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离嗅到了味道,一丝会让他讨厌的味道。

那是现世中所没有的、里世界的味道。他站在入口前,一层薄薄的灰色结界笼罩了整个警局,但也正是因为这层结界,路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这里。易离眉头微皱,踏进大门。

安检的机器没有停,但负责检查的人员皆陷入了昏迷。不止是他们,易离所能看见的每个人都沉沦于梦境,在虚幻中呓语。他没有试图叫醒这些人,因为叫了也是无用,对易离而言他们继续睡着才更省事。

他穿行在人体海洋中,以往就显拥挤的大厅此刻变得更难落脚了。但这尚构不成问题,易离脚步灵动,似缓实急,几个呼吸间就穿越大厅,来到了电梯间。

乘电梯攀升至黄警官办公室所在楼层,再开门时,易离一眼就看到了他。

似是被精心打点过,失去意识的黄邱被以一个堪称艺术的方式吊在走廊上,身边插满一圈蜡烛。他面前摆放着一个装饰精美的礼盒,外连一块数字屏与老式收音机。

易离没有冒然靠近,他很熟悉这个手法,是混沌卿的杰作。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老式收音机自动运行了起来,果然是混沌卿的声音。

“听说你把我放在中东的玩具给弄坏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给我添堵呢。”

倒是没听出多少怒意,混沌卿的言语不痛不痒,好像真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玩具。

“说起来,你也是为了这女孩儿来的吧?真讨厌啊,不止要对我的兴趣指手画脚,还要跟我抢女人……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收音机里传来笑声。

“但调皮也该有个限度,以往总是你在给我捣乱,我觉着,怎么也该轮到我一次了……你可没有拒绝的权利哦?”

绑着礼盒的缎带突然凭空解开,盒体向四方倾倒,露出里面的内容物——是之前被混沌卿绑在腰上的炸弹。

“游戏规则很简单,录音结束后你眼前的计时装置就会启动,并在时限归零时控制起爆。请注意,我设置得很灵敏,任何外力导致的触碰都会导致它就的提前爆炸……反正我是你的话就不会想去碰它。万幸的是,黄警官的胃里有终止计时的控制器,只要剖开他的肚子就能拿到——是牺牲一个人保全其他人,还是所有人一起陪葬?要怎么选都取决于你,但记住,你只有五分钟。”

录音机停了下来,正如混沌卿宣言的那样,计时装置启动了。

但易离一脸淡然地拐了个弯,从隔壁房间的饮水机里接了杯冷水。随后用力一泼,精准地将水洒到了黄邱脸上。

“醒了吗?”他隔空喊话。

黄邱甩了甩头,从涣散的状态中转醒。

“我这是……对了!那女孩儿呢?”他问道,最先关心的不是自己。

“被抓走了,但我大概有些头绪。”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我们得赶紧追上去!”

“别急,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他向下一指,黄邱顺看了看,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易离随即将混沌卿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

“有不开膛破肚的方法吗?”

“有,但现在没那个时间。”

“这么说来,我死定了?”

“那倒不一定。混沌卿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从来不会主动杀戮。那家伙只会借别人的手,让别人去做。”

“所以,你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

“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说,多半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站那么远?”

“因为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搞半天你根本没有把握啊!”黄邱简直快被少年逼疯了。

“把握倒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赌一把。”易离微笑道。

“如果你错了呢?”

“那多半你是死定了。不过我会尽可能保证其他人没事,这样你就有一个隆重的殉职葬礼了。”

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和混沌卿谁才是恶魔,少年不合时宜的玩笑像个灾难,但黄邱却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先说好,我要是没死你得给我揍一拳。”他怨愤地望着少年。

“这么对待救命恩人未免也太没良心了。”易离无奈地摇摇头,“但是嘛……我同意了。”

易离的身遭卷起一阵气浪,他又一次拔出无形之剑,隔空挥斩——

月牙般的半透明剑气一闪而过,将束缚住黄邱的绳索搅得粉碎。不仅如此,那炸弹也是被一道斩开,从中间断作两截。黄邱下意识地护住头部,没敢睁眼。

但前方传来的只是“啪”地一声轻响。五颜六色的彩带在空中飞舞,随后才缓缓降下,洒落一地。

易离赌对了,炸弹填充物并不是火药,混沌卿没有杀意。

“还,真给你说中了。”

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余韵中,黄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运气不错啊,三成把握都能给我蒙对了。”易离小声道。

“啊?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你说,你用三成概率在赌我的命?”

“你听错了。”

易离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等等,你接下来要做什么?”黄邱叫住了少年。

“当然是把人带回来了。你不是说她认得我吗?”

“我和你一起去。”

“那恐怕不行。先不说你去了能做什么,别忘了你的同事们都还昏睡着。”易拒绝道,“你们可是本地最重要的政府机构,不能就这么罢工一整天吧?”

是黄邱无法反驳的理由,他低下头,默默攥紧了拳头。

“你可一定要救那孩子回来啊。”

“这算是委托吗?”易离背对着他笑笑,挥了挥手。

“放心吧。”

少年允诺道,纵身从黄邱办公室的窗户跃下。他不知道易离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就这么消失在了自己眼前。并且,一直阴霾着的天空也随着他的离去而散掉了盘踞在上面的乌云。

他多少还是会不安,为自己的无力而扼腕。但现在,他却愿意寄希望于这个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