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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儿时的某个生日,父母将一个八音盒送给我,以作为生日礼物。这方方正正的盒子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填满我的手心。我按父母的指示扭动底部的发条,再松开使它启动。曲子是一支当时家喻户晓的钢琴曲。不过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满脸诧异地看着这会自己发出声响的盒子。曲子十分动听,令人不由得沉沦其中,直至乐曲结束才如同从睡梦中惊醒,恍如隔世。这对我而言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我生平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所谓现实感消失是如何一回事。这是比沉浸于书本世界中更奇妙几倍的体验。
从那时开始,我便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纯音乐,直至现在。这是一条颇有意思的道路,至少我从未后悔,反而愈发热爱。遗憾的是,那种奇妙的感觉在我儿时的生日那天惊鸿一现便再无音讯。如同在疾驰电车上向外望得的倩影,转瞬即逝。我找了当时的那首曲子的无数版本,大堂演奏也好个人演奏也好,不知疲倦地一个接着一个翻来覆去聆听,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日记写到这里,我缓缓放下了笔,从头开始览了一遍内容,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我一直以来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内容却从来不是当天所发生的事物性内容,而是自己安安静静稳稳当当坐在桌子前的这几分钟的所思所想。又由于自己动笔的速度远远不及思考的速度,导致这种作业每每让我不知不觉厌倦,最后次次都半途而废。就如同此时。
我取下了耳中的耳机,关掉了手机中正在播放的音乐,抬头看看时钟——不知不觉已经二十二点了。我大致地收拾了下桌面,然后刷牙、擦脸、排泄、熄灯,卧在床上等待睡意来临。
睡前我回忆自己一天的经历,想必今天自己行为在他人眼中看起来很没有头脑:莫名其妙的跑到一个偏僻的教室,要求不认识自己的人说出自己的身份,突兀地拜托他人帮忙……不管哪一件都不能说是正常。当然,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个家伙,那个刘海长长的男生——折木奉太郎。他对我突兀的提问对答如流,说出的理由更是让我心服口服。我从我那个部员那里听来的果然没错。不管怎么说,结果上我并没有白跑一趟,这个叫折木的家伙确实有能帮我解决我的事情的才能。既如此,无论是要用什么手段,我都得想办法让他站到我这边来。而且,绝不能让他发现我的目的……
4
我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三人。
一只手拿着我的书的伊原急匆匆地开口:“喂,折木。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啊。为什么那个大名鼎鼎的学姐会来找你啊,而且你们好像互相并不认识。”
“嗯?那个学姐很有名吗?”千反田开口。
“那是自然。学姐人长的漂亮,性格也开朗大方,成绩又是一等一的好。十分聪慧,博学多才,在高二的学生中很有人气。除了运动能力欠佳以外可以说是全才呢。”
“噢......那确实很厉害呢。”千反田点头。
我摇了摇头,转向里志的方向:“这可不能怪我,一开始我也完全摸不着头脑,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明了了,但还是由你来解释吧,里志。”
里志苦笑了一下:“嘛,我想这件事的确是因我而起。虽然可能不是主要原因,但我想我毕竟是开端。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奉太郎。”
“嗯……不过这也是太出乎意料的情况,也不能怪你意料不到。”
“喂喂,你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啦。”看着我们仿佛是打哑谜般的对话,伊原不满的开口。
“呃,摩耶花。总的来说就是因为我的一些问题给奉太郎填了麻烦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嘛。”
“就是上个月,我们不是解决了千反田提出的那个问题吗,那个‘公交站牌事件’。”
“嗯,那件事情我听小千说过了我们解散后后面的内容。不是已经彻彻底底的解决了吗?”
“呃,那你有完完整整了解了折木的推理吧。”
“嗯?这倒不是很清楚,只听小千说了结果。”
里志看了看我,然后和伊原说了我上个星期告诉他的那件事的结果。伊原一边听着,一边逐渐睁大了双眼。
“推测那个人是也用了网站吗?通过这一点再排除一些可能啊……倒的确是精彩绝伦。折木还是挺有一套的嘛。”
“是吧是吧,我都说了是精彩绝伦。偏偏折木那个家伙仿佛不在意一样。”里志像是抱怨什么般说道。
“可这和刚刚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呃,就是说……你想嘛,这么精彩的东西会想和别人分享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前几天我将折木的推理告诉了我的一个特别喜欢推理作品的朋友,他对此也是赞不绝口。然后我想,可能是因为他是推理研究社的成员,所以又莫名其妙地传到他们的部长耳朵里了吧……于是便出于什么原因今天找上门来。”
“嗯,这样啊。难怪说是给折木添麻烦了。”
“……算是吧。”
看来事情的起因和我想的别无二致,真是受不了……
“那。折木同学,你刚才为什么不将推理说完呢?我很想知道呢,关于你确定她是推理研究部部长的理由。”听完里志两口子的对话,千反田不失时宜地向我问道。
“其实这一点差不多就是里志刚才说的理由。”
“嗯?难道你知道福部同学和别人说了你的推理吗?”
“倒也没猜测地那么详细,不如说是反推出来的。”
“啊?”
“这么说吧,首先让我察觉到那个学姐的来由是那个学姐喊出了我的名字。当时她进门来,说的是:‘ 谈不上认识,但我想你就是折木奉太郎同学吧。’也就是说,她大概是在哪里知晓了我的名字,并且得知我会在放学后处于这个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是何以确认我是他要找的人而不是一旁的里志。我想我并没有什么能作为让人一眼看出身份的标识。她究竟是何以确认我是折木奉太郎的呢?”
“另一点就是,她很明显是抱着强烈的目的来找我的,否则不至于在放学后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也不至于进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先来看第一个问题,她是何以得知我是折木奉太郎的。我想便是因为里志早早知道了她的身份吧,她很明白折木奉太郎这个人是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的,不然她的那个测试也不可能成立。于是乎,折木奉太郎便只可能是我。还有一点可以作为佐证,那就是她的挎包没有拉上拉链。排除粗心大意的可能的话,那想必就是在进入我们部门之前从包里拿出了什么,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测是便条,上面大概是写着‘地学教室,古典文学部,折木奉太郎’之类的词汇。借由这张不知何人给的字条知道我的信息。”
“综合一下上面两点便能得出结论,她从某个人或者某个地方了解了我的事,并决定来向我寻求某方面的帮助。而根据刚才的情形来看,想必是要求我去猜测什么东西,她那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也能理解为对我的测试。”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是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这些的。换句话说,就是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我能想到的最近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不久前和里志说了那件事的后续。想必这就是一切的起点。”
“这样就只剩一个疑问,这一串的推理就可以完完整整连接起来,那就是我告诉里志的事情是怎样传到学姐那去的。这还能是怎么样呢?只可能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这也能解释里志看见学姐进来时对我奇怪的态度。既然他和学姐不认识,那么其中必定还有一个第三者传达了这个信息。而和里志有话可聊又在这几天内能见面的家伙我只知道一个,就是里志偶尔会在我们部门提起的他的同桌——推理研究社的一名部员。当时他还向我们表达的对听说同桌是推理研究社部员的惊讶。”
“以上。”
我以简洁的结尾结束了长篇大论,向别人解释什么实乃让我心力交瘁。我看向他们三人,虽然他们不是表现的很明显,但我还是看得出他们都有话想说。
首先是里志:“奉太郎啊……我感觉,我好像又有东西可以跟别人说了啊。”
“还请你千万别这样。”
听到这危险的发言,我摇了摇头。
“哈哈,不过,又是一次相当精彩的推理啊。我很喜欢这种从结果根据蛛丝马迹反推出一切的推理哦。”
“是啊折木,就好像这一切是你提前安排好的一样。”伊原也附和。
“我可不至于给自己找麻烦呢。”虽知道他们两人是在打趣,但我还是不满地开口。
“但话说回来折木同学,为什么这些不当面和那个学姐说呢?你既然和我们说了,那么当时的‘太累了’的理由就不成立了吧。”
真是犀利的发言,该说不愧是千反田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对象的不同。这些推理,再怎么说去对当事人表达也太显得自我意识过剩:大言不惭别人的心思,推测别人的动机。不管是猜对还是猜错,这种自以为是给别人下定义般的感觉都令人不快,也令我不快。所以我没有当面说这些话。”
千反田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开心的笑了一下。
看来今天的事已经完美解决了呢,我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既然你都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回答呢?果然还是因为学姐太漂亮了吧。”
“是呢,那么可爱的学姐确实难以让人说出拒绝的话呢。”
“诶诶诶,是这样吗?折木同学?”
事情突然往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啊啊,果然还是说到这一点了吗。
我没有接话,赶紧收拾了东西落荒而逃。在夕阳下苦笑地自言自语: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个学姐的性格很像我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