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提·派帕斯没有参与到这温馨的场景当中,他好像试图和摩曼先生表现出这种温馨的感情,但他做不到。摩曼先生与他感情虽不能说不亲厚,但摩曼先生与朗提·派帕斯的相谈总是不能达到他与爱德华交谈的相同气氛。
“你打算把海尔达搬到巴普洛达尔去?”
摩曼先生原先不喜欢穿黑衣服,这一年来,他才惊奇于那个死了的年轻人曾给他这个老头带来过多少欢乐的气氛。他现在身着和他地位相称的严肃礼服。
“是的,”朗提恭恭敬敬地说,“摩曼先生,我姐姐的病还能……”
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想是不能了,”他慢慢地说,“海尔达,这孩子从小就……那时候,我和你父亲问他们的经历,海尔达这孩子没说过几句话,爱德华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原来以为是这孩子性格内向,但后来才发现,有人伤过她的头……唉,这么多年,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
“连我都不知道……”
“这孩子性格活泼,老是装病。她要是没有什么大病,你父亲和我,还有沙乌罗,怎么会老被她骗了呢。”
一个小女孩从屋子外面跑进来,这小女孩依偎在摩曼先生膝头,睁着大眼睛盯着朗提。
“高个儿哥哥呢?”
她管爱德华叫“高个儿”。爱德华并不比朗提高很多。
“他走啦,出去玩啦。”摩曼先生说。
“玩?为什么不跟我说?”女孩说,“高个儿哥哥去哪儿玩,都会给我带东西,每次出去都会先跟我说!”
“你可以慢慢等他呀,没准这回不用他问,他就知道你想要什么,好安丝,乖乖睡觉去。”
“玩偶!那我要玩偶!”
“好好好,我写信告诉他,好不好?”
小安丝原本趴在老人的膝头上,现在听话地离开了。她冲着朗提笑了笑“朗提哥哥,你是刚回来,还是没一块儿去?”
没等朗提答话,她就跑出去了。
“朗提,我想把这孩子托付给你。”
老人忧虑的眼睛追随着活泼的孩子出了门。
“如果您是说进城去教会学校的事情,您尽管交付给我吧。”
听到这句话,老人的眼皮才稍稍放松。
“朗提呀,朗提。我都想不到,你是怎么——你怎么直接在皇帝陛下的队伍里了。”
“这是因为陛下的恩典。摩曼先生,我拿着您的信去找到卡洛曼将军,卡洛曼将军把我下派到一个师当度支官,我做的不错,陛下和殿下知道了——”
“殿下?是阿伯恩哈特吗?”
“是的,就是法兰斐总督阿伯恩哈特亲王。总督殿下把我荐举到皇帝陛下面前,皇帝陛下要用我去平定北方人的叛乱。”
“我可没看出来你这孩子还有这本事。”
朗提笑了笑,“我根本没什么用,我只是跟着达·卡尔顿将军去跟北方人谈判而已。先生,这里面有一件对您和对咱们都非常重要的事件,所以我必须把我这趟旅程给您讲清楚。
“今年二月五日,我被圣上指派到黄金河总督亚图尔·达·卡尔顿将军麾下。是为了协助将军解决北陆的贝蒂亚人叛乱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不能跟您多讲,但我想要跟您讲的事情就是我在北陆最后经历的一个事件。将军在海皇城派人送了一张条子,第二天,将军只带了我做随从,在入夜七点钟的时候,有一驾马车来接我们。您知道,我在商队的时候,只遇过几次强盗,也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我只好假装镇静,和将军上了马车。马车里还有一个人,我们进去,他就提醒我们需要绑上眼睛。‘劳驾,’将军说,‘我已经对各位充分让步,没有使用我自己的马车,更只带了派帕斯一个跟班,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各位对鄙人的一种轻视。’那人回答,‘我相信您的人格,因此也相信您这位跟班的人格。您作为总督,如果知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的路线,暴露了我们的秘密,我们当中有人认为,对您人格的莫大信任也不能与我们将要面临的危险相抵。但是,作为弥补,为您驾车的车夫是我们当中身份高贵的一个人物。’我听见将军笑道,‘那我们可能要面临翻车的危险。’马车一路大概穿过了不少窄街和小弄,因为我听见马车轮子擦在墙边的声音。不久我们到了地点。一个人扶着我,有人扶着将军上了楼梯,进入房间。我们摘下手帕。整个屋子的窗户也都被黑色的墙纸遮住了。中央挂着灯,房间里有六个人在等着我们。
“‘阁下,’引我们进来的那个人说了,‘我就是您的车夫,也是本集会的主席。’将军的笑声中带着一点惊奇和恍然大悟,‘欧仁亲王。我感到荣幸和遗憾。’主席回答说,‘我只是德维纳的前亲王,而德维纳的巴克奥略已经为您的苏比特所击败了。’将军表示说,看来这个集会是由贝蒂亚的反对派和德维纳的反对派所共同组成。主席否定了他的话,‘本集会的会员绝不是为了反对或者推翻皇帝曼巴斯钦二世的统治,曼巴斯钦二世已经证明了他应该得到这样的功业。本集会的会员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反对皇帝。’‘哦?’将军说,‘那欧仁总督是要询问我的政见?’主席再次否定了他,‘我们只是希望阁下能够知道我们需要阁下做什么事情,以及,本集会的多数会员认为阁下如果加入集会,那么能够增进本集会的利益。’将军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六个人,甚至有人遮掩了自己的面目,有些人则故意坐的离灯光远一些,以使我们看不清他的长相。而我们马车上的那个人不见了。将军希望他们说的更明白些。主席说,‘苏比特前代皇帝莱因哈特三世,曾被称作‘魔导皇帝’,我想说到这里将军就已经明白了。’将军回答,他以为这应该是一个严肃的秘密会议。主席重申了他刚才的话的严肃性,并且警告将军,‘小心,将军,在这里,我们是集团,而阁下差不多是孤单一人,因此阁下天然有权利可以显示勇气。但阁下一再使用这种权利是错误的。’主席的威仪并未折损将军的锐气,将军轻蔑地说,这些会员躲躲闪闪的姿态并不能和主席的话语相称。主席回答,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惧怕将军,而是事出有因。六名会员其中有几个在大氅下边摸索,窃窃私语。主席说,‘阁下曾经无比忠诚于皇帝莱因哈特三世,因此本集会才有推荐将军的动议。请阁下放心,即使您无法加入本集会,阁下目前烦扰的俗事,本集会亦乐于代劳。’将军说,主席刚才所提到的那个轻率的绰号,只是前代皇帝的手下败将给他取的无数谣言绰号中的一个。主席说,‘我们都知道您是在说假话。阁下看到了,我们现在坐在这里的有七位会员,不在其中的还有一位,因此我们还需要四位。而您则有幸成为这其中之一。现在请告诉我您的态度吧。’不用说,达·卡尔顿将军是个天下知名的老顽固,他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已宣誓效忠曼巴斯钦皇帝近二十年,你现在要我损坏这个誓言,未免有点晚了。’这个答复实在太明显了,马上在屋子里引起轩然大波,那几个会员动弹得更急了。‘将军,’主席说,‘忠诚,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您早就很强大了,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您不了解的,您可能还没有掌握的,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是比您黄金河总督的权力还要直接影响现实的,包括您自己的生命。黄金河总督有朝一日可能不会被承认,但这种力量是永远为世界所承认的。’将军回答,‘承认不承认不需要你们费心。我不但受任总督,还受封公爵的衔头和采邑,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之所以能获得这两个名谓,是因为我的荣誉归于苏比特皇帝曼巴斯钦。’主席说,‘将军能得享阁下之尊称,身受公爵总督之荣衔,归功于苏比特。然而本集会的会员虽然不屑一顾,也能拥有苏比特皇帝莱因哈特的公爵头衔。从此意义上说您与我们的地位相等。只不过您的现实权力体现在总督职位,而我们的则体现在别的地方。这个公爵头衔甚至应该来源于古代德维纳,曾被戴克斯彭等名族持有。然而我告诉您这个头衔比您的更加高贵是无意义的。您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您只是因为这些俗谓和俗务就依恋于一个世俗政府,看来关于您的事情我们是受骗了。由于阁下的过往经历,我们曾经以为您抱有一种足以使您的忠诚和荣誉增光的远见,并因此而信任您,现在我们错了。但我们决不勉强您加入我们,而您的请求,我们则照做。作为交换,要求您以人格担保发誓保守本集会的秘密是可能的吧。’将军回答道,‘如果我对你们没有要求,我是不愿意发这个誓的。因为发这个誓本身就意味着我已经和你们同流合污了。但,我的目的是为了皇帝,我的内心是清清白白的,因此我可以发这个誓。’将军庄重地发了一个誓,对于他这样一个名人,房间里的其他会员似乎也都很信任。主席说,‘我们原本有其他的方法来保证将军不再提起这次会议,当然不是损害您的生命。但在座都是有人格的人,我们在采取最后的极端方法之前,首先相信阁下的人格未损。’‘那就是说,你们在等着我有损人格啰。’将军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就准备离开。主席却拦住我,‘阁下的人格值得信任,这位跟班可能未必如此。’将军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杀掉他。’主席简单冷酷地说。”
“朗提!”摩曼先生一把抓住年轻军官。
“摩曼先生,将军救了我。他说,‘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严肃的、秘密的,需要交换利益的,以及我这个跟班能够派的上用场的会议。现在你们都跟我说了些什么?你们明明应该提前告诉我这种会议的内容。’主席说,‘如果直接告诉您,那您可能就不会出现在会议上,我们中的某些会员可能就要对您采取措施。这是保护您的举动。但这的确是我的疏失,这样吧,’主席冲我说,‘派帕斯先生,我没有听闻过您的品格如何,由于您的上司,我暂且相信您。但是,您不保守秘密的后果,一定比您上司来得快而猛烈得多。’主席说完这句话之后,对将军说,‘对您额外的要求是——’
“摩曼先生,请你记住我下边说的,主席说,‘对您额外的要求是,我们在法兰斐南部的行动,阁下不要插手。这个行动原本是为了您加入而准备的,现在不得不为了其他人准备了。’主席用德维纳语提了一个地名,摩曼先生,这个地名就是咱们的小镇……”
“听到这句话,将军立起眉毛,‘我以为我已经对你们足够宽容了。’——别问我那是什么行动,摩曼先生,我也不清楚。总之我着急要大家离开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还是继续往下讲吧,这次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也对您很宽容了,阁下,’主席说,‘比如对您的跟班。’我一句话也不敢说,看将军怎么应对。将军没说什么,我认为他可能真的跟这个什么集会有关系,但我根本不敢去了解这些。他走了,我跟着他。同样有两个人绑住我们的眼睛,把我们扶上马车。
“主席好像坐在我们身边,不再像之前一样驾车了。将军挑衅他,说,‘如果我现在把手帕摘下来会怎么样?’‘哦,不会怎么样。因为我们回去时会比来时走特别些的路。’我感到将军一把摘下手帕,我没有摘下来,这无疑为我赢得了一点主席的好感。我听见将军居然发出惊讶的声音。摩曼先生,如果您与那个老头共事一个月,您就能明白我那时的心情,一个长相和举止像他那样严肃自律,讲究贵族风度的老男人,居然那么失态。我听见将军说,‘你们真把那个东西做出来了?’主席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说,‘您瞧,您刚才还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要警告您,您现在已经错过了得知我们秘密的机会。如果您再去探察什么信息,我们只能认为这是敌对行为。’将军终于受不了主席这高高在上的语气了,他冷冷地说,‘别再装猴子了,你们搞这些的根本原因,不就是因为你们被曼巴斯钦打败了?败狗再贴多少金,也只是狗,变不成金狗。’主席说,‘阁下,我想您还没有明白,您现在已经不是在会场里,我也不再是前呼后拥了。如果您再对我个人进行挑衅,我就要考虑对您行使保护我名誉的权利。’将军冷笑一声,‘名誉!你的意思是说,在这小小的马车里,只有你和我的跟班,你还有什么名誉可传出去的不成!我最讨厌这种漂亮话。’主席说,‘好。’马车突然停下了,而且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往上浮又往下坠。马车停稳了,主席伸手摘掉我的手帕。‘现在请二位下车吧。’
“我和将军下了车,将军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我则还完全不知道。我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主席了,他穿着一身黑色大氅,没带帽子,所以我看见这个人完全不像他声音那么老。他看起来就像年轻人一样,对了,我第一个注意的就是他的头发是暗紫色的……”
“啊,”摩曼先生说,“这下事情可麻烦了,很麻烦。朗提,你是知道这个的吧?”
“是的,所以我马上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个欧仁不是别人,就是北国的那位紫发大贵族欧仁亲王。原本我听到的时候是不信的。没想到真的是这位欧仁。”
“欧仁是连商人都知道的名字,”摩曼先生说,“巴克奥略家的亲王,紫发贵族,连德维纳皇室都不再有的紫发,传到他身上了。他血脉太过尊贵,又早早投靠,不朽城的陛下甚至任命他做了德维纳总督。”
“我立刻就觉得,我要被灭口了。欧仁只是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您好,希望您能做证人。’没等我回答,他就对将军说‘现在我们为对方的侮辱做个了断吧。’我看了一眼将军,将军耸耸肩说,‘说到底,你不还是不放心么?’欧仁说,‘您错了。从刚才以来,您一直色厉内荏,自恃您弱者的身份。现在有一个机会让您证明自己。您有一个人,我这边也有一个人,我的腰间有一柄剑,您的腰间也有一把。这不是军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状况么?’‘哈!’将军抖手抽出他腰间那柄剑,他那一柄是陛下御赐的军功宝剑。欧仁则从腰带上取下一把短柄,微微一抖,一段剑刃从那柄里甩出来。他那柄剑比将军的稍短一些,而且还要软,没有护手。将军提议交换武器,欧仁则说,‘我倒希望您的这位跟班检查一下。因为我们的这次决斗不仅关系到您的生命,或者说根本与您的生命无关,因为我是无法杀掉您,黄金河总督亚图尔·达·卡尔顿的,因此作为代替,到时我要杀掉您的跟班。’将军则严肃地望向我,‘派帕斯,你愿意作为我的代替吗?我与他不同,如果有机会,我会直接杀掉他。’我回答,‘愿意。’将军点点头,对欧仁说,‘你不要惺惺作态了。看来你决斗的目的,就是觉得我这位跟班不可信。’欧仁回答说,‘我不杀您是因为道义,我杀掉另外一个人是因为我需要用鲜血洗刷耻辱。我只要把那鲜血当成是您流的就行了,或者,也让您流上一两滴。’
“那一天在海皇城,天气非常寒冷。我们已经到了城外的码头了。天色已经黑的透了。欧仁抬了抬手,就有一个光球从他手中升起来。说实话,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古怪事情。但在那时很奇怪,我根本就没想到这有什么古怪的,可能是一连串古怪的事情,尤其是欧仁的出现,把我的脑袋搞得麻木了吧。他们就在码头外边的桥上决斗。借着‘灯’光,欧仁把两把武器交给了我检查,并对我说,‘先生,虽然可能你并不懂,但事关你的生命,我向你保证,我的武器之上,并没有附着你先前所看到的,那种神秘的力量。对于将军,我要说,我既不在武器上,也不在身躯上,使用我刚才对您描述的那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将军只是冷笑。那颗光球落到地上,把他们两个人的脚步映得发亮。我不懂剑术,将军的应该是军中剑术,而欧仁的则像是贵族剑术。他们剑光闪烁像雷电一样。将军的剑术老辣,而欧仁的剑术凶狠。将军的动作大,欧仁的动作小,我听说亚图尔将军曾是一流的剑术家,没想到欧仁也不差。突然欧仁踏步向前连击三剑,将军躲开了两剑。被刺中一剑,但是他也刺中了欧仁一剑。两人各自后退。将军喊道‘查验伤口!’我急忙上前去,将军手臂上中了一剑,欧仁则撩开上装,解开纽扣,露出侧腰的一道伤口。‘继续!’我喊道。这次是将军进攻,他真的像老狮子一样,一慢一快,一剑挥的幅度大,下一剑突然幅度变小变快,欧仁招架住了第一剑,没招架住第二剑。他低声说,‘啊,好一位剑术大师。’手腕一甩,将军的手臂上又中了一剑,剑脱手了。欧仁向后退,示意将军捡起剑。‘这下我们是平手。’将军被他这句话撩拨得怒发如狂,空手向欧仁扑去。欧仁说,‘您可真像个军人!’我看欧仁已经准备杀死将军了,就准备是不是要上前助阵。没想到将军躲过两剑,用手臂猛地一夹欧仁的胳膊,欧仁的剑被将军夺去,将军一剑插进欧仁的心脏。”
摩曼先生低声说:“那么欧仁是死了?”
朗提说:“您听我说。将军说,‘你摆的贵族架子,还没有大老粗把式管用呐。’拍拍身上的灰,我急忙走近将军,将军说手臂上不碍事。我给将军捡起剑,就在这时,就听见欧仁在叹气,‘您说得对。’”
“你确定?”
“欧仁的确是被将军杀了。我看的清清楚楚。”朗提说,“但是,一转头看去,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除了头发乱了。”
“这令人毛骨悚然,摩曼先生。”朗提低声说,“那个人活了。毫无疑问地,死而复活了。”
摩曼先生向来不曾怀疑过朗提·派帕斯的诚实,我们必须指出这更多地是出于情感而并非真正对个人的考察,但这时他稍稍怀疑了一下。摩曼先生皱着眉问道:“朗提,你叙述的这整个事件都是——”
“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先生。我没有在讲故事。”
“欧仁亲王距离我们很远,你刚才又提到镇子,现在又提到复活。”
“我一句假话也没有说。”朗提说,“您刚才听我提到了,欧仁亲王警告我泄露秘密会得到惩罚,而我现在至少是泄露了一点给您了。”
摩曼先生皱眉不语。
“您还是继续听我说下去。欧仁复活以后,不用说,我和将军的反应比您还要激烈,毕竟我们亲眼见到尸体站立起来的情形。将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说,‘那么,这就是你所谓的力量了。’欧仁坦然承认,‘这的确是其中的一个功效。但想必我也不用说明了吧,在与阁下的决斗中,阁下也看到了,我没有动用神秘力量。’将军一开始冷笑,随后开始大笑。欧仁说,‘当然,敝人没有死去,是因为敝人尚余生存之义务。死于将军剑下,对于敝人来说是光荣的结果。’将军笑道,‘那么还要来吗?我既然可以杀死你一次,那么就不介意第二次。’欧仁躬了躬腰,我必须多句嘴,这个动作配合他那飘扬的紫色头发,确实有风度。他说,‘自然不必。我已经输了。阁下,请骄傲地离开我吧。’接着,他和那驾马车,还有另外一个人,都化作光点消失了。我想另外那个人也不是人,因为我根本没有记住他长什么样子,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将军撩开袖子,原来他手臂上中了两剑,其中一击打断了他的桡骨,腹部中了一剑。将军连哼都没哼一声,我去扶他,满手都是血液。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离奇了。将军告诫我不要说出去,并把我提拔为副勤务长官。包括欧仁慢慢消失的事情,这些事情在那一晚的气氛看来简直是稀松平常,以致我只有把它们告诉您,才能惊觉其中的可怕之处。”
“我想这件事同魔术师或者魔术有关系。但这都不是我们能碰的,孩子。”
“我清楚。所以,我唯一想请您做的,就是请您和沙乌罗,和海尔达、提露莎,赶紧离开这里,到巴普洛达尔去。”
“我明白这一点。”摩曼先生说,“不过,我倒以为大可不必着急,我和沙乌罗早已经打定主意不离开这里。而且主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搞什么诡计,和我们可能也没有多大关系。”
“的确可能是这样。但为了安全起见,我劝您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搬到巴普洛达尔去就能躲开了吗?”摩曼先生露出悲哀的微笑,“留在这里就会被波及吗?爱德华·唐纳的遭遇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无法预料的,都是注定好的。”
“唉,您……”
“我和沙乌罗是怎样都无所谓了。我们年纪也大了,想做的事情,也没几件了,都做完啦。我们的命可以说已经注定了,但是你们的不一样。安丝的也不一样。我听说,海尔达已经不愿意动弹了?”
“是的,海尔达她——”
“那……就不要叫那孩子动了罢。你也听说,那孩子得的是什么病了吧?”
“我已经看望过她了。”
“那孩子,身体会慢慢无法行动。她吃药会损害脑子。唉……朗提,听着,不管什么事,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有转机。这是老人家的经验。海尔达,这孩子是在坚持。”
“她坚持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也不为。”摩曼先生回答说,“有时候,人就想坚持这一口气。比那不坚持的是要强多啦。”
“只是为了活下去,人总能获得勇气的。”
“唉,孩子,”摩曼说,“有时候,人是有了勇气才能活下去的。你以后会明白这一点的,海尔达很勇敢。”
朗提没说话。
“孩子,我把安丝托付给你们。如果你想离开,那么就让提露莎带着安丝去巴普洛达尔吧。你可以照顾她们。”
“我明白了,摩曼先生。”
这是朗提·派帕斯费尽唇舌想要得到的回答。这几乎就是他今天晚上的答案。
如果突然地和提露莎关系转化,那么显得过于突兀了。如果能够得到摩曼先生的肯定,特别是,如果能得到让提露莎去巴普洛达尔的许可的话,那么他和提露莎的感情,就显得自然而然了。当然,提露莎去巴普洛达尔也是他理想的契机之一。
如果提露莎留在小镇,她还有摩曼先生、沙乌罗这些依靠。如果提露莎去到陌生的风光酒城巴普洛达尔,那么,一个依靠,显然比很多依靠要重要一些,一个支撑她的男性,自然也显得比往常要亲近一些。
特别是,考虑到提露莎很可能会拒绝朗提的帮助,那么得到摩曼先生的许可照顾安丝,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朗提·派帕斯作为副勤务长官,按照黄金河总督亚图尔·达·卡尔顿的意见,已经从北陆复归南国的御弟亲王法兰斐总督阿伯恩哈特麾下,外派驻地就在巴普洛达尔。朗提现在有很多机会了。
“海尔达如果不想去,那就由我们来照顾她吧。放心,我们还能再活几年。”
“您真的不愿意搬去风光酒城了吗。”
“哈哈,也不一定。也许我这几十年练就的鼻子,真能嗅到什么危险,那时也许我们‘刺溜’一下就跑走了。至于现在,”摩曼先生苦笑着说,“就让我们安静一阵吧。你们走了,我们正好能安静。我的心现在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还是想劝一劝您……”
摩曼先生摆了摆手。“你去吧,朗提,你没有在酒馆吗?”
“我不愿意去惊扰她,另外找了住的地方。”
“那么你去吧,你去吧!在这里呆的几天,多陪陪你想陪的人。”
摩曼先生的意思是指海尔达,而朗提对海尔达并没有太多感情。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心里想,多陪陪,这个机会能不能成功不一定,不过,后面还有很多机会。
还有很多,他不愿意放过的、也不可能放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