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哼哼~”
随着爵士曲响起,少女轻盈哼唱旋律。那欢快节奏拍打着白沂青的心弦,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白沂青悠然醒来,入目便是戴着棒球猫的少女笑脸,她手握随声听,一对毛绒绒的猫耳在帽檐下随节奏颤动,看上去可爱极了。发现白沂青醒来后,薇停下歌唱收起了随声听,只甜甜朝他笑起来。她指间还拈着某种彩线,如一条条实质彩虹,在和熙暖阳下无比美好。
目睹此情此景,白沂青也下意识跟着笑,笑了一会便发现脖颈处传来种弹性十足、又柔嫩得不得了的触感。他稍微转过脸去,就对上薇小巧肚脐,白皙间透着粉色的少女肌肤。
白沂青眨了眨眼,随即便满脸绯红,整个人从薇的膝枕上弹起来。
“哎,你别走呀,还有一边呢。”
薇试图叫住他,但这会白沂青哪听得进去,只知道红着脸赶紧跑,直到撞上了姬无双——对方那张冷脸因疼痛而有些绷不住,无奈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我......”
白沂青搓着手,没好意思说,只好假装没事发生过地打量周围,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那山,回到荒野间来。那辆白车停在不远的树林下,而四下都是草原一片,绿意盎然、与璀璨阳光相衬,完全没有城市内植物那种阴郁的感觉。
眼看白沂青这副样子,姬无双从鼻子里发出声闷哼,随即递来杯热腾腾的牛奶。白沂青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上居然拿着三杯牛奶,被自己一撞居然也没洒出来。他一时赧然,本下意识要拒绝,肚子却在嗅到牛奶气味后发出了响声。两人先是同时一愣,随后白沂青耳根便漫起绯色,低着头从姬无双手上拿过牛奶。
“先喝着,到了营地,再吃饭。”
姬无双淡淡注视着他,目光在他耳边停留片刻,随后便抛下不冷不热的话语,端着牛奶去了薇身旁。
猫能喝牛奶吗?不过薇是女孩吧?白沂青看着他背影,脑子里满是问号,等自己喝了一口后,又只剩下四肢百骸都被温暖透了的舒爽。他前段日子跟着姬无双可没喝过牛奶,怕不是在游商营地买的?而且这不锈钢水杯也是刚买的吗?
还有他说去营地再吃饭?哪个营地?
白沂青越想越迷惑,拿着牛奶杯就想四处走走,却没想到刚朝车那走几步,就看到胖游商跟大汉坐在车后座。他吓得连忙往姬无双那方向跑,跑到两人面前才敢停下,薇与姬无双各端着杯牛奶坐在草地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屁股都纹丝不动。
“那、那两个人!”白沂青端着杯牛奶狂指车的方向,却没意识到自己唇上还有一道乳白奶痕,加上这时结结巴巴地说话,相当喜感。
薇恶作剧地朝着他笑,还用手指狂蹭自己上唇。白沂青却看不出来对方在调笑自己,眼看两人不慌不忙,他自己倒是快慌死了,还是姬无双开口作了解释:
“我们醒来后,他们就在旁边昏着,跟我们一样伤势都好了,那他们应该也恢复自我意识了。”
“咦?”
听姬无双这么说,白沂青才反应过来,自己肩上的枪伤居然悄声无息好了,难怪一点感觉都没有。
“激活信标,就会强化该地区的心图精神讯号,坏的都会被修好。”薇坏笑着用手指撸去他唇上奶痕,把刮下的牛奶都舔进嘴里。“我们那么近受到影响,当然就会被‘修复’啦。”
“你?”
白沂青被她这自然无比的动作惊到,直接便红透了脸,大脑宕机。他整个人都傻透了,还是姬无双按着他一起在草地上坐下。薇本来还想再闹他,却被姬无双直接按了回去。眼看没得玩,她只得耸耸肩,干掉牛奶后乖巧地趴到自家猫奴腿上去。猫奴姬无双接过她手中杯子,也顺便喝光了自己那杯。
而这会白沂青也正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小口小口把牛奶喝下去。
姬无双默默等了一会,待白沂青脸上肉眼可见的绯红褪去后,他才拿出自己烟盒镜子,放到白沂青面前——白沂青抬眼望去,便发现自己左鬓被变了条小辫子,还混入些许彩线,显得俏皮无比。
想到刚刚薇手里的彩线,他瞬间反应过来。姬无双收回烟盒,在他想拆掉彩线时幽幽开口:“那是周天子宗庙里的五色线。”
白沂青手一僵,竟是没敢贸然拆开小辫子。
“嘿嘿。”薇躺在姬无双膝盖上笑道,“虽然不该是那个朝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得物尽其用。”
她的话语让白沂青瞬间回忆起先前经历的一切,想到那出惊心动魄还差点丢了命、结尾却又感动了一把的冒险,他不禁淡淡笑了起来,望向远方天空。
“不知道那位连接员最后如何,真希望他能安息。”
“嗯......像这样的冒险,其实也很有趣吧?”
“只要不总是有人牺牲。”白沂青拿开薇的帽子,狠狠揉了一把猫头,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开口承认道,“但确实还挺刺激的。”
薇那头卷毛被揉得乱七八糟,却也没生气,只从自己热裤口袋里取出剩余彩线来。
“不过冒险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么点念想就是了。”
她把玩着那几条彩线,就像猫咪玩弄线团,虽喜爱至极,却显然不在乎它的价值。
“或许正是因为它不是那个朝代的,所以根本不是信标,才没被带走吧。”
白沂青随口一说,却看到姬无双皱起了眉。
“怎么了?”他完全不明所以,自己好像没说什么吧?
他开口问,姬无双却似陷入思考般,半晌才摇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倒是薇接过话来,开口说道:
“那个信标像是完全封闭的空间,最后不是连天空都被吸了吗?如果混进别的东西,岂不是有人带进去了?”
“嗐。”白沂青还以为是什么,顿时更加不以为然,“我们前都进去过两个连接员了,去那地方的门口还是个唐朝的佛教地宫,里头有这个好像也不出奇了......不知道是不是古先生带进去的。”
“嗯哼,你说的也有道理。”
薇眯眼一笑,随即便在姬无双腿上乱蹭起来,姬无双无奈地抚着她的脑袋,眉间慢慢松开。他看白沂青在留意自己,竟难得主动,指着不远处开口道:
“那座山,消失了。”
白沂青先是露出一脸见鬼的样子,但马上就感觉这太不礼貌了,便扭头去看姬无双所指的方向。果如姬无双所说,他们所攀登的那座高峰已然消失,就像从来没存过在一样。
想起自己这一路的冒险就是从登山开始,白沂青便有些恍惚。他不愿欺骗自己,他确实从这种冒险中感受到一种快乐,可如果快乐总伴随着丢命危险以及他人的牺牲,他可不愿再多来几次。
可自己大概已脱不了身吧?白沂青在心底想道,他已然接过两位连接员的重责大任,自己都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逃避了。
“你能做好。”
姬无双骤然出声,却是发出了鼓励。白沂青这下真的忍不住自己表情,当即在他面前露了馅——姬无双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马上便臭了起来。
见姬无双如此,白沂青反而有些轻松。他拍拍自己胸口,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过度习惯了。
“但就是这样嘛,这样还好些。”
“你说什么?”
“没!没!”
没想到自己的嘀咕被听到,白沂青连连摆手。不过姬无双也没想跟他纠缠这种事情,只继续说起自己想说的事情:
“待会我们离开这里,我会先送那两个人回他们营地,而我们补给之后,就会继续上路。你......”
他说到这里便似有些犹豫,白沂青趁机试探道:
“我可以说不跟你走吗?”
试探的话刚出口,姬无双脸便骤然一沉,吓得白沂青只得再次连连摆手:“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
见他这么‘乖’,姬无双脸色缓和,从内兜里掏出个鹅卵石般的金色物体。
“还记得那座佛塔吗?你当时没注意,但我在佛像指尖发现了这个。”
白沂青接过那东西,一顿盘玩打量,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这是......舍利?”
姬无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它不止是一颗舍利子,也是一份地图,它指引出了某个信标。”
他翻过左臂,把记录仪对准那舍利开启扫描模式,顿时便看到舍利上浮现了一行坐标。薇在这时却变成猫跳开,朝着远处跑去。
“你们要聊好闷的事情多久!我跑啦!我去车上享受空调!”
两人被这一打岔都有些无奈,姬无双宠溺地看着她跑走背影,直到见她真进了车才转回头来。
“这信标是断的,说明只是线索一部分。”
他皱起眉头,低声说道:“有人追着信标来过,应该是个连接员,而他身上还有别的信标线索。在某种情况下,他不得不把身上的线索留给别人。”
“你是说?”
白沂青隐约猜到了那种可能性,但他也不敢完全肯定。
“堕天众的追杀。”
姬无双眼神有些复杂,语速也更慢了些:“那座佛塔,那些谜题,是被制造出来的,或是被搬过去的,它们不属于那里。那技术,那种......割裂空间、布下谜题的做法,我曾经见过。”
“什么意思?”
“那个谜题,是根据这个信标线索布下的。这个信标是佛教元素,那个人就布下佛教的谜题。”
想到那个可能性,即便是姬无双也不由有些心烦。他看向完全搞不懂情况的白沂青,语重心长道:
“有些人天生喜欢看人受苦,她们光是目击就能享受。找到这个信标前,你最好多小心点。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她不仅喜欢搞谜题,还喜欢折磨人。”
“不是不是......”白沂青给他说得头都大了,“到底是什么啊?你现在就像个谜语人你知道吗?”
“魔罗。”姬无双语气冰冷地说道,“夜摩天的首领,堕天众的好朋友。在见到她前,或者在她找到你之前,你应该变强。”
“唔,好吧......”
虽然还是不太懂,但姬无双提及了堕天众,白沂青就多少理解了些。想起文秋,他心里都还是很难过。如果姬无双说的是真的,那自己走过的路上,还有一个堕天众的受害者。
“哎,责任。”想着想着,白沂青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你说得很对,那手提箱确实是个很重的责任,可能每个人都要背,但不是每个人都背得起。”
他说着苦恼地揉起头来,骤然大吼道:
“我其实最不喜欢责任这个词啦!”
他喊完就反应过来,面对姬无双的凝视顿时有些赧然。但姬无双却依旧平静无比,甚至轻轻开口应和道:“我也是。”
白沂青顿时一愣,但马上就不以为然地笑道:
“你别开玩笑了,你这么......你这么厉害,带着薇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你都坚持二十多年了,还说这种话啊。”
“我不是为了责任,也不是为了世界。”姬无双望向远方淡淡开口,话语离奇,可那语气却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只是为了一个人。他爱背责任,我不是。老实说,我对拯救世界兴趣不大,但为了那个人,我愿意试试。”
“哇......”
白沂青讶然张大了嘴巴,他还是第一次从姬无双嘴里听到这种走心的话,而且还不涉及催自己干拯救社会的大事。
“那你挺过分的,你自己不是为了责任,却逼着我为责任行动......”
“哼。”姬无双忽然轻笑出声,看得白沂青又是一惊。他都不知道姬无双这是不是精神失常了,还是姬无双有失去的自我意识被恢复了,怎么现在又是笑又是走心话.......他不习惯!
“完了完了,我一定是斯德克尔摩综合症。”
“是斯德哥尔摩。”姬无双收起笑,没好气地叹道,“你啊你......”
“老实说,你现在说话语气又好像我爹。”白沂青五官都快皱一起去了,“完了,你一定是鬼上身......”
他这下话音未落,就看到姬无双完全冷起了脸——天呐!明明知道对方确实生气了,白沂青却觉得舒服多了。
自己一定变抖M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感染了什么心图什么综合症了。
但他这头在自我怀疑,那头姬无双却又主动开口:
“你父亲......”
他有些犹豫,似已明白过来鬼上身里的潜台词。
“啊,去世了。”白沂青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怀念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好像挺没心没肺的,不过经过这些天,我越来越想起我爹。他其实挺年轻的,还很帅,又一直很严肃的样子,小时候我也跟着他的车乱跑。”
姬无双顿时沉默了。
“哈,越说就越觉得你们像,但我爹不染头,你看你这,文秋说你熊猫头来着。”
白沂青先是干笑,笑着笑着声音却又低落下去: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过世了。在那之前给她治病,我爹借了很多钱,欠了很多人情,连房子也卖了。在她去世后,我爹为了还钱,就开车拉长途货赚钱。我上不起幼儿园,也没法上,从小跟着他车走。他老说,这些是责任,是男人要抗的重量,但其实我不太理解。只知道他好像很笨,又很老实,话也不多,就在我问妈妈的事时候说得多。每次听他手舞足蹈讲我妈妈的事情,讲他们的过去时,他讲得天花乱坠,好开心的样子,我就感觉自己爹真的很不错......”
“他很爱你母亲。”
姬无双淡然道。
白沂青点头笑笑,又接着说:
“小时候被爹的观念灌输得多了,我也想过帮他减轻负担。那时候别的同学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只知道琢磨责任是个啥,结果琢磨那么久,我什么都不懂。后来,我上了寄宿学校,只有放假才会跟着他车走。他对我真的很好,虽然他特别忙,可还是会抽空来探望我,时常关注我,送我礼物,各种嘘寒问暖......我也想回馈点什么,所以有一次,我偷偷开了他的车。我觉得自己如果学会开车,假期就可以为他分担,因为感觉他总是很累......结果那次一开就撞坏了路边围栏。交警来了,我爹来了,我也吓坏了。他作为监护人接受惩罚,然后被训了一顿。我看着他挨训,本来以为我回去就会挨揍,可他没有。”
“他只是让我想象,如果撞的不是围栏,是人、或者动物怎么办。我吓坏了,我哭着跟他道歉,但他其实并不是生气。他说,教育我是他的责任,没有教育好也是他的问题。我没有管好自己的好奇,则是我的责任。他的责任更大,他觉得自己对我并不够好。我没想过他会这么说,所以我跟他坦白了自己的初衷......我爹居然跟我说谢谢。”
白沂青苦涩地笑着,声音都有些哽咽。
“我做错了事情,但他觉得我出发点是好的,所以他边让我反思,边跟我道谢、并道歉。他告诉我,这不是我要做的,我要负责的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对他负责。他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有能力却没没做好,就是不负责任。他希望我能做个有责任心的人,也希望自己能对我尽到责任。所以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车钥匙放在桌上。我那段时间很愧疚,我觉得我爹没对不起我。所以我那时候发奋读书,想做个更好的人......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他劳累过度引发的高血压,最终导致脑溢血......他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打歪方向盘撞围栏停车,甚至开好了后灯警示,因为他在高速公路上。”
“我......我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到的时候,还是靠好心的记者告诉我这些。他最后还是给我上了一课,他最后教给我的,还是责任,还是要做一个好人。”
“你说,我跟责任这个词是不是太有缘了?”
白沂青望向姬无双,对方虽一脸平静,目光却相当柔和。见白沂青望来,他摇摇头,开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你有个很好的父亲。他......说得很好。”
“噫,你是不是怕否决了,我就不会跟你走?”
“实话实说罢了。”姬无双站起来,随手拍去腿上草屑,“我长到25岁,我父亲也没教过我什么。”
“哇,这......”
无视白沂青欲言又止的样子,姬无双转头看向白车方向,薇已变成猫躺在车顶上呼呼大睡,显然舒服极了。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猫,突然开口问白沂青:
“你享受吗?”
白沂青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冒险。
“嗯。老实说,冒险真的挺开心的。”
姬无双闻言回过头来,两人正好对上视线,不由相视一笑。
“走吧。”他右手拿着两个杯子,左手朝白沂青伸来,“我们还有冒险。”
白沂青怔怔地看着光中的他,这令自己莫名感到熟悉的男人,不由得从胸腔内升起一股豪气,握着对方的手站起来,而姬无双则顺手取过他的水杯。
“好!那就冒险去!”
白沂青自觉已经完全被姬无双说动,情绪整个激动起来。姬无双摇摇头,默然走向白车。
“等等!”
跟在姬无双后头的白沂青突然想到什么,倏地坏笑起来。看着他那奇怪的样子,姬无双直觉不妙,走向车子的脚步也随之加快。薇正好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他们来就知道该走了,便识相地跑到副驾驶座上等白沂青。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会白沂青却在胆大包天地找姬无双开玩笑。
“你刚刚说你25岁,也就是说你是2004年出生的,而我是02年出生的,也就是说......”
“不要说了!”
“小姬!”
没能截住白沂青的话,姬无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随手把三个水杯放到后备箱去,转头钻到驾驶座上。而白沂青绕到对面上了副驾驶座,还不忘碎碎念。
“你就是比我小两岁嘛。啊,十年后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人,我们会成为朋友吗?”
“肯定不会这么幼稚!”
“哈~哈!”
在白沂青刻意搞怪的笑声中,白车发动引擎,起步就走。
彼时阳光明媚,绿意正好,车与笑并肩而行,悠悠然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