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四

我遭遇了这辈子最大的噩梦,直到现在也忘不掉。

一切都要从我决定歇脚的那个房间说起,我被它僻静的氛围吸引,决定在这里稍稍喘口气,谁知突然有人进来,来就来了现在的我并不怎么把人类放在眼里,之前一路走过来杀的还少吗?之前那些全副武装、高大强壮的士兵在我面前都脆如薄纸,何况面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弱鸡”。我更也没把这“弱鸡”防身的武器放在眼里,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铁片”我用两根手指就能掰断,更别说对我子弹都打不穿的鳞甲有什么威胁。听这“弱鸡”好像在对我说些什么,我弄不懂这种语言,当时的我还以为这是在向我求饶,现在想想我得是找梁静茹借了多少的勇气才敢生出这种想法来呢?

我本以为弄死这浑身没二两肉的弱鸡不会费太大功夫,所以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脑子早就想好这么把这皮包骨拆了,可是现实骨感的大耳光很快就扇了过来,这弱鸡身型一闪,我十拿九稳的扑击就这么与空气装了个满怀。这一定是一个意外,我重整旗鼓,这次一定能成!我这次用的力气更大,速度更快,再强壮在迅捷的人类我都有信心扑杀,可是这个人——既不强壮也不敏捷,做着晃晃悠悠的动作就把我晃到一边去了,依旧连一根头发都没碰到。两次失手的我有点儿恼火,我一定得把这该死的“弱鸡”撕成碎片!我怒吼着,准备发动第三次冲锋,但是却感觉脚下一拌,摔了个仰面朝天,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条金色的细绳突兀地悬浮在空中,突然又多了几条金绳,连在一块儿直奔我过来,我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被这金绳捆住了双手,不得不说这金绳还真是解释,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开来。离开了金绳的束缚我立马起身,此时又有几根金绳朝我飞来,与之前的不同,我在上面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果不其然,这些被我闪过的金绳只要碰到其他东西——哪怕只是稍微接触到,都会被一分为二,我不太有信心能扛得住这种攻击,只能消极躲闪。但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没有,我把目光留在那人类的身上,只要能杀死这个人类这些金绳应该就会失效了吧?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一次成功的躲闪之后我选择朝那人类扑去,因为正在操纵金绳,这人类好像毫无准备的呆在原地。这一下准能行!

可我还是失算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诱敌深入”这个词也许就不会上当了。这个房间并不太大,从这头到那头我只需跳上一下,但是当我在下坠的途中我就感觉到了不对,我察觉到我的鳞甲好像刮蹭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像实验室的手铐一样牢牢地吸在我的身上,不好!我的脑海显示出这个想法,但是已经晚了。那人类左手往后一拉,黑色铁片上淡金色的纹路缓缓闪耀,无数不可轻易察觉的细线就像附骨之蛆一般围在我的身上,紧紧抓住我的身体,生生将我拽了下来。我徒劳的伸长手臂,希望能碰到那人类一下,可最后我的指尖还是只停在那人脸前,真是恨不得手指甲再长他十公分!

但是这种妄想只能发泄我失败的怒火,但随后我的怒气值就变成了恐惧,我能感觉到那些附在我身上的丝线正慢慢缩紧,我下意识地发力试图挣脱,但却无奈的发现这些细线的韧性像没煮烂的牛蹄筋儿,根本挣不开,而且我越挣扎它们就勒的越紧,在我无私的“倾情奉献”下大部分的细线都已经割穿了我身上的鳞甲,嵌入了我的肌肉,并越勒越深。在这剧烈的皮肉之苦面前我不得不低头选择放弃抵抗,任凭自己的躯体像个球一样瘫在地上。此时,那人类就站在我的面前,即便我倒在地上有也比他高上一头,可是我却有一种被俯视的恍惚,莫名产生出一种我应该向其膜拜的感觉,这种没由来的屈辱感引燃了我那股不知名的怒火,失去理智的我想无视疼痛想站起来,可无奈一妄想发力腿上的细线就给予我惩罚,“呲......”我的大腿上溅出一朵血花,这一下我估计能切到腿骨的位置上,我还是为我的冲动付出了代价,但是那种被侮辱的感觉还没消失,我朝着那人类发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声音:“fuck!!!”

还在实验室的时候我经常听见研究员们在怒气冲天的时候会喊这个单词,所以我记了下来,现在这种情况我想这个单词能合适的表达我内心的感受。果不其然,听见这个词那人类脸色大变,愣在地上足足有好几秒钟。接下来这人类好像被惹怒了一般,走到我的面前将手里的武器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至今不愿意回忆那种感觉,在那把武器接触到我的皮肤时,所有的情绪都被我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像是被捏在两指之间举到三千米的高空之上,只能无助的扭动身躯,慌乱地踩踏着空气,你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或许下一刻你就会被扔出去粉身碎骨,又或者会被送进满是臭气的大嘴里嚼成碎片。这种魔幻般的压迫感仿佛给我施加了定身符一样,我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如果可能我都想将心跳停下。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太漫长了,我与那个人类一直在这里僵持,这种折磨甚至比实验室士兵的枪托和我身上的细线还要难熬。但最终我解放了,那个人类好像想好了对我的处置,终于,终于把那可怕的武器挪走了,这一挪就像是从我身上移走了万仞高山一般轻松,也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瘫倒在我流出来的血泊中,妈的,我第一次觉得呼吸是这样美好的事情。

“what is your name?”一段不太长的沉默后,那人问我的名字,可是我不太想回答他。见我有些不配合,那个人类用手给了我一下,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按照往常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可是打在我身上就好像有万钧之力,吓得我连忙大喊:“Demeter!”

那人类听后眉头微微一皱,对着空气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又有一个黑皮肤的人类进来,和之前那些士兵的黑不一样,那些人的黑只能让人感到恶心、厌恶,而面前这个人却黑的让人心惊胆战,如果盯着他看的时间稍微长上一点儿就会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扼紧咽喉的感觉,喘不过气来。

后进来的人很明显对我的存在感到害怕,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起走了出去,留我一个倒在地上,因为那些丝线还缠在我身上,

我也不敢乱动,只能等这两个人回来。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只是稍稍回忆起之前感到的压迫感就吓得魂不守舍。我会被怎样处置呢?我稍稍抬抬胳膊,就立即感到一阵刺痛,如今打是打不过动也动不了,该如何是好呢?

不长时间,那两个人回来了,之前揍我的那个说了一句话,我只能记住一个字的读音“tian”,旁边那个用手捂了捂额头,趴在地上取走了我的一些血液。“Stay here!”在把我的血液放入一个小巧的瓶子里后,他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点点头,表示明白。最开始的那个人手臂一挥,捆住我的丝线立刻便消失不见了。“pia”一个小铁盒扔到了我的面前,我见过这东西,只要打开上面一层铁皮就能见到里面裹着的东西,好像是食物。我费劲儿的用手指甲挑起这个小铁盒子,另一只手轻轻一摸,把那层金属刮开,再往嘴里一倒,里面的东西就被灌进嘴里,好像是肉,和人类的生肉相比多出不少我不知道的滋味,但着实比我干嚼人的脖子强多了。可惜就那么一点儿东西在我这体型面前只能是尝个味儿,如果说我的体型小一点儿就好了。我一边望着这小小的空盒子一边惋惜。

站在我旁边的两个人目睹了我吃东西的全过程,互相看了一眼,便都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Do not leave this house!”的命令。至此以后,这两个人每天都会来这房间一趟,给我带一个铁盒子,然后放一些花花绿绿的画面,里面的文字有两种,一种是我能看懂的,一种是我从未见过的方块字。我意识到这是想让我学习这种奇妙的方块字读音,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毕竟我已经有过学习人类语言的经历,为了日子能过得更好些我自然得全力表现,我呆在空房子里面也无聊的很,有这些东西给我解闷也很不错。反复听反复看,很快我就能大概理解录像带里的内容了,比如flower=花,eye=眼睛。随着学习的推进,我也渐渐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打我的那个叫做永乐,而在那之后进来的叫做藤原万树。当我能理解全部的录像带之后他们又给了我几本书,上面的文字更多,我还得继续努力。总而言之,这段日子就在无穷无尽的学习中度过了,闲来无事每天吃一个罐头当做放松,值得一提的是,这罐头一天比一天大,之前我都得用手指甲夹着才能拿起来,现在居然得用手抓,但无论怎样吃的时候总感觉分量没什么变化。

当我读完最后一本书的时候,他们丢给我一套黑布——我知道那叫“衣服”。我把这套宽大的衣服从脑袋上套进去后发现这东西能从头到脚盖住我的全身,而此时永乐也已经套上了一套明亮的衣服,穿上这套衣服之后永乐在身高上已经能与我平视了。但我这衣服觉得最大的作用不是能提高身高,还是在于能遮挡住那张红到妖异的脸,而永乐身上唯一不变的地方还是左手上那把吓人的凶器,无论什么时候永乐都会拿着那把武器。

我跟着他们一起走出那间我学习的屋子,一路上有不少士兵与我们打了个照面,与之前遇到的那些不同,这些士兵们的肤色都是淡淡的灰色,人类还真是一诡异的物种,数量众多皮肤的颜色也比我想象中多得多,红的、黑的、灰的,马上我也会见到一个白色皮肤的人。

我们最后在一间小得多的屋子停了下来,门上标识着:76。藤原万树好像有事情的样子,先行离开了。剩着永乐带着我在这件可谓是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干站着。但不大一会儿就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和所有我见过的人类不同,他竟然有一张纯白色的脸,他穿在身上的那件干净的军装在这张脸的衬托下也显得污秽无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皮肤的人类,好奇的要死。但是永乐身上突然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我知道这是在警告我让我安分一些,吓得我连忙把这些好奇什么的都丢走,安安稳稳地站在一旁。

“老首长!”洪亮干脆的声音响起,“原神机营警卫员谭文梁向您报道!”这个叫谭文梁的人好像十分尊敬永乐的样子。

“小谭,你又黑了点儿啊。”黑?!我开始怀疑我这两个月的学习了,人类对颜色的定义这么苛刻吗?

“老首长说笑了。”

“坐吧。”永乐手一挥,光芒闪烁之间一套完整的桌椅板凳便凭空出现,我现在是明白那天捆住的丝线都是哪来的了。

“老首长这手无中生有的御光术真是看一次惊叹一次啊!”谭文梁一边带着一丝恭维的语气赞叹道,一边坐在椅子上。

“小子,你也学会给别人带高帽子了?”永乐手再一指,之前给我学习的那几本书不知从何处飘向谭文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上面捆着一缕金色的细线,在谭文梁伸手接过之后细线也就消失不见了。

“谢谢老首长了”谭文梁把书放到一边,看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谭,还有几个月你就要当父亲了?”

“嘿嘿,还有四个月。”谭文梁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兴奋。“父亲”这个词我不会说,因为一旦我尝试将舌头卷起来总会感觉像是打上了结一样,但是相比于别扭的发音方式,我更受困于这个词的意义,什么叫做父亲?如果说创造出我的人就叫做父亲的话那那些被我逼死的研究员们是不是就是我的父亲呢?真是这样的话,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份。

“时间过的是真快啊。”永乐慢慢走到谭文梁的身后,把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刚来的时候也就是个莽莽撞撞的傻小子,现在成熟多了啊!”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注意到永乐手里的黑剑好像闪烁了一下。

“都是老首长提携指教的好。”谭文梁的眼睛明亮了几分,“要不是老首长您教导有方,我别说当这三千营的政治部主任了,我连老婆都讨不到。”

“哈哈哈。小谭,我这有一个任务,是我的私事,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老首长请说,我一定在所不辞!”

“这个,”永乐突然把手指向了我,吓得我一激灵。“这是我一老朋友的孩子,他前几天去世了,这是他孩子,从小巨人症,智商上有点问题,他临死前把孩子托付给我,你也知道,我没时间带孩子,周围人呢我觉得合适的也就是你了,别人我也不放心,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这孩子一段时间?等我联系到合适的机构我再来接这孩子?”

“我明白了。”谭文梁站了起来,“请把这孩子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他的。”

“那就谢谢你了。”永乐走到我的身边,“你以后就跟着他吧,他说什么你都得听着,无论什么命令你都得照他说的做,我知道你能听懂,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你就等着吧。”

“嗯......”永乐的声音极小,但我能听得十分清楚。面对永乐的威胁我实在是怂的不行,那天被永乐打的皮开肉绽又差点儿被活活吓死,永乐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噩梦,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生不出来。

“老首长还有别的事情吗?”谭文梁走到我的身边,用手比量着自己的头,结果就算是踮起脚尖也才将将够到我的手肘。“我的天,真是太高了。小伙子,你多高啊!”

“......”我还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啥也不说。

“行了,小谭,我还有一些事情得要处理,就不长留你了,别忘了我嘱托的你的事情。”

“明白!”谭文梁拉着我的手,拽着我慢慢往前走,因为有永乐的警告我自然不敢反抗,只能跟着他往前走,可是刚走到门口就有人撞到了我的身上。后来的我无数次回想这次见面,如果,我是说如果,让我再来一次,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一定会活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