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新官上任三把火,至于莲心副官……不对,现在应该是莲心局长,她的每把火都烧得有够狠。”
黄玖鑫和其他属于月季小队的社安员骑着警用摩托,按照与先前几乎一致的路线巡逻B区的部分路段。
科技博物馆外侧的玻璃幕墙被完全修复,里面有关武器和其他装备的展品则用模型代替。街道上的警戒线与路障早已全数移除,雨滴将胎印洗刷得一干二净,连同血水的腥味和垃圾的腐臭冲入附近的排水井。
联合行动结束后不久,社安员和特勤干员们处理现场时。看到追踪弹发射器被随手放在博物馆门口不远处的位置,附近只剩下两枚实弹。直升机的尾部笔直地插在大厦外的玻璃幕墙附近,下面散落着无数被熏黑的的金属碎片,其中有几根属于M134机枪的枪管,机舱内只剩下碎玻璃与烧焦的座椅。疑似WHSA成员的尸体在距离亚美利加设置在新亚市的办事处附近的巷道内被发现,其面部遭受包括爆炸、殴打和碎片冲击在内的多重损伤,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证明其身份的物品。
“办事处的人想必没放那些精良的佣兵进入,哪怕他们属于同一国家……亚美利加为了否认他们对新亚市染指的事实还真够不遗余力的。”
季月亭——代号“月季”的队长靠在巷道的墙面旁边,手指试探性地戳了下墙体内唯一留着的弹孔,带出沾有干涸血迹的些许水泥灰。
“毕竟是凭借撒谎、欺骗、盗窃与杀戮,才得以一手建立起胜似帝国的超强力量,再完美的掩饰也不能改变他们和身为走狗的怀特西尔佣兵犯过的罪恶。”
黄玖鑫站在巷尾的监视器旁边,看到监视器的镜头有些雾蒙蒙的,没有听见由于设备运行而产生的噪音,
“猛兽伸爪撕开血肉,而他们用刀叉蚕食,要是司法局的人能对他们下点狠手就好了,只可惜他们的前局长并不是为人特别正派的……”
“题外话就先到此吧。”
季月亭来到附近的西点房,拿上六个甜甜圈装进食品袋,剩下的五名队员进入咖啡屋,点好饮品后分别进行占座。
“趁着现在休息的时候,你们还能回忆起来,上周莲心局长说的具体要求吗?”
季月亭拿着甜甜圈进入咖啡屋,甘蓝和莴笋也腾出自己占据的位置,坐到队长旁边。
“我只知道苦胆先生怕是要晚节不保,现在离开的话,对社安局和他本人的影响会小很多。”
“虽然我也挺反感他对其他女生有这么过分的行为,但他毕竟也是为社安体系作出很大贡献与牺牲的,青椒,我只是觉得比起那些隐退的家伙们,他的觉悟早已经搞出……”
“甭管他先前有多大贡献,山药小姐,现在你还想站在前局长……呸,老混蛋那边替他说话吗?你最好能看清现在的形势,不要和莲心局长的想法背道而驰。”
“桥归桥,路归路,莴笋说的话,我甘蓝表示赞成。”
“话题完全被带偏了,尤其是你,青椒!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季月亭说话的同时把装有甜甜圈的食品袋举起来,另一只手敲着桌子。黄玖鑫抿了口杯中的苦咖啡,默不作声,等待咖啡因的刺激进入大脑,让自己保持下午的精力。
“幸亏咖啡店换成了仿生智能在经营……大家先把甜甜圈分一下,就着大家买的饮料,当做下午茶好了,十五分钟后必须在门口重新集合,明白吗!”
“明白!”
黄玖鑫将咖啡杯放下,回忆起一周之前的人事变动。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喊到,即使把声音压低也难以掩盖某种热诚。
……
“新任的局长,梅筱莲女士,代号‘莲心’,准许上任!”
一周前的11月4日,中午13点整,社安局总部的会议室内无人缺席。仿生智能的屏幕上显示出投票的结果,即使没有人进行推测或预言,也早已八九不离十。“苦胆”站直在桌边,他的嗓音依然像以前那般浑厚而有力,搭到桌上的右手食指不断敲击着桌面。
“很好,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今后将由我带领社安局打击犯罪,维护安全,这一周的周日,我会重新说明安排……”
“苦胆”把有些发颤的右手移出桌面,简单收拾过后,他拿着原本披在身上的大衣,径自前往电梯所在的走廊,黄玖鑫目送着“苦胆”的背影,眼前的人不像是那个得知前局长殉职后临危受命的勇者,却与丢盔卸甲的败将有几分神似。
“请允许我占用大家五分钟时间,我只说三件事情,具体安排我会和各位干部以及队长详细进行说明,见习社安员的转正和其他人事工作照常进行,请大家不必过于担心……”
“苦胆先生真的要离开了……我大概会想他……早点死的。”
“有点地位就打算为所欲为,这还只是在最近的报告晚会上,鬼知道他平时有没有那么勤快,零个还是无数……”
“莲心副官……不对,应该是……”
“不要紧的,说说看,有什么疑问,韭黄先生……这应该是你的代号。”
“我……我想了解……”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黄玖鑫的脑海里,嘴边的肌肉却有些不听使唤,舌头在口腔内难以转过弯来,话语也变得迟钝许多。
“不用特别紧张的,慢慢问,能回答的我尽量在这里说明。关于那天报告晚会的事情,我们还在继续调查针对苦胆局长的举报事件是否属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社安局对于举报者信息具有保密的义务。”
“嗯嗯,只是啊——呃……”
“没什么了,主要是那天韭黄喝得太醉,身体不舒服,然后他走得比较早,后面说的事情他没有听到,希望可以得到重述,包括上次的联合行动在内。”
“社安局内部云端数据库上都有相关的文件,社安员随时可以申请权限,通过以后即可进行访问。时间不是很充足,接下来的三件事我简要说明。”
“莲心”沿着会议室踱步巡视一圈后,将原本放在墙边的椅子搬到长桌短边的正中央。苏岚雨悄悄戳了下黄玖鑫的腰
“首先,我们与制裁者组织‘银幕’的合作会暂时告一段落,这是难以违抗的现实,社安局这场略带鲁莽的博弈正在饱受非议,见习社安员的牺牲也绝不是我们料想中的结果。”
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不难想起,从监视器内找到的黑白相间的夜间录像中,“花菜”看上去有些娇弱的身影,连同那具躯体内所有的未来与希望,还有她身旁作为正式社安员的前辈,被爆炸所产生的一道强闪光悉数吞没。
“总部门口那场未知的爆炸已经得到确认,是袋鼠帮的成员将身上的装置引爆,藉以此报复社安局的联合行动……”
“难道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们要与银幕终止合作?”
焦唐擎站起来,瞪大带有些许血丝的双眼,拿出玻璃瓶喝了口凉水,将杯子快速放回桌面,中午吃的辣酱还在他的嘴里留有余劲,仿佛随时有一股火焰喷出来。
“他们既然敢这样进行报复,说明他们早就感受到如坐针毡的恐惧了!越是这样,我们就得继续乘胜追击,直到哪天把这些匪帮犯盘踞的窝点全都拆除,墙灰都给扬到附近的海里去……”
“冷静一下,青椒。社安局绝不会害怕那些匪帮犯的报复,只是关于花菜的殉职,有个疑点我们始终挥之不去。”
“莲心”的眼眶有些湿润,其他的干部、队长和社安员也纷纷将脑袋低下,作为第一名因为提早参与正式社安员的行动而牺牲的见习生,“花菜”的殉职几乎让所有见习社安员第一次感受到逝去的痛。
“是那个操作迫击炮的帮众不要命地发狠,自己下地狱还要别人陪他垫背,要是继续活着,没准还会害更多的人……但这些和制裁者有何关系?”
“前去接应的特勤干员后来说了,银幕成员对他们抓到的人先行搜查过,排除掉所有危险设备后,才会将犯人交给我们。能够引起如此爆炸威力的绝不可能是小物件,是银幕的成员疏忽大意,或者包藏异心,才会导致接下来的恶性后果……”
没等“莲心”继续讲下去,玻璃杯和桌面又进行了一次激烈的撞击,响动过后,焦唐擎直接起身,瞪着“莲心”的双眼说道:
“恕我直言,如果他们真要在那时候算计我们,逆火完全可以在我后背被炸伤后,拔出枪给我个痛快,而不是帮我包扎过后,叫特勤干员留意隧道里的我……退一万步讲,哪怕我们今后的敌人要多一批名叫制裁者的,我也不会对银幕的成员,尤其是逆火……”
“青椒坐下来!有什么问题在会后说明,有没有点教养……对不起啊莲心局长,小队里面的他可是个数一数二的刺头,但在体能、枪械、搏斗和线上作战等方面的实力是拔尖的,进入护卫市政厅要员的皇家卫队也绝不是没可能……”
如果不是两人之间还隔着其他三人,季月亭试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焦唐擎拉出会议室冷静片刻。
“敢于仗义执言不是坏事,两位前局长从谏如流的作风将由我进行继承。既然青椒先生开了个不错的头,我就和大家继续说明,这是我们在之前的四十六号码头上发现的,其中一名受害者手上的物件。”
“莲心”将某个透明的盒子从包内拿出,里面装有一个闪着蓝光的银环。
“这是……十月份的时候来这里报案,寻找失踪小猫的女士的戒指?”
黄玖鑫在耀华小区的安保管制区域内见过与之相同的戒指,魏女士在当时曾经声泪俱下地和自己讲述过她与丈夫在分别的一晚上以后天地两隔的大致经过。
“估计是的,两名死者的其中一人或许正是那位女士的先生。当时现场只找到前司法局长的遗体,但残留的血液分属于两人,他们的信息在云端数据库中被找到,还包括前司法局长的助手——普通的小帮派绝对无法干出这样的狠事。”
“这个说法不太妥当,就好比普通高中生拿着球棒或小刀都可以拦路……”
“请遵守会场秩序,甘蓝。”
季月亭轻敲桌面,同时瞥向正在发言的“甘蓝”,后者低下头,目光移到手边的凤梨时报。
“她说的不无道理,谁都可以一时冲动,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及时收敛,更鲜有人完美逃脱。光是在搜集证据方面就已经耗费了大量时间,为了给新亚市民一个交代,这将成为我们的长期任务。”
“莲心”轻拍着身后的投影,从桌肚里拿出两把枪械,没有弹匣也没有解开保险。旁边附带着显示有罗马数字的蓝色屏幕,
“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情,我就放在这里一起说了,焯成科技存放于科技博物馆地下室的仿生智能仍然没有被找到,根据他们的高管透露的消息,这些仿生智能大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异常行为,放任他们落入非官方组织的手上,可能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找到4035和4039……也算是目前的短期任务。考虑到双方人员的伤亡规模都比较大,请所有社安员在会后统一将上次行动时没有加装犯罪危险预判系统的枪械上交至装备部,装备部将统一发放符合《社安秩序条律》的枪。牛蒡,能统筹完成相关的收集与分发工作吗?”
“能的,莲心局长。”
“大声点!这么小(声音)也想回答我?”
“能!局长!”
“莲心”摆手示意“牛蒡”回到装备部,其他人也分别就位。黄玖鑫、季月亭和其他属于“月季小队”的成员前往车库,每周的这段时间,月季小队和其他的见习小队一道,驾驶重型的警用摩托,执行对B区例行巡逻的见习任务。
……
“韭黄,出来集合了!”
季月亭的喊声将黄玖鑫的思绪拉回到咖啡屋内。
“好的!算起来,莲心局长上任刚满一周,苦胆的气息在社安局内散得也差不多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我从来都不觉得他像是什么英雄……”
“嘟嘟哝哝地讲什么呢?”
苏岚雨把手心搭到黄玖鑫的右手背上,清亮的橙色双眸正对着黄玖鑫有些呆滞的褐眼。
“啊没……没什么。我们继续巡逻,还是回到……”
“莲心局长刚发来的消息。”
季月亭打开随身携带的电子记录本,黄玖鑫和其他四人聚拢在队长身边。焦唐擎的脑袋凑在季月亭的耳旁,试图收近距离时,被苏岚雨和“甘蓝”分别摁住左肩膀和后脖颈。
“鉴于今年新亚第一高中发生的重案,我们会在基础安保力量的前提下,派驻部分见习社安员前往学校进行驻扎。学校会为当天值班的人员提供与教职工同等的食宿,值班期间的任务就是巡查校园内的所有不稳定因素,提防异常的仿生智能和伪造身份卡的人员……”
“行啦行啦,队长,和我们平时巡查街区也没本质的区别,我就先一步过去……”
“原地等着,青椒。今天是我们月季小队负责致良知高中的额外安保,我们可以趁早赶过去了,饭票去财务处那边拿,需要蚊帐和新床垫的去找舍监,最近供电部门的CDPOS系统正在整修,可能会在晚上出现跳闸……”
“喂,青椒,你打算上哪里去?”
焦唐擎跨上自己的摩托,“莴笋”一路追赶到他身旁,将焦唐擎从摩托上拽下来。
“我的手段可能稍微粗暴了些,但你不能擅自行动,对不起,青椒先生,还有月季队长。”
“不必道歉,特殊情况就应先交由队员进行处理,莴笋这次做得很好,考核分数多得两分,用青椒的分数加。”
季月亭拍了下焦唐擎的脑袋,“莴笋”将微卷的头发稍稍捋平,焦唐擎站在警用摩托旁边跺脚,黄玖鑫和苏岚雨来到他身旁。
“干嘛这样急啊……真不知道逆火怎么能和你在行动中撮合到一块的。”
“怎么就不能?相较于守着那些破规矩的队长,逆火他们太懂得及时变通了,可惜直到现在也不算是官方的组织……”
“你想去就走,没人拦你的。”
“某种程度上我还真挺想……”
“咚!”
焦唐擎伸着腰,背上的阵痛相较于数天之前早已完全消失,扔掉手上的空奶茶杯后,迟来的晕眩感开始袭击他的大脑。
“队长,你这一下都快把他人敲没了,哈哈……”
剩下的队员都听到了那声指关节与头盖皮碰撞产生的,清晰而响亮的声音。
“韭黄,你也想试下?”
“没有的事……可怜的焦糖……”
黄玖鑫捂着嘴,对自己说了后半句。季月亭的食品袋里只剩一个甜甜圈,她将东西整理在背包中,披上蓝色的社安局制服大衣,迈开右腿跨上摩托。
“青椒……焦唐擎……焦糖……没准后面那个外号更加合适呢,哈哈……”
黄玖鑫骑上摩托,跟在队长后方在街道右侧行驶。包括缓过神来的“青椒”在内,所有队员迅速前往向致良知高中所在的区域。
……
“龙欣瑶班长在大中午对我说的那句话,到底有几个意思……”
焦作仁将衣服脱下,露出右肩上残留的黑色纹身痕迹,由于外伤和敷料的缘故,一部分原先的皮肤完全脱落,生发的嫩红色新皮遮盖住原先的后半截龙身。准备好洗澡的用品后,焦作仁把剩下的衣服放到毛巾架上方,插上校园卡后,举起淋浴头,只冲洗自己的右半边身体。
“这个问题是诸葛老师特意让我来问你的,不准告诉任何与之无关的人,哪怕是你的好基友。”
“害,我又不是和汪寰宇一样的那种取向独特的家伙,事实上,我都不指望有女生主动陪我吃饭……”
雾气将眼前的视野完全包围,耳边回响着八小时前龙欣瑶坐在自己对面时的轻语。
“不准打岔!你最好说一下,上次你请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瞧瞧你过来的时候缠的一身绷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科技博物馆扮演来自密达伊斯的法老呢!”
“我……我的确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是关于我阿妹的,十万火急,烧到眉毛的那种……”
“那叫燃眉之急!但就算是打架之类的,能缠这么多绷带并且靠自己走回来,某种程度上也是够勇的……”
龙欣瑶盯着焦作仁左臂上缠着的石膏,若是完全拆封开来,小麦色皮肤下的肌肉依然会保持原本的健硕。
“才不是打架啊!别以为我的过去只有那些不堪的活动,哪怕真有我的参加,你们也不会理解……”
“那你倒是说,你怎么会为了你的妹妹伤成这样的,反正我和大悟作为班委,也得照顾下班里的伤残人士,还得帮忙做心理疏导……”
“疏导就不必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的细节,你得答应替我保密。”
“答应?不一定哦。”
龙欣瑶活络着脖子,脑袋向四周转动,既不是单纯的点头,也没有完全否认。
“好的,和你直说也无伤大雅,反正我所经历过的事情,其他人绝对无法置信,包括你在内,或许都会认为这只是我所说的,加一点细节的故事……甚至是虚空杜撰的传说。”
“别胡扯太多了,要讲就赶紧讲吧。”
焦作仁的右手放下筷子,在空中比划着类似于路径或是图形轮廓的轨迹,左手则被三角巾平稳地悬在身前。不同于往常那种人造的安静,没有龙欣瑶的制止,焦作仁口若悬河地讲述着从自己妹妹被拐走并救回,直到前往四十六号码头救出萧羽洛并逮捕“董姐”的全部经过。只有龙欣瑶在食堂的喧闹中听清这种略稳重些的嗓音,眼前那对棕红的瞳孔中不再有往日和自己明争暗抗的愤怒,她逐渐发觉自己真的在听一个故事——属于静流的暗涌的故事:
“你的妹妹被那个……康什么鲁斯的帮众给抓走过?甚至还让人伪装成你的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家门?”
仅凭类似的仿生智能,辅以必要的程序化记忆,即可在许多非细节方面轻松骗过同样作为智能的识别设备,甚至是指纹和虹膜纹。尽管焦作仁所说的事件很难在新亚市内成为真实,但也绝非完全虚假,龙欣瑶不觉得说谎成性是他的本原风格。
“你如果真的认为我在讲故事,那就可以将它当做耳旁风,人们从来都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东西。你并非不可以认为,它压根没有发生过,仅仅如此。”
焦作仁将右手平放回桌上,食指无意识地敲打餐盘边缘,
“但让我感觉怪异的是,他们生怕我不知道阿妹是被他们掳走的,还特地写了一封信来,要求我不带社安员和制裁者,去高崎家具工厂把阿妹取……是不带女字底的那个,单纯的带回啊……”
“我知道,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的。话说回来,他们的操作也真的有够迷——前提是你说的话不是从凤梨那类报社内写稿的人那边借鉴来的……”
“布列科沃庄家会可是新亚市内许多报社、电台和频道背后的金主,也不差凤梨那家……那些属于抵抗者的赞歌终究会被深埋入地下的暗河,只能期待有后来者去继承它……”
“呀……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的,平时我在手机里可看不到你现在说的话。虽然新亚市肯定不如表面上那样光鲜,但繁荣背后的罪恶也实在太难被忽视了——且不说耀华广场的事故,尤其是在前局长殉职过后……那起天价赎金的案子。”
“怎么又是赎金……能和我讲一下吗?”
焦作仁听过朱金泉所讲的版本,同一件事经由不同的嘴里或手上表述出来,就绝不仅是枪击案和匕首案的区别,哪怕换作焦作仁自己讲述,恐怕也会搞错许多的细节吧——焦作仁如是想到。
“朱家带着闺女去南江洲游玩,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组织勒索了九位数的……冒昧地问一句,你家那个时候是没有电,还是没接上网啊?”
龙欣瑶眨巴着瓶底眼镜背后的双瞳,焦作仁没有挪开眼神或是转头躲避,食堂顶部的节能灯亮光刚好照到龙欣瑶的镜片上,反射并映入焦作仁的眼底。
“都没有,我在南江洲过完前半辈子,其实也挺孤陋寡闻的,来到新亚市也只是为了投奔我的……一位叔叔。”
“还前半辈子呢……关于朱家的那件事我不太想多讲,只有六个字,自作孽无可活。”
“没想到班长的嘴里也会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的确有些刻薄了,但我觉得朱金泉挺无辜的,至少他本人不像他的长辈那样坏。新亚市内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就是在九星尘和前局长还在的时候能够暂时蛰伏……”
“总之剩下的事情交给社安局就完事了,他们在那天把在路上徘徊的阿妹救了出来,我也是在电话里才知道的。再往后就是向诸葛老师请假,他们——也就是帮众的手上依然握着我的另一位好友的生命,我被卷入那场联合行动,参加谈判的部分。至于耽误的学业,靠自习也不是追不上……”
“后面半句话蒙我就算了,别让其他人上当……”
龙欣瑶深知仅凭复习就去强补旧知识的方式,在高中学习的后期几乎行不通——水岛樱不是没有和她讲过。
“我说过了,我所经历的事情,你们绝对无法置信,你还要继续听我讲那次联合行动的事情吗?”
“为何不呢?”
镜片上的反光消失后,由于折射显得略小的棕褐色双眼中更多被期待所占据,眼前的班长不像是仅次于诸葛老师的班级管理者,更像是正走进自己的世界的,朋友以上、知己未满的倾听者。
“去四十六号码头的时候,那群家伙给我搜了身,就差把我的衣服给拿了,他们把我引到一间仓库,她——也是我以前的好友,被反绑着双手坐在地上,还有一个脖颈发红的胖光头拿着短管霰弹枪对准我,以及带头的不穿鞋的家伙,用奇怪的口吻与我讲话……”
“时间不算多了,你和我说说,谈判的结果已经后续发生的事情吧。”
“真拿你没啥办法……与敌人谈判的首要条件,其实就是不去谈判。”
“那要怎么办,你前两周伤成那副模样,不会真的和那群穷凶极恶的人来硬的了?”
“有,但不只是我。在此之前的社安局和那个名为银幕的组织开始合作了。眼看着谈判快陷入僵局的时候,社安局的狙击手把站在岗哨上的家伙一枪射了下来……准确来说,是把他的枪打掉了。银幕和特勤局也解决了岸边和地下隧道的绝大部分威胁,有个迫击炮手就是被制裁者抓住并移交社安局的。”
“但我好像听说,就是那个操作手在发觉逃脱无望后,狗急跳墙导致见习社安员的牺牲……”
“也算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而后我带着人来到科技博物馆那边,外围的碎玻璃从空中落下,将趴倒在地的我的后背扎成那副……”
“我大概可以了解了,只有这句话,才是我想和你说的。”
龙欣瑶的镜片上再次出现节能灯的反光,她索性将眼镜摘下,焦作仁看到一双比往常更大,却又有些失神的棕褐色眼睛。
“要是继续在这座城市进行触摸真实的尝试,甚至是毫无禁忌的冒险,你真的……”
龙欣瑶拍着桌子,将眼镜迅速戴回去,
“真的会死掉的啊!你就如此不吝惜最宝贵的……”
焦作仁的身体微微抽动一下,想说些什么时,大脑陷入宕机的空白,眼前的世界则变为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