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的时候,世界飞快地变化着。从街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或是从这座城市去向另一座城市,停下脚步再回首,过去的记忆便像发黄的纸张一般,脆弱得令人不安。

行人呼出的热气交织,圣诞的装饰渐渐在街道上蔓延。一年中最冷的时间悄然到来。

“唔……哈嗯……”

把脸放在被炉上,绿岛睡眼迷离地打着哈欠,发出意义不明的含糊声音。感受到青尾开门带来的冷意,她掀开被子,慢慢缩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头和一双手在外面。她捧着一本音乐杂志,不过好像压根没在看。

“……你是猫吗。”

“喵——”

大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意外的毫不违和,让青尾一瞬间很想在那头柔顺的短发上使劲揉两把。

忍住莫名的冲动,放下学校的课本,青尾踢了踢绿岛,看着她不情愿地挪了挪身子,从另一边缩进了暖洋洋的被炉。

他忽然瞄到桌角剩了一半的威士忌,“关口前辈来过了?”

为了保护嗓子,绿岛从不抽烟喝酒,连带着让原先还偶尔抽一根的青尾都戒了。所以,这瓶威士忌自然只能是某个酒鬼的藏物。青尾闻了闻,不禁苦着脸皱了皱眉。他酒量差的惊人,号称除了啤酒以外一杯就倒。不信邪的关口强灌过他两口,结果没过会就吓的叫了救护车,据说是没摸到鼻息。虽然最后证明是虚惊一场,但从那以后关口也没再提过一起喝酒的事。

“嗯,说是要找你,结果带着酒来蹭了顿饭就溜了。说用酒抵饭钱。”绿岛在青尾看不见的地方小声嘟囔。

“果然是他。”他苦笑着说,“这酒他留下,不也只有他下次再来喝么。”

论起蹭饭,关口是前辈中的前辈,楷模中的楷模,直到遇上吃住全蹭的绿岛才惜败一筹。那天晚上关口像往常一样推开虚掩的门,发现穿着唐老鸭图案睡衣的学妹正上蹦下跳地弹吉他,学弟在旁边淡定地涮着火锅喝着汤,暖色的灯光中腾起白色的雾,两人各自享受互不干涉,平静而温馨。第一次如此关口只是惊奇,后来又来蹭了两次都碰上早已就位的唐老鸭学妹,他才意识到这已经是青尾家的新常态,而在占青尾便宜一道上自己远不是对手。

虽然经常被蹭饭,但关口是青尾在高中时便认识的学长,也是发掘青尾成为时装模特的引路人,乃至青尾租下这间公寓也有赖他帮忙。受了许多照顾,青尾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作理所应当。

“给你留了点,放在冰箱里了。”

“我吃过了。留着当早餐吧。”

“喔。”绿岛单调地应了一声。

“听老师说,今天阿姨又来学校找你了,看上去比过去还着急些。”拿出大学的功课,青尾随口和绿岛搭着话,“多少也该和家里联系下了吧?”

绿岛家在横滨还算便利的地方,来到大学这边的路程要一个小时左右,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然而东京是一片人海,日本离家出走到这里的人怕是要以万计。哪怕限定在大学附近,要找到绿岛家的宝贝女儿也并不容易——因为她几乎不出门,每天最多走到楼下的便利店和租光盘的店铺逛一圈就回来。

“……呜哇,又来。我又不想去学校了。”

“你最近也没怎么去过吧。”青尾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老师那边也在抱怨,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催你赶紧去上课。”

“说这种话,只会让我更想逃避现实诶。”

“反正你总归是要逃的吧。住到我这里都已经一个月了……”

“现在非得说这些吗。”绿岛打断青尾的话语,声音渐渐变得烦躁,“能不能换个话题?想要房费我今晚就想办法给你,想要赶我走我立刻去公园搭帐篷,绝对再也不麻烦你了。”

“吼,”青尾托着侧颊,冷冷嘲讽,“那你先从被炉钻出来给我看看。”

绿岛不禁沉默下来。她努力撑起身体,最后却只是如脱水的鲤鱼般在原地挺了两下,弄得被炉也跟着晃晃悠悠。

“青尾君欺负人!这么冷的天气,我怎么可能摆脱这里面的神秘黑洞嘛!”

“一直在剥削别人的家伙还真好意思说呢。”

没再把斗嘴进行下去,过了好一会,绿岛叹了口气。

“喂,我说真的。”被炉下,绿岛用脚尖碰了碰青尾,“要是青尾君态度再强硬那么一点点,只要再一点点,我说不定就真的乖乖回去了。”

“是吗。”

“当然啦。毕竟我和关口前辈不一样,一直是受你照顾的立场。”她翻身坐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盯着一门心思糊弄功课的青尾,忽然又泄了气,“可是最近,我感觉无论是关口前辈还是我,你好像都不是很在意诶…..或者是一直想着别的什么所以不放在心上吗?怎么欺负都不反抗很没有成就感啊。”

喝着瓶装茶的青尾差点呛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狠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看见绿岛从宽松卫衣的下摆摸索出两团黑色的绒球,伸到自己面前摊开手。

“诺,收下吧。”绿岛放下礼物,双手托着脸颊,“我的谢礼。”

“手套?”

展开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双毛织手套。颜色也并非是纯粹的黑色,而夹杂着深紫与棕色的条纹,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装饰。质地厚实,摸上去相当暖和,尺寸也刚刚好。

“嗯,这个季节女生最常见的礼物。怎么样,要不要戴上看看?”

“你自己做的?”青尾大惊失色。

“……你已经震惊到对我产生这么错误的期望了吗,别问这种话。”绿岛撇撇嘴,“是我买的,别太开心了啊。”

“谢啦。”青尾笑了笑,“我正好需要这个。”

“然后,刚才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双手并在身前坐着,绿岛低着头,慢慢开口,“关口前辈说想给我介绍个酒吧驻唱的兼职做。”

“真的?”

“嗯嗯。”绿岛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对我来说是个挺有名的地方,比起酒吧更像是小live现场吧,记得走出去过一两个名歌手。”

“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也不懂音乐和这些地方的规矩。”青尾说,“但那边怎么知道你的水平,会让你去?”

“好像是关口前辈给老板看了我的录播,然后就同意了……哎呀,我心里也没底啦,本来想等演出成功了再告诉你的。而且,我还没去过酒吧这种地方……”

“那就去呗,关口前辈的介绍靠得住,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绿岛嗯嗯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关口前辈真是厉害啊……明明只比我们大了一岁,从哪里认识的这么多人呢。”绿岛忽然感慨。

想到自己正二八经的那份兼职,青尾不禁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他说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绿岛转过头瞅着他的脸,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青尾摸了摸脸颊,又感觉没摸到绿岛盯着的地方。

“没事。”收回视线,绿岛撅着嘴,“去就去咯。等在酒吧积攒够人气,我找家大公司签约出道就立刻退学,也不用回家去了,留在东京过个花天酒地撒钞票的生活。你就等着看吧。”

“我还以为你个家里蹲怕了呢。”青尾笑着打趣,“到时候告诉我时间,我去酒吧看你的演出。”

“你才怕了呢,别在酒吧里把自己熏醉了才是。”

绿岛比了个鬼脸。她从被炉里跳出来,兔子似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