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呜(咀嚼声)……真好吃,老哥好厉害。”
桌上的瓷碗里还剩下一些面包糠和小半碗番茄汤,焦唯仁啃着碗里的肉排,两个小酒窝鼓得像两个小馒头,让焦作仁都忍不住想捏一下。
“那是,也不想想你老哥是什么人。”
“哼,老哥又要自夸了……”
“不然怎能配得上阿妹的赞赏?”
焦作仁伸出右手,大拇指背上多出几个被油烫到的小泡,只是轻触一下。
“老哥的手怎么了?”
伴随沉闷的吞咽声,焦唯仁脸上的“小馒头”凹陷下去,她看到焦作仁手上的小泡后,放下筷子握住焦作仁的右手,试图将那些小泡刮掉。
“别碰!不是什么大事,知道就行。”
焦作仁抽回倍感生疼的右手,和妹妹一起将碗筷放进水池,这次刚好轮到妹妹洗碗。
既成事实的部分无可挽回,该继续的还得继续,阿妹需要有人去照顾,自己也有崭新的航程要走,前天发来的两封邮件或许只是日薄西山的“猎隼”对自己最后的试探。
十月七日是整个黄金周的最后一天,除了陪伴妹妹以外,焦作仁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前天的邮件以及网上的冲浪。
“萧姐,你还会回来的,我只能相信这个。”
焦作仁关掉手机屏幕,外面响起久违的门铃声。
“老哥,有人在外面。”
妹妹的萌音传入焦作仁的耳朵,紧接着是如同物业敲门般的声响。
“谁?”
焦作仁又对准门板上的小片玻璃镜,看到一双灰绿色的眼睛,下半张脸没有任何遮挡,颧骨低平,鼻梁较高,嘴巴较宽但唇皮单薄,白色大衣的领口上沾了些树汁和枯叶。
“不认识我了?亏你能忘得这么快,居然还是我的线人。”
门外站着的是身为制裁者的“獾”,至少焦作仁还没遇到第二个会在汉煌语言中夹杂撒丁口音的人。
“失礼失礼,请进。”
焦作仁打开防盗门。“獾”将皮靴换成拖鞋,右手拿着高礼帽,踱步走入D0880号住宅。
“现在是中饭时间?那我先在客厅坐着吧。”
“没事,过来再吃点也行。”
焦作仁回到厨房,盛出小半碗番茄汤端到“獾”的面前。
“家里没有什么特别贵的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番茄蛋花汤,不过蛋花被我和阿妹消灭得差不多了,就当番茄汤喝吧。”
“老哥,这位叔叔是谁啊?”
“是我的朋友。”
在兄妹俩说话的间隙,“獾”夹出番茄放进嘴里,将碗微微倾斜,细品焦作仁的厨艺。
“明明嘴巴那么宽还非要像绅士一样……”
焦作仁擦了擦嘴角,左脸由于肌肉不自觉地收缩,半边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嗯?有事吗?”
“没有没有……在我家不用这么斯文,阿妹不会笑话客人的。”
“不了不了,在这里能尝到东煌的家常菜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可不想只是用他们来充饥。”
“獾”将手里的小半碗汤翻下,右手遮住下半张脸,伸出舌尖舔掉残留在嘴唇旁的汤汁。
“不充饥你还打算观赏呢。”
“当然不仅是这样,我希望到你的房间谈谈。”
“可以是可以,不准乱碰东西。”
“好的,除了一些安全方面的事,对于这个家里其他的一切,我均不过问。”
焦作仁和“獾”登上楼梯来到卧室门前。
“阿妹,能帮忙洗一下碗吗?今天我做饭太累了。”
“遵命老哥!”
“爱你三千遍哦。”
焦作仁打开卧室的房门。“獾”的纸条不在桌上,早被焦作仁揉成一团塞入箱子。之前神秘人送的纸条摊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十六个字以外的内容均被折叠到另一端。
“风景无限,莫存惧念;即刻启航,跨越零点。”
焦作仁站到墙角,紧盯着“獾”的一举一动。
“你是用哪台设备找到‘银幕’的?”
“獾”坐在焦作仁的床上,瞟了一眼放在正中间的游戏本,木板床被压得吱吱咯咯作响。
“还能是哪台设备?另外,不要坐在我的床上晃啊!会塌的……”
焦作仁用右手指向那台游戏本,双臂展开抱在脑后,舒展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你自己开机,我只做我的份内事。”
“獾”将头撇向墙壁,从焦作仁的床上站起。焦作仁按下笔记本上的开机按钮,左手不停地敲桌子。
“嘿,我能看看你的IP地址吗?”
“獾”坐在焦作仁的位置上,查看笔记本上的基本信息。
“哎——你这是要干什么?偷窥我的秘密吗?”
“你硬盘里的东西我可没兴趣看,我想了解一下10月2号那次大规模攻击有没有波及到你。”
“10月2号?那次攻击我们好像没什么事。”
“谁说得准呢?罗……战车(Rook)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布列科沃帮和袋鼠帮的人肯定会反向利用它,战车这样做可能就是杀敌一千……”
“布列科沃(Blackwell)和康格鲁斯(Kangaroos)……这又是什么?”
“新亚市的两大地下痼疾,这个你无需了解太多,重点是‘银幕’的线人不能存在任何漏洞,万一他们通过你顺藤摸瓜找到总部,我可没法向海盗旗他们交代。”
焦作仁只在电视上偶然看到这两个名字,相较于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和综艺节目,这两个名字没什么流量,直接报导他们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我们帮你的电脑加了一些防护措施,这可能会影响到你电脑的些许性能,至少它不会像这里其他的设备一样不堪一击。”
“可以是可以,这些防护不应该是杀毒软件该……”
“赛迪普斯的零日漏洞层出不穷,现有的杀毒软件难以快速侦测到这些,况且在你电脑上的那软件恐怕比零日漏洞还要难处理。我们会尽一点绵薄之力,你们只需为我们的程序提供一个微小的空间,作为‘银幕’的一部分资源……”
“你的意思是,我的电脑上已经安装有你们的程序了?”
“可以这样说吧,但我们没必要窥探你的隐私,你如果要上什么小网站的话还是正常进行……我的意思是,你试一试那个叫‘银幕通道’的小工具吧。”
焦作仁在“獾”挪开屁股的一刻坐上去,点开在后台运行的“银幕隧道”,没有弹出网址与链接,而是直接出现两行小字和一个输入框:
“Welcome to экран.”
“Press your login activation code,please.”
“希望你没有忘掉登录号。在你第一次登进去的同时它会自动标记芯片,也就是说,即使你换另一个设备输入相同的号码,你也会被拒绝访问,新的登录号可以问大部分成员索要,相关联的线人可以免费。”
“标记芯片不是病毒才做的事吗?勒索他人的文件以获取赎金?”
“制裁者不会通过这种方式谋利,在赛博时代的新亚,坚守那两条底线才是我们‘银幕’存在的理由。社安员有社安员的规矩,制裁者有制裁者的信条,连职业杀手也有他们所严格遵守的原则……”
“别废话,我已经登入进去了,这个是……”
标题上显示的不是“Cyber Vigilante Base”,而是“银幕”的标志:上平下尖的盾形构成边框,里面是左“S”右“C”的变体书写,下面还有一小排俄文字母。
“打开到我的,也就是獾(Badger)的介绍页。”
“没问题……资深制裁者,入队时间在三年前……话说我现在真的是你的正式线人了?”
“同一件事不要让我重复两遍!”
“哎你是几个意思啊!”
本就对“獾”有些不悦的焦作仁举起右手朝书桌砸下去,然后往地上跺了一脚,木板有些晃动,手和脚也硌得生疼。
“没意思,你自己的收件地址最好填一下,上次答应要送一份神秘礼物的,我可不会忘掉有关线人的事。”
“獾”从座位上走开,焦作仁吹了吹有些发红的手掌,以此减轻些许痛感。
“你不是已经熟门熟路了吗?今天怎么找过来的?”
“熟门熟路是一回事,物资运输是由其他人进行的,除了我们这些明面上活动的制裁者以外,还有许多地下人员专门负责物资和其他日常维护,我可无权直接插手干涉。”
“獾”将右手搭到额头上,沿着有些高突的鼻梁滑倒下巴的位置。
“地址填好了。”
“OK,这个月中旬的时候记得签收一下。”
“等等,那时候我可能不在家啊……对了,叫阿妹签收一下可以吗?”
“最好是你本人签收。”
“凭什么不能让阿妹来帮我!”
焦作仁拎起“獾”的领带,大拇指抵到“獾”的下巴位置。
“知道这些事的人越少越好,我不希望你把其他人,尤其是至亲牵扯进去,其实你自己也不希望让阿妹参与的,是吗?”
“獾”抓着焦作仁紧握自己领带的手,试图将其掰开。焦作仁将另一只手抽出来,对着“獾”的脸一拳打上去,在距离鼻尖仅两厘米的地方将拳头收住,“獾”深吸两口气后,焦作仁将领带放下。
“好的,算你识相,我只让阿妹做一些她能做的事情,至于这座城市的暗角,我绝不会让现在的阿妹看到。”
“是啊,至少你比那个Wendy要好些……”
“比谁要好些?”
“总之最近小心点吧,平时多陪陪你的阿妹,记得打电话关心……”
“住嘴!只有我才能叫她阿妹!”
“獾”用右手挡在胸前,手背和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哼,光凭力气还有两下子……还有,最近务必密切盯防几个后缀为TQ.com的邮箱,注意你个人的社交帐号,‘无赦(Implacable)’很善于伪装自己的网络行踪,别被这家伙蛊惑了。”
“这家伙又是谁?”
“现在告诉你用处不大,你有对抗它的实力吗?”
“制裁者应当与其对接的线人共享情报,这是条例上明确的吧。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无法对抗它!”
“獾”站在焦作仁卧室门前的楼梯口,灰绿色的眼中闪烁着略带敌意的神色,加上他对自己的阿妹有些傲慢的态度,更在他怒火中烧的心头浇了把油。
“连几个智能保安都搞不定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每个人都是从懵懂到精通的,你忘了自己是从何而来的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不错,但我就在罗马——准确来说是在罗马长大。”
“獾”从楼梯上走下,敲打着身旁的木制扶手。焦作仁守在卧室门口,俯视着“獾”头顶的高礼帽。
“都说欧伦曼人风情万种,何况撒丁还是文艺复兴的起源地。顺便一提,罗马帝国花了八百年左右的时间将地中海变成内湖,然后再花两百年的时间迎来上帝之鞭的抽打,不是吗?”
尽管焦作仁没有精读那本自认为无趣的书,但为自己增添知识,还是聊胜于无的。
“Giustissimo!你们准备总复习了吗?”
“獾”抬头正对焦作仁的棕红色眼睛,将双手握紧放于自己的胸前。
“不,历史课还没教到那一部分。”
“言归正传,我的线人,这段时间是你的休整期,寄来的礼物请务必珍惜,放下过去的经历,回归校园与学习,除非事态紧急,否则我不再主动联系你。”
“獾”将拖鞋放入柜子中间,踩着皮靴走到门前,摘掉高礼帽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对灰绿色的双眼。
“如果你有事,用你的电脑联系我们,我会优先处理自己的委托,敲(Ciao)。”
门口没有银灰色的康塔什,“獾”坐上一辆空闲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带上车门并系紧安全带。焦作仁站在门前,目送“獾”离开D区后,回到厨房整理厨具和晚上的食材。
“为什么你非要选择我作为你的线人?”
自从与一袭白衣的“獾”在九月中旬的卡丁车场相遇后,焦作仁的脑海中时不时蹦出这个疑问。
“你究竟看中我的哪一点?出身、经历还是追求?无论是哪个都不太出众,甚至不太干净吧。”
“老哥在说什么呢?”
“这是我的私事,阿妹无需过问。”
正在洗碗的阿妹轻咳了两声,焦作仁打开左手边的窗户,吹散厨房内残余的油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