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女神洁哈。我们来到您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您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
在贾西(这是他们的某个神的名字)教堂中,以为看起来德高望重,但赘肉十分明显的神父缓缓读道:
“……从此共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
很明显这些话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当然,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提出异议。
斯卡蕾特·腌黄瓜应该提出异议的,但是她没有。
因为一个正在昏迷状态的人本就提不出任何异议。
她被放在一台轮椅上,就这样失去意识地等待婚礼结束。
宾客中或许有几个心存善良的人,但没人会说话。
谁会为了一个已经失去子爵地位的人说什么话呢?
贾西教堂的大门突然被踢开,一个穿着破烂衣服,拿着破烂的剑的少年出现在门外。
他只说,也只需要说一句话:
“你,该死。”
11
斯诺闯进教堂的时机算不上好。
因为差一点,新郎新娘就要交换誓约之吻了。
不过换句话说,只要还没晚到这个程度,就算及格。
斯诺冲了。
他今天只穿着一套亚麻衣裤,连鞋子也丢在了教堂门外,这是为了确保自己足够轻,冲的足够快。
穿着红色袍子的魔法师挥动法杖,人头大小的火球已经向他飞去。
斯诺不闪不避,一面魔法护盾抵消掉了火球,他身后的伊尹向老魔法师挥了挥手,大喊道:“出来,面对我!”
斯诺突然觉得伊尹应该拿一面盾牌。
他还在冲。
他的剑也在冲。
那几乎不能被称为一把剑,准确地说,那是用一片锋利的铁片与一块木头拼接起来的东西,没有剑颚也没有剑鞘。
斯诺就是剑颚,斯诺就是剑鞘。
眼见他的剑就要触及罗伊德·奶酪的咽喉,一只巨大的,怪物的爪子出现在路径上,抓住了他的剑。
这是【五体投病】弗雷尔的魔法,以凶恶的腐蚀魔法,用以改变自己的身体,发挥出远超人类的身体能力。
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武者以为这位魔法师不擅搏斗,最后被这双爪子挖出了心脏。
斯诺拔剑,拔不动。
弗雷尔,或者说已经变成了怪物的魔法师手上用力,铿锵声响,薄剑已断。
有了这么一个间隙,场内卫兵已经聚集起来,将这白衣少年团团围住,在婚礼现场,他们虽然未穿铠甲,但拿的是长枪。
一寸长一寸强,斯诺仅持断剑,难以为继。
但他还站着,毫发无伤。
他还能冲。
斯诺转身而退。
三杆长枪一起袭来,斯诺闪过两枪,左肩中了一枪,伤深入骨,血流如注。
他用左手抓住枪头,借力使力,腾空而起,身下两爪齐出,斯诺在空中无处可躲,左腹与右腿被撕下两大块皮肉。
但他还能动。
他用左手按住魔法师巨大的异形手腕,把自己拉了过去,直直越过头顶。
弗雷尔回手欲拨,动作已迟。
斯诺右手的半截断剑已经深深没入【五体投病】的后脑,直入脑干。
浑身是血,身上还被还开了两个大口子的少年落地,踉跄一下,差点像一根木头一样摔倒。
但是斯诺没有摔倒。
他盯着肥胖的罗伊德·奶酪。
还有他身边,穿着婚纱,躺在轮椅上的的斯卡蕾特·腌黄瓜。
罗伊德·奶酪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已经破破烂烂的,竟然还站着。
所谓勇者胜过懦夫,而死士又胜过勇者。
眼前的少年,竟似是来“找死”的。
斯诺反手从弗雷尔的尸体上拔出半截断剑。
剑仍是断的,但无人敢动。
本来正打得乒乒乓乓的伊尹和红衣魔法师也已经停手,她们一齐看向持剑少年,想知道斯诺会怎么做。
就在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的时候,有一个人动了。
或者说不是人。
变化系魔法师【五体投病】弗雷尔异形的尸体动了。
尸体的关节扭向了一个奇异的方向,他重新站在斯诺身后,两只手大大摊开,像是要给这光是站立就已经十分勉强的少年一个拥抱。
斯诺只能向前扑。
他用断掉的肩胛骨撞开罗伊德,用染血的手抱住斯卡蕾特,急向侧退。
他眼前是胖如肉山的罗伊德,身后是那具诡异的尸体,他没有选择。
但是侧面还有一人。
一个女人。
看上去和斯诺差不多大,也许更加年轻一些。
又瘦又小,穿着学徒才会穿的,打满了补丁的衣服。
她拦在斯诺面前。
所以斯诺把断剑向一众士兵甩出,用空出来的手揽住她,三个人一齐冲出了教堂。
12
“她怎么样?”
“被人上了个睡眠术,没什么大不了的。”伊尹挠了挠她的耳朵,斯卡蕾特就醒了过来。
这位子爵家的大小姐看了看周围,惊讶地开口道:“这里是……”
“你怎……”“我说……”
“好了!一个个来!”伊尹拍了拍手,首先她指着被斯诺“顺手”抱出来的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塞露·洋葱圈,但是等一下!”女孩马上加强了语气,她指着斯诺:“我是伟大的魔法师【死色红线】瑞斯·奶油的首席学徒!现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斯诺正在包扎伤口,伊尹随手放了个治疗术。
“似乎没什么用。”斯诺小声说。
“你伤得太严重了。”伊尹眉头紧皱:“你需要真正的治疗,而不是魔法。”
“不要无视我!”塞露大叫道。
斯诺把剑抵在塞露的脖子上。
“仔细想想还是您比较适合当我的老师请让我誓死追随你所以请饶小的一命。”
塞露一瞬车软。
伊尹趁机向斯卡蕾特搭话:“你好,呃,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被下了咒语吧?”
已经把婚纱换成了普通衣物的斯卡蕾特在几个人之间来回观察,然后慎重地开口:“本小姐……失忆了?”
“啊?”
“从昨天开始本小姐就觉得很不对劲,周围的人的样子非常奇怪,那个教堂虽然熟悉,但感觉不太一样了,最重要的是……”斯卡蕾特挺起完全没有的胸部“本小姐好像突然长大了很多。”
她说的一定是身高而不是身材。伊尹在心里想。
“今年是圣历多少年?”斯卡蕾特问。
“……1676年吧,我对人类的立法不是很清楚。”
“是的,确实是1676年。”塞露说。
听到这句话,斯卡蕾特·腌黄瓜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直到斯诺也投来担心的目光,她才开口:“本小姐只记得今年是1666年,而且……”斯卡蕾特也看向斯诺,两人四目相对“你是斯诺?在本小姐的印象里,你是上个月才进了本小姐家的。”
“……这样。”斯诺感觉有点迷茫,他发现自己忘记了把斯卡蕾特救出来的目的。
跟着罗伊德·奶酪公爵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但无论如何也好过和通缉犯一起东躲西藏,他也没有问过斯卡蕾特本人的意见,虽然她肯定不会愿意和一个能当自己爷爷的人结婚但是,她会愿意被当做逃犯的同伙吗?
半晌,斯诺开口了:“现在还来得及,你只要说自己是被我绑架了,会有人愿意帮你的。”
“绑架?什么绑架?”
“是这样的,”伊尹解释道:“我们刚刚把你从那个叫什么奶酪的婚礼上救出来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斯卡蕾特大叫:“本小姐要和罗伊德结婚?那个老家伙都娶了14个老婆了!”
“其实你是第22个。”塞露补充道。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伊尹突然想起来腌黄瓜家被烧了。
“本小姐……腌黄瓜家被斗争下去了,是不是?看这情况我的家人恐怕都不剩几个了吧?”
“喂,你家大小姐原来是这么讨人厌的孩子吗?”伊尹对斯诺说。
“我觉得更应该说……聪明。”
“很明显,你应该负起责任,对你的……呃,主人?”伊尹说。
“对我也是。”塞露偷偷补充了一句。
“天啊,这十年里你和本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
“什,什么都没发生!”斯诺慌忙开口。
“这听起来就像是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一样。”伊尹还在一边吹风。
13
伊尹。
精灵幼女。
十个人里面有十个人会把她当做幼女。
最近感觉自己像个保姆。
然而她的实际年龄是116岁,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正适合当18岁的斯诺的保姆。
以及身体年龄18岁而心理年龄只有8岁的斯卡蕾特·腌黄瓜。
“如果我们要离开不怎么神圣王国,就只能去魔族领地。”
精灵幼女指着塞露拿出来的地图说道。
“听上去很危险。”斯诺指出。
“哈,对人类来说是挺危险的。”伊尹耸耸肩:“你知道更危险的是什么吗?那个奶酪的手下在这个弹丸小城找到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你居然会用这么复杂的词汇?”塞露惊讶地问。
“老娘已经活了一百年了。”当说出“老娘”这个词汇的时候,伊尹感到一阵头晕,自己明明在精灵族中只是个幼女……
“那我们应该立刻启程。”斯诺想要拿剑,却想起来自己已经把武器丢掉了。
“我本来想说,你的伤不要紧吗。”伊尹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是很明显你的伤很要紧,而且不管要不要紧,我们都没时间等你。”
斯诺想了想,然后又想了想:“听起来你想让我去当诱饵,我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
伊尹摊摊手:“还有一个更不错的主意:我去当诱饵,你们走。”
“你?”
“因为老娘……我是开启魔剑封印的关键人物啊。”
“停,停一下。”斯诺严肃地摆了摆手:“你看起来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请问你可不可以把这个故事浓缩到三句话?”
“我们精灵一族世代守护着传说中可以斩断因果概念的魔剑,
当年人类的远征就是为了那把魔剑,
而现在那把魔剑的下落只有我知道,
我的故事讲完了。”
“你是故意的。”塞露肯定地说。
不过斯诺听完,却若有所思。
良久,他站起来,说:“我们一起走。”
14
斯卡蕾特·腌黄瓜从小接受着相当不错的教育,作为子爵的女儿,她与各式各样的家庭教师进行过深入交流。
这就是为什么,她早在八岁的时候就懂得即便自己很聪明,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闭上嘴巴。
她现在就闭着嘴巴。
要让一个八岁女孩接受自己已经十八岁的事实确实有点难度。
她当然知道斯诺,但是现在的这个十八岁少年可和他记忆里那个八岁小孩差的太远了。
另一方面,她看着浑身是伤的斯诺,又觉得果然是同一个人。
一般来说女孩子会在这里回忆一下过去然后感叹一声,不过斯卡蕾特来不及这么做。
毕竟她和正坐在(偷来的!)马车上,在深夜的海绵蛋糕城中狂奔。
屁股好疼,她想。
得想个办法搞个垫子。
15
张三是海绵蛋糕城的守门人。
也不只有他一个啦,只是今天晚上他值班。
他和另外四个弟兄一起在北门坐着。
半夜三更,哪里有人出城?
只是今天城里地位最高的那一位奶酪公爵被抢了老婆。
这事儿说小确实不小,可也让人提不起劲。
张三也听说了,那个闯进教堂的家伙直接杀了一位魔法师!
这样的人单凭自己怎么顶得住呢?
想到这里,张三打了个哈欠,饿了。
过一会天亮了去“盛鹃”吃碗面吧。
这么想着,从南边——也就是城里,传来了喊声。
那个嫌疑犯抓到了?李老八探出头向城里望。
只听蹄声落在石板上,如同暴雨,一辆马车正向自己这边奔驰而来。
驾马的是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的少年,衣服上的血凝成块,显出了黑色。
侧腹本来用布条绑住了,可又因为剧烈运动伤口开裂,鲜红的血正汩汩地流出。
他的左手耷拉着,看上去已经抬不起来。
就这样的一个看上去已经应该死了一半的人,竟然一下子从马上跳了下来。
张三赶紧竖起了长枪。
他的同事王竹竿,一个瘦瘦高高的人,也拔出了剑。
所以王竹竿被丢了出去。
张三眼睁睁看着王竹竿的剑砍在少年的大腿上,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那少年的腿不是腿,而是一根竹竿。
然后用右手打歪了王竹竿的脖子,顺手拿了他的剑。
张三感觉自己的腿在抖,算了,他想。
然后他把长枪往地上一丢,倒在地上开始装死。
张三55岁退休,他对1676年某个夜晚三缄其口,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带进了坟墓。
16
塞露·洋葱圈感觉头疼。
说实话,她没想过离开不怎么神圣王国,呃,当然,所有女孩子都幻想过会和白马王子一起私奔,但斯诺明显不是那种类型的。
就算斯诺是,伊尹和斯卡蕾特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塞露可不想和女人抢男人,女人太可怕了。
她也不想在平底锅大陆到处跑,虽然魔族领地听起来确实很有诱惑力。但如果要亲临现场,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的。
还有个重大原因是,自己好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倒戈了。
塞露的头更疼了。
她只是想学习魔法而已,结果自己的师傅说死就死。
他的尸体还被塞露给控制了几秒钟。
哦,我们还没有介绍过,塞露是个死灵魔法师,而且也已经在某个充满了灵魂的坟墓中研习了几十年了。
不过反正这一行人里没人特别在意这种事。
说不定塞露的魔法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她倒也乐的开心,自己已经够头疼了,剩下的事交给别人就好了。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