,准确的说是还没有开始过。他酝酿许久。他用每一个行动每一个眼神表示自己对那个女孩的爱慕。他故作矜持若即若离以期推进女孩好感的上升。甚至有人告诉我,那天升旗仪式,队伍里的白莲面向国旗不跟唱国歌,低吟的却是手写的情书。情深如此,我想他应该成了。然后,在一个深沉的午后,夕阳将天台染成了暧昧的颜色,而在天光中眼神同样暧昧的白莲却受到了最深沉的打击。对不起。女孩简单回应了白莲的一切热情。
只是这样也许并没有什么,然而女孩在那天还受到了一次表白,只是,这次她答应了。抑郁的白莲许久不会说话,他语无伦次的去学校不远的副食店买了一袋食醋,在同样深沉的夜晚畅饮半袋,任我们怎么挡也挡不住。我吃醋了。白莲说。哭得一塌糊涂毫无出息。
良久,白莲突然悲恸地说。我哪点比不上他。
这一连环的化学反应让我们十分难堪。首乌,纸巾和我,几个还有生气的人,虽然我们的生气可能已经闻不到了,第一次达成了共识。大家使个眼色,表示白莲你小子还真比不上人家,然后我们心领神会口径一致,对,你说的对。
白莲有点儿懵。然后向我们不知死活地展示他过人的语文素养。老大,我那是个问句好不好?
我们三儿恨不得毙了他,但我就是想想。谁知道,纸巾已经上到床铺去被窝里摸家伙去了,首乌已经将指关节掰出了声响。意识到情况不对我觉得应该救人,然后身为半素食主义的我做出了平生最疯狂的几件事之一。
没办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然这可能与我半素食主义或者说杂食主义反正就是毫无意义关系不大。我起身一步上前抢过那半袋醋一口喝干,以期模糊视听混淆焦点分散注意,然后恶心得每一个细胞几乎报废以至于意识不清。朦胧之中发现纸巾掏出的家伙很物如其人的是一包纸巾。行了,把眼泪擦擦睡吧。首乌将双手按在白莲肩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他说得很有味道。
我郁闷得想骂人,说好的统一一点哪去了,实在白冤枉了半袋醋。那之后的一周用过了几支牙膏,仍觉得回味无穷满嘴酸涩,以至于开口尖酸刻薄人缘告危。不过经历了那天晚上,我收获了最好的兄弟。虽然最后,我们还是没能逃过因为动静太大引来宿管杀出回马枪,一夜两过。当然,我们一致认为都是白莲的锅。
说到白莲,总是要说这个病态的名字。他是传统意义上的小白脸,虽不是那种如同整过的韩风脸,但也面容清秀还算精致。然而白莲努力诠释了什么叫明明有脸还要凭实力出头,艰苦奋斗顽强拼搏考到了第二名。身在同班,我不止一次压制住毙了他的冲动,还好这小子并不张扬,否则…… 当我向老妖说起这个人时,老妖笑得十分诡异。我用拳头将她脑海中的腐女烟云打散,然后她一脸不爽语气正经。怎么不叫白莲啊?
不知为何,我回忆起这小子和首乌一起荡笑着浏览不可名状之物的场景,十分愤慨。那你真是损了周敦颐坏了李商隐败了白莲折了粉荷。
老妖若有所思。没办法,顺口而不失内涵,对吧?无言反驳的我竟然就那么羞耻地叫了起来。白莲听我这么叫十分不爽。要不要这么阴柔啊?我方才明白。老妖这个被男同腐蚀的家伙还能有什么内涵。
不过,也许是命运的使然,女孩小乙,那个让白莲痛饮半带食醋,令我陪喝半袋食醋的女孩,是我那一年的同桌。只是,我没告诉白莲,我也喜欢过她。于是那一晚的冲动,我已经分不清喝醋时到底是为了拯救白莲,还是为了那同样残忍的心情。
白莲向我说明喜欢小乙的一百个理由以期我疏通消息制造空位然后乘虚而入死灰复燃。说到底就算喝了醋,那些突然萌生的感情,那些在我们的心中留下伤痕的一切,稍加抚平后除了点皱褶,又还剩什么?有人说,如是这般就学会了放弃,学会了长大。只是在很久以后,突然忆起那个午后的暧昧,我们便会泪流满面。不过,白莲的一百个理由其实很简单,他对我说了一百遍因为我喜欢她,以至于我真的鬼使神差般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