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没想到清理个房间居然比收拾宿舍还累……”
“平时住的单间能大到哪里去，甘蓝……以后那片地方是我们整个小队的办公区域，留着那些灰尘容易让人心烦。”
“莴笋说的没错，打扫干净，人也有干劲。另外，就是有点连累新转来的品茗小姐了，明明你和我们的事情没多大关联……”
“还没轮到你担心我呢，哼……更何况旧储物间的地方也足够放下六张桌子、六把椅子和六个活人……”
“玖鑫的额头是怎么了？肿起来好大一块……需要弄点药吗？”
“我没事的，岚雨。难免有点小碰小擦……”
“甘蓝”与“莴笋”先后将拖把与水桶归还；焦唐擎与顾品茗二人留在房间内，继续清理角落的灰尘，苏岚雨把抹布放回洗手间，用洗手液包裹住五指周围的皮肤，整整搓了三分钟；黄玖鑫确认电脑的接线正常后，拾起随身携带的Q版“星尘”挂件。
现在是新历536年12月4日17时，“月季”小队的六人进入空荡的电梯，来到新亚社安局总部的一楼大厅。
“早啊，是月季小队的……”
“呵，早什么早呢你？”
焦唐擎转身走向在大厅内值班的其中一人。
“只是问候而已，莲心局长挺关心你们的，各种意义上……”
“打算阴阳怪气我们也别搞得那么明显！”
焦唐擎举起拳头，准备往他的脸上招呼过去的瞬间，苏岚雨撞开他的身体，同时将他的手臂向外转去，拳头擦过他的眉骨，正中大厅内的某根支撑柱上。
“有这种力气就多抓几个混乱分子！拿同伴出气算个鬼的本事！”
“岚雨小姐，你是站哪一边的？”
“别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大家都是为城市秩序服务的，小不忍则乱……”
黄玖鑫固定住焦唐擎的腰部，将他往远离前台的方向带过去。
“不愧还是先入为主的焦糖先生……把拳头放下来，这是社安局的大厅，不是袋鼠帮老巢。”
“唉呀……回来的时候就撞见这么热闹的一幕呢……”
“很乐意为你服务，未来的合作会很愉快，局长女士。”
“大厅里还挺热闹的，回头再见。”
“莲心”关上黑色豪华轿车的车门，拿起放在后座上的檐帽，满脸笑意地看着怒火冲头的焦唐擎。除了顾品茗以外的五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快的神情。
“希望大家不必对今天的安排过度在意，我能理解……”
“只有局长能想到把我们一起安排在不容易受打扰的地方，无丝竹之乱耳，挺不错的。”
“看来明事理的人也不是没有。还有，其他的见习小队都会在一个月内被集中安排，大家不必感到有失公平。”
焦唐擎涨红的脸逐渐冷却下来，黄玖鑫半睁着眼睛，目光正对“莲心”的鼻头。
“局长在视频里的确提醒了许多东西，作为见习生，我也希望在这里与大家共勉，仅此一句。”
苏岚雨走到大厅中间，盯着“莲心”的帽檐，不紧不慢地说道，
“小人得志莫猖狂。”
大厅的气氛有些凝重，迎来平时难见的冷场。
“对的，没错。大家都看到了，某位管不住下半边身子的前局长的下场。”
五秒过后，“莲心”局长扶了下蓝色的帽檐，接过苏岚雨的话，
“算他知道明哲保身，但主动辞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这个以前的副局长还得替他收拾烂摊子……好了，话不多说，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如果见习任务全数完成的话，提前离开也行。”
“莲心”的背影被关上的安保门完全挡住，大厅的门向两边移开。“月季”小队的六人离开社安局大楼后，来到比往常略显空旷的街道上。
“取消本年度的优秀社安员评比资格，延期转正，升衔一票否决，移到储物间里办公……我们已经处在无可挽回的劣势中了。”
“还不止是这些呢，焦糖。可怜的苦胆先生为社安体系操劳大半辈子，还被自己曾经器重的副手，往腰子上狠狠捅了一刀。”
“焦糖……啊不，青椒，还有岚雨。”
黄玖鑫倚靠在总部门前的大理石柱旁，扑面而来的寒风刺向他的脸颊，略微凸起的喉结缓缓颤动，他有气无力地挤出下半句话，
“只是问一下大家……还要继续留在社安局吗？”
“为什么不？”
苏岚雨上前握住黄玖鑫左侧的肩膀，
“你真的打算放弃自己的生涯？连带着我们的、季队长的……还有苦胆先生的期待？”
“不是的，我只是想调查一件事，大半年以前发生过的。”
“首先你得回答我，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苏岚雨将黄玖鑫的身体转向自己，黄玖鑫下意识地稳定头部，正对着苏岚雨的橙色双瞳。
“为何要这样问？”
“如果是案件，没有人比社安体系的成员更加容易寻得线索，唯一专业的只有我们现在的职业所代表的社安员。大冬天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冻到脑袋停转了，就是在空调房里热到疯癫了，所以我这样问。”
“我也补充两句吧。玖鑫这样想也不是没道理。统合派与各种杂七杂八的派系的斗争，自从社安局成立以来就没消停过。前局长和他的前任都是老牌的统合派，现任局长是典型的新派，为了证明自己的厉害，把前辈的策略和人手统统换成新的，或者是对自己有利的……”
“总之概括一下，只要和公司的人开始任何形式的合作，社安局就与维护秩序、保卫市民、遏止犯罪的初衷有所偏离了。莲心局长不蠢，至少很有心计，不过她完全没意识到市民的信任在其中的作用。”
“难得你为我说这么多话，青椒。”
“我还没想到你这挺乐天的家伙也有沮丧的时候……既然是同一小队的，大家还得互相照应，不是吗？”
焦唐擎走过黄玖鑫身后与大理石柱之间的区域，顺手拍了下黄玖鑫的宽肩膀，
“至少我没那么容易退出社安体系，就是直说了，月季队长也会驳回来的……另外，你总算叫对了我的代号，菜市场里混进咖啡店的东西，可是够奇怪的。”
“总之概括一下，只要和公司的人开始任何形式的合作，社安局就与维护秩序、保卫市民、遏止犯罪的初衷有所偏离了。”
“她辜负了太多人：苦胆先生，牵扯进来的其他干部、队长和社安员，对秩序抱有期待且尽力维护它的新亚市民……还包括那些三缄其口的知情者。照我的看法，简直是蠢到家了。”
“莲心局长不蠢，至少很有心计。”
“大家都没错，甘蓝、莴笋还有平菇。”
“我们都会留下来的，你会改变主意吗，韭黄？”
“回答我们，玖鑫先生。”
“那我会坚持的，直到真相在我面前显现，无论惨淡还是淋漓。”
黄玖鑫将左脚踏出半步，其余五人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半圆，苏岚雨站在他的正对面，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不像平常那般自然的微笑。
“大家一起回去吗？”
“当然，回自己家保不准就睡过头了，等到周五或者没什么事的时候，睡个美容觉也不迟。”
苏岚雨走在队伍的前端，沿着街道路过放着数个纸板箱的小巷。
“岚雨今天不去喂猫吗？”
“小家伙不在里面，没准是出去玩了，另外，玖鑫有发现什么吗？”
“什么啊……”
“这个月又多了三个箱子，算上之前的，俨然就是个流浪猫社区……”
“条律的修修补补是难免的事情，许可的条件被抬高了，而且大家都忙着工作和带小孩，有时间和闲钱养猫的家庭没那么多。”
“这些猫更像是在后来被人为遗弃的，保不准会被其他巷子里的恶犬盯上，上次要是没带防暴手电……”
“喵呜——”
苏岚雨靠近巷子，身下传来微弱的猫叫声，她蹲下身子将右手摊开，小猫跳到她的手掌上，蜷缩成黑白相间的小球，她抬高手臂，眼睛与小猫的视线平齐。
“还是只异色瞳的小猫，没准是名贵的品种，能把它当玩具一样丢在这里的，除了企业主和政要，估计就是地位高点的公司员工……”
“这跟品种没关系，甘蓝。只有好坏的区分，没有贵贱的差别。”
“能从哪方面知道这只猫是好的？”
“你还真是个好奇的宝宝呢，焦糖。靠得那么近，等到它挠你小脸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好好说话不可以吗？岚雨小姐……”
“顺便一提，上次救你的银幕小子也来过这里。”
“需要我守在那里，亲自补个谢谢吗？”
焦唐擎的小指无意中划过黑白相间的皮肤，小猫“噌”的一声蹦向留着积水的地面，边跳边跑着钻进自己待过的纸板箱内。
“都说了别太靠近我……看吧，猫已经被你吓跑了。”
“先回去吧，明天可不是休息的日子……”
苏岚雨和焦唐擎重新回到小队中，黄玖鑫拿出保温杯润了下喉咙，走到队伍的最前端。
……
“宿舍区还是热闹的很……今日事今日毕，万一夜长梦多，不确定性只会增加……”
简单地洗漱过后，苏岚雨将蓝色的制服大衣脱下，换上黑色的长羽绒服，沿着原路离开社安员的职工宿舍区。
“随意爽约是坏到极点的处事方式，没有哪一任局长不会和你们这样说。”
“再给一分钟就好，你们的保护措施还真是到位……”
导航信标开始不再固定，苏岚雨在街角发现一辆车顶高高鼓起的厢型车。
“这是关乎重要人事变更的物件，别以为我们的领头人真的会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
“但我最好申明一下，今天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以后谁也别想越过条律的底线乱作非为。不好听的话先放在这里，想要我们手下留情，就去和地下的阎王讲吧。”
“公事公办，不讲私情。Apprezzo il tuo atteggiamento,sorella.逆火让我将拿到的东西给你，至少我能肯定，那小子没选错人。”
“你在反讽我，依塔利亚来的外乡人。”
“别见怪，只是用家乡话表示对你的欣赏。还有，我们并不希望莲心女士身败名裂甚至躺倒街头——在她把局面弄到无法挽回之前。”
“你很快就会被捕的，根据《社安秩序条律》中的人身攻击与诽谤罪，以及对社安局的蓄意造谣……”
“我都已经看到你了，蛮漂亮的侧脸……怎么又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
从厢型车的侧门走下一名男子，抬起脑袋观察苏岚雨的行动，他整理自己的黑色长风衣，随后将五指向右伸出。苏岚雨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很快发现那辆银灰色的康塔什跑车。
“你的车看上去比我爷爷的年纪还大……”
“但你爷爷绝对跑不过她。只要有合适的部件和保养，她会……”
苏岚雨将手机放进羽绒服外侧的口袋，右手轻敲车门。
“快看，我们的客人过来了……”
灰绿色眼睛的男子将高礼帽摘下，左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拿出“逆火”暂交给他保管的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塞进一个黑色的正方体盒子。和他同行的另一人总是低着头眯起双眼，看上去和早出晚归的公司员工一样疲惫。
“废话少说，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别藏着掖着的。”
“虽然银幕不像是做生意的，但这小东西本身的确不值多少价钱——当然这是基于我对内容的无知。”
“等到它在早间新闻上出现，我们所有人都会得到一个好结果——除了某位猖狂小人。”
“该拿的都拿走吧。古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苏岚雨的双手伸向半空，接住装有内存卡的盒子。
“让旁边那位也说两句话吧，这不好吗？”
低头的那人只露出用于视物的墨绿色双眼，目光刚与苏岚雨对接上，便将整个脖颈向右扭去。
“你要希望被怀疑的话，留下也……没影了，这才是果断的做法。”
男子将高礼帽戴上，开启剪刀式的车门，回到驾驶室内。等到同行的人也系好安全带后，他把跳灯打开，轻踩油门并放下手刹。
“塔夏她变了……就像被病毒占为己有的细胞，或是被夺舍的……彻底病变了……”
“塔夏？”
“特洛伊，现在她叫这个，联合刑警组织和整个南欧伦曼挥之不去的噩梦，毫无原则可言的混乱分子。”
“你说得太轻了，按照大姐头的说法，简直是恶变。就拿上个月末来说，她最起码绑架了二十多名无辜市民……然后在前几天陆续放走其中的一半。就拿社安局门口的那批人来说，带头的都是那些孩子迟迟未归的家长们，社安局尽力了，只是没被给予足够的时间……”
“更何况对手就喜欢以让人感到恐怖的手段为乐。把内存卡给你的面具小子好像也被她抓走过，幸好他的运气不错，我……也勉强，至少还能和你继续说这些……”
“运气不是重点，弄臣去营救的时候，只发现了受刑后变得虚弱的同伴……大家指望看到CBAI对抗混乱分子的实战效果，但救人是头等要务。科萨克拉夫先生，若是你当初听大姐头的……”
“那个……唉。”
“Mi dispiace.”
“这样说做什么，狼獾？”
“你们的恩怨或许没那么容易调和，十月份的时候，洛西亚大姐头没少对你的倔脾气感到头疼。被朋友所背叛，甚至失去亲人，那种混蛋滋味可不只属于你一个人……”
“不太妥当，娜斯塔西娅和塔夏从未出卖过我们。的确，阿戈斯小队存在的投机者将我们逼上绝路，但绝大多数人都在剿杀中战斗到了最后一刻，队长身负重伤，被库塔列夫公开处决。大姐头、塔夏和我是相互依存着，从负数重建新的小队，直到让那家伙迎来审判……”
“你们的关系可算是够乱的，但这或许可以解释，那些感应炸药的当量没有大到让人血肉横飞的程度，特洛伊也想得到，你是会为自己的女儿赴汤蹈火的人。”
“是个父亲都会这样选择——我是说正常的。”
“另外，针对新亚市的网络入侵呈现出井喷式的增长，不仅是次数，就连市政厅的一些部门都遭到了攻击。”
“这些事我们现在也管不着了……”
“战车”将头罩摘下，“獾”穿过连接据点入口和“银幕空间”的车道，偶尔出现的灯光照到“战车”脸上的瘢痕，他将头撇向右侧，“獾”的目光始终对准仪表盘上方的前挡玻璃。
……
“莲心局长肯定在里面，旁边的那位是……牛蒡先生？”
苏岚雨将内存卡插入随身携带的手机内，将发生在报告晚会后的车内状况不停地回放。左手拿出被折叠过多次的宣传单，右手握着木头铅笔，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圈划着。
“既然你要掩盖真相，我们就用自己的手段戳穿你的技俩……玖鑫不知道这些，以他那个不太会变通的脑袋，准会说我越界办事……”
苏岚雨用左手托住脑袋，耳边传来的对话声音混杂着新亚的方言，逐字识别出来并非易事。
“决明子小姐同意过让我们调监控查看，但面部识别技术还没有精确到个人，总是依靠干部办事，是很难成长的……”
苏岚雨自言自语着，直到接听的界面将视频盖住，上面显示着金色的“玖鑫”二字。
“大冬天的关心我已经收到了，现在还有正事要做，就先……”
“啊这……知我者岚雨也。的确有关心的意思，但也不代表没有紧要的事。”
“行啦……是遇到难缠的茬，还是对流程的改动不太熟悉，我都会帮你的。”
“是我们大家的事情，苦胆先生，这个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喝断片以后发生的小故事？”
“那倒不可能，他刚挂断电话，除了给你们寒暄几句以外，他和我说了件陈年往事……”
“作为九星尘成员时的光辉日子？”
“这可就太多了，让他只说梗概，两天两夜都未必能说完。他和我说的是为数不多的瑕疵，最好别告诉其他人哦。”
“整支月季小队恐怕都会知道……不过苦胆先生是真的器重你，这可不是开玩笑。”
“麻烦问一下，焦糖给你的宣传单还在吗？”
“就在我手边，我还在排除其他的无关项，找到和莲心他们上车的第三人。第二人负责我们的武器和设备，他对于现在的局长，那叫一个马首是瞻……”
“明白了，牛蒡先生的确不像是身正之人……这些姑且算是故事中的题外话，这里面有几个人名，你重点记一下。”
“好的，可以开始了，我随时在听。”
苏岚雨手边的宣传单上圈起了数个区域，那是可能成为与“莲心”合伙的第三人的名单，区域内出现许多个叉，被叉掉的名字所代表的个体或是没有“作案”时间，或是有部分特征严重不符，因为各种原因在当天爽约的人也并非稀罕。
……
“当时苦胆先生说的也只是梗概，具体得到‘案发’现场，也就是受害的那女孩的家中，才能够让真相大白于世。”
“能把范围缩小到这样，没有辜负我们这么久的努力，再见啦，玖鑫先生。”
“晚安，岚雨小姐，明天早上，我会通知焦糖和甘蓝他们……”
时针刚好指向“11”的位置，通话时间刚好也是十一分钟。苏岚雨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放在床边，等待屏幕正常锁上，宣传单背面圈起的区域内只剩下三个人名，均为新亚市的本地市民。
“迟早得面对莲心局长……不论如何，苦胆和第三个人，都该得到一个像样的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