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各个地域都有发源、并产生了功能类似但不同构的巫术不同,成体系的恶魔研究则是一直伴随着宗教出现。准确来说,是在其基础上,融合各类伪典、诗歌与民间传说而形成的驳杂领域。

在更为古早的过去,巫术,抑或说魔法,被作为犹太教和基督教根据第一和第二诫命抨击异教偶像崇拜的直接遗产。根据这种理解,所有的巫术都是基于与恶魔的接触。在这种背景下,基督教占有统治地区的巫术在早期不得不改变形式,依附于教会而存在。直到最近几十年,藉由巴黎主教奥弗涅的威廉,以及著名的大阿尔伯特(亦称圣·大阿尔伯特)等人的努力,巫术以“自然巫术”的形式从教会的束缚下脱出,与此前所宣扬的“恶魔巫术”所对立,受到了外部研究输入的影响并借此发展。

但与通常的印象不同,早期即使被称为“恶魔巫术”,其有关恶魔的内容也是一种表达对神的虔敬的方式,在典籍《Hygromanteia》之中记载,所罗门王所召唤72位魔神之前,需要先一步召唤对应的天使。这种被称作“阻抗天使”的方法后来被简化,即舍去直接召唤天使的做法,通过仪式将天使的影响导向恶魔召唤仪式之中。

虽然现在教会明面上禁止与恶魔做接触,但是,记载了召唤恶魔方法的书籍却一直在市场中流通,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所罗门之钥》,书中的第一部分“Goetia”完整的描写了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的名讳以及进行仪式的方式。这类书之所以没有被禁绝,是因为里面大部分操作性的内容经验证是完全无效的,甚至有巫师考证出,这本假托所罗门之名的书籍的成书年份不超过十年。因此,自从自然巫术从教会的控制下一步步脱出,恶魔研究便逐渐式微,成为了宗教的一小部分。

在早期,恶魔的职能是作为“神的使者”而存在,是神给人以试炼的道具,在天界的地位也是崇高的。而自从巴比伦迫害开始的离散异邦时代(the Diaspora),诞生的诸多伪经之中,恶魔的身份转变为了恶的象征、敌对者、被放逐者。如《衣索匹亚语版以诺书》中,则记载了天使被人间的女子诱惑,将知识传给了人类,并与人类女子结合诞下了巨人,带来的知识也成为了恶行的来源。愤怒的神明用洪水毁灭人世,并将天使幽禁于天堂第五处,其成为了“永不能眠者”。

而在《新约》的最后一章“启示录”中,神命令四个天使吹响号角,使饥馑与灾荒遍布人间,四位天使分别被赋予了杀死四分之一人类的权力。在恶魔的职能被转变为恶之象征之后,带来最终之恶,宣告死亡的,却又变成了神明。

(接第三章)

“我知道这会听起来很荒诞,但是我能想到可以提供帮助的,只有您了…”

奈克希娅现在虽然名义上是罗洁爱尔伯爵的长女,但是早年和庶民出身的母亲一起生活,并与阿莱斯特相识。直到她的母亲去世后,伯爵才将他的私生女接回领地,自此两人便没有任何联系。

“我想,出现异样大概是在一个月以前。父亲在晚餐结束的时候,突然对着无人之处说道:梅塔特隆-六芒星之仪式会敲响神明死亡的丧钟。

第二天,父亲广发了许多请柬,并在那之后就持续地闭门不出。不止一位送餐的佣人曾看到过,鲜血像浪潮一样从门后席卷过来的幻觉,只要在门前多站一会儿,就感觉要被从黑暗深处的恶兽啮碎。而我和妹妹在这一个月里一直作着同一个噩梦:

一位银白色头发的男子在读启示录,周围则发生着和书中同样的景象。随七印到来的天启骑士,被天使吹响的七只号角,落下的七碗来进行审判,太阳停止发光,变得如同粗糙的黑毛布,月亮变红像血,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敌基督从无底的深洞中出来与天使进行征战。但是,每次到所有人接受审判,将要被扔入火湖中时,那人就会停止阅读,只留下熊熊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正午的阳光从百叶窗中落下,少女胸前佩戴的鸽血红胸针颜色显得更加浓烈,仿佛启示录中描写燃烧的大地与鲜血的海洋都被收入其中。

***

最后一次见到奈克希娅是多少年前了呢?

阿莱斯特对于面前这位大小姐的印象还是她过着庶民生活的时期,对于家庭中缺少父亲,母亲未婚生女的她,受到其他小孩的欺辱自是少不了的。为此阿莱斯特经常与其他孩子大打出手。

“婊子的女儿!”“杂种!”“婊子的女儿,也是小婊子!”“找只野狗来上你母亲吧!”

这些侮辱的语言,几乎天天都能在附近的孩子口中听到。

与从未停止过反抗的奈克希娅不同,她的母亲则是一直以沉默的态度忍受,伴随的是日渐干瘦的身体与发黑无神的双眼。

奈克希娅的母亲死于瘟疫,是远离流行区的镇子上唯一一例。

那一天,附近的孩子都跑来朝她家画了红叉号的门上撒尿。

“哈哈,死的真好啊!”

“听我爸爸说,根本没有什么瘟疫,这个婊子是得了梅毒死的。”

“哈哈哈,那边的小贱种,不知道你是不是从那个毒*里被生出来的呢?”

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一个只有七岁。即使是这么小的孩子,也在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一边露着下体,一边跳着朝远处的奈克希娅一口一个“婊子”“杂种”的叫着,刚掉下的门牙让声音伴着呲呲的声响,使他们笑得更加厉害。

突然,最小的那个孩子扑倒在了门前的尿渍上,后面出现了一位红发少年的身影。俊美的脸上却有着几道伤疤,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要将这几人烧焦的怒火。

“阿莱斯特!”这群孩子瞬间炸开了锅。

“你们这些废物,只配和这些尿过一辈子!”

少年偏了一下身子,躲过扑来的两个孩子,然后挥出一记勾拳打在旁边一人的左脸上。鲜血瞬间从鼻子中喷涌而出,血腥味从空气中弥散开来。

阿莱斯特向奈克希娅招了招手,奈克希娅边领会了他的意思,快步跑过来,两人伸出脚一齐踢在了领头的孩子的胯下。趁其余人被吓退,两人牵着手向镇子外跑去。

“我听说,天堂里会有很多可爱的猫。”两人最终停在了镇外的河边,金黄的枫叶随着溪水飘走,不断划开树木在水中的倒影。

“一定是这样的…但为什么,妈妈知道自己染上疾病时那么高兴呢……”落下的叶子搭在奈克希娅的肩上,银灰色的发丝在叶子上散开,噙着泪水的双眸一闪一闪。“她得病之后就对我说,幸福就要来临了,然后把家锁起来不允许我回去,还说我可以见到爸爸了…”

阿莱斯特想说些什么,嘴唇却被奈克希娅竖起的手指比在了前面。

少女摘下吊坠,挂到了阿莱斯特脖子上。

“好了,这是今天的谢礼。”泪水沿着泛着樱红的脸颊淌下,少女却给出了一个开朗的微笑。

第二天,奈克希娅的家里被清空,她本人也不见踪影。传言有人看到罗洁爱尔伯爵的马车出现过。

***

“真的很对不起,我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父亲限制着外出,直到最近才在圣堂骑士那边有了消息,这次偷着跑出来也没有顾得上叙旧,还提出了这么无礼荒诞的要求。如果…”

没有等奈克希娅道完歉,阿莱斯特便起身打断了她的话,他单膝跪地,左手向上举起。手中握住的,正是多年前的吊坠:两只古铜色的龙分立两边,中间是大写的字母L。

“我向圣堂骑士的荣誉起誓:绝不容许任何恶魔威胁到奈克希娅与她的家人,我将竭尽全力成为奈克希娅的剑,肃清她周围的一切黑暗!”

奈克希娅稍愣了一下,随后伸出双手托起阿莱斯特的肩膀,温柔而有力量的双手,即使隔着肩甲依然能感觉到。

“没想到您还留着它啊,不过把您牵扯进这种危险的局面里…”

“哪里有,再邪恶的恶魔,也比不上当年那群小孩吧。”

正当两人想要坐下来再说些话的时候,阿莱斯特耳中传来一阵强烈的耳鸣。

从未有过的晕眩感冲击着大脑。

眼前布满了黑雾,同时好像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在闪烁。

“阿莱斯特先生…”奈克希娅的惊呼还没结束,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

一两秒之后,得益于圣堂骑士祝福的增益,阿莱斯特恢复了清醒。门外站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三胞胎女孩,毫无血色的皮肤以及麻木的表情,几乎等同于三个人偶。

“危险!”在三个人偶抬手的那一刹那,阿莱斯特便意识到了这个念头。手臂一转将奈克希娅甩向旁边的座椅,右腿发力向门外撞了出去。

阿莱斯特与三个人偶一齐从楼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