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的帮手,就是把我挚爱的伙伴从我的身边,从她的亲妹妹身边掳走的公司狗!”

“罗伊德”的额头被核桃夹子般大力的手掌握住,无人回应焦唯仁先前的呼喊,

“我太失望了,欢哥……哦不,狗獾。”

“这不关章先生的事啊!老哥,你冷静……”

“闭嘴,阿妹!”

焦作仁用另一只手拎住“罗伊德”西装下的领带,后颈动脉受压的“罗伊德”将双手按在焦作仁的腮部,逐渐难以使出力量。

“我也对你非常……唉,伏尔加的眼光啊,还是没能看到几个月后的你。”

“獾”的左手从大衣中拔出“Beretta”手枪,瞄准自己右臂紧握着的,焦作仁的胳膊肘。

“瞄准点。”

焦作仁的手爬过领带,脸上露出本来消失已久的冷笑,

“别连自己的手一块给打了。”

“罗伊德”的喉咙被掐住,咽口水和喘大气变得异常艰难。

“Grazie per avermelo ricordato(多谢你提醒我)...Richiedere l'applicazione della quinta libertà.”

“獾”将左手连同手枪一起收进大衣口袋,右侧的大衣晃动几下后。焦作仁松开双手,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獾先生……这是很危险的举动,尤其是对……”

“不得不承认,这是伏尔加先生的下策,但我没想到更加明智的举措。”

作用在额头和喉部的力量突然消失的瞬间,“罗伊德”向后退去,他的后脑勺磕在墙角上,大口喘气的同时慢慢站稳脚跟。

“他本是一位优秀的线人,但还需要打磨。伏尔加先生让我收下他,暂时是没错的。”

“獾”将手拿出大衣内侧的口袋,把打火机大小的盒子举到与“罗伊德”视线平齐的高度。

“三个月也差不多了……继续保持同步,我们会找到的。”

……

“老哥!你醒醒,老哥!”

焦作仁的视线前方闪烁着星点的光,酸痛的肌肤仿佛刚刚扎入无数颗带电的钉子,耳鸣与头痛稍稍缓和之际,他听到焦唯仁的耳语。

“这是什么地方,阿妹?”

“老哥的房间里。老哥突然站着发呆,然后就……昏过去了。”

“这还是头一回吧……那两个人还在吗?”

不适的感觉消散大半后,焦作仁将房门打开,焦唯仁扶着他走下楼梯,一摇一晃地回到客厅。

“会把你当商品一样卖出或者抛弃的,怎么也轮不到银幕组织啊……是吧,焯成员工。”

“15日的特别游戏还没出结果,以后再说吧。”

“权限这种东西很难得,上次的杨师傅是我们操之过急了,不过从他嘴里,我们还是获得了……诶,看看谁回来了?”

焦作仁一个箭步进入客厅,右腿被门槛绊住,半边脸差点贴到桌上未吃完的披萨饼上。

“Il vostro riposo è finito(你的休息结束了)?”

“让我听着不舒服的话,换种语言说出来就没事了?”

“我们只是担心你,有必要……”

“那个叔叔本来打算带你去中央病院看医生的……”

“你先安静,阿妹……我刚才是怎么了,獾(Badger)?”

“这得问你自己。”

“獾”将双手摊开,头顶的高礼帽依旧不知所踪,

“我可以趁你昏过去的时候……做些小惩罚,如果你拒绝给那位伙伴道歉,他会自己离开的。”

“委托金已经付了,你打算让我怎么样?”

“我不能让你怎么样,但他可以。你是个在我眼中的优秀苗子,但并非银幕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坐在沙发上的“罗伊德”嘴角开始抽动,一只手扯住“獾”的大衣袖口,“獾”站起来走向焦作仁的房间,不再继续说下去。窗外的路灯光忽明忽暗,游戏本屏幕依旧是卧室内为数不多的光源。

“4035会由我们进行系统整修。如你所见,针对新亚市各个区域的网络攻击还……”

“你不说我也知道。所以……你们才要代替社安局执行他们未尽的责任?”

“伏尔加先生并不喜欢你这样的说辞。言归正传,你们演奏的歌曲是什么?耽搁太久,对谁都没好处。”

“在这里。”

焦作仁将讨论组打开并翻出一段MV,

“年轻岁月的……怎么念?”

“联邦语很难读吗……哦,歌叫《Still Breathing》,依旧呼吸……”

“罗伊德”接过焦作仁的手机。与此同时,“獾”扛着“4035”离开平房,将其放到电动无人车的后备箱内。

“他在干甚……”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她会暂时由银幕进行保管,然后……”

“没有然后。”

焦作仁站起身来,推门进入的“獾”没有再前进一步,客厅内的其他人瞪着焦作仁逐渐伸展开的肩膀和胳膊。

“只是放松一下身体……明天还有最后的时间,你能把架子鼓……”

“没问题,我小时候有演奏过年轻岁月的歌,虽然节目直接pass了,但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懵懂而激情的青年……”

“这话从一个焯成的公司狗……不,公司员工的嘴里说出来……”

“时候也不早了,佐达先生。4035维修的这段时间内,我会让罗伊德先生帮忙照顾你的家,他见识过你的威力,但也希望你不为难他,我会看着你的。”

“獾”将电动无人车的侧门打开,“罗伊德”先行进入坐到后排。

“但愿如此,也别怪我总把公司狗挂在嘴边,穷者不易富者不义,没人比故区的我更懂这句话。”

“无论如何,今天该说再见了,董先生。”

“是焦先生……Arrivederci,fai un bel sogno stasera(再见,今晚做个好梦).”

“慢走不送。什么董先生董小姐的……董姐?”

焦作仁的脑中闪过曾经困扰自己,却早已销声匿迹的人名,他喃喃自语道,

“得了,她这下半辈子都得在囚房里度过。老黑实在可惜,独冠龙又可恶,不过对于我,现在的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

新历536年12月9日下午12点45分,致良知高中报告厅。

“今年即将走向尾声,对于新高一的大家而言,这是你们从懵懂走向理智,从稚嫩走向成熟的……”

“每年都是这些套话,换都不带换的。等到明年,我背下来给你们听……”

“就你懂得多,我们全是大傻子,老焦。”

“不是这个意思啦,大悟兄……开个玩笑都不可?唉呀……”

武藤大悟将脑袋撇向佐渡尚文所在的方向,焦作仁苦笑一声,将视线重新聚焦到报告厅的舞台上。

“三个月前差点把命交代在这里……不得不承认,社安员照样是市民的守护者,比那些昼伏夜出的家伙们靠谱多了……”

武藤大悟并未理会焦作仁的自言自语,佐渡尚文下意识地避开焦作仁的目光,欧阳佳韵和黎辰砂则不知所踪。

“同学,你好……”

后排座位上的一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原本温热的地方瞬间变作刺骨的冰凉。

“我不寂寞,汪寰宇,找龙哥玩去。”

“不,龙哥会告诸葛老师。”

“她会告老师,你以为我就不会告么?”

焦作仁将右边的手掌拽开,汪寰宇缩回左手,紧接着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躲在焦作仁的座椅靠背后方。

“新精神病成员!就等你一个了!”

“明白,你个疯丫头。”

舞台上方的摄像头会记录下表演的全过程,组合节目将在班级的团体和个人节目表演结束后压轴出场,届时由来自各所学校的评委进行打分和验收。换而言之,这是除了运动会以外,成绩分层后的学校之间为数不多的,“机会公平”的学力竞争。

“那个憔悴的瘦小伙子是谁?你请的帮手?就这?”

“没错。这话我录下来了,等弄完了,我就当他的面放一放。”

“随你的便。”

焦作仁早已按照校规要求,在周一早晨把手机交给了诸葛老师。他没有再说什么,跟随黎辰砂沿着楼梯来到舞台下方。

“最近你也学乖了呢……”

“是啊,一想到有人在走我三年前就走过的路,我真是乐坏了……”

焦作仁和黎辰砂各瞪对方一眼后,同时用右脚走进准备室,欧阳佳韵拨弄着淡粉色电吉他的琴弦,“罗伊德”的左手握着掉渣饼,右手略显散漫地敲着鼓。

“大家都听好了。”黎辰砂清了下嗓子,“我们的对手不仅是本校的古风少女组合,还有天语宫、一中、九条渊的队伍。”

“焦作仁同学,他是你请来的新成员吗?”

“是的,他很善于打架子鼓,特地从公司请假过来的,别让他失望了。”

“正常的年假,反正快要结束了,松点也无妨。”

“罗伊德”将剩一大半的掉渣饼放下,左手重新握住打架子鼓时用的小棒,面对黎辰砂绯红色的眼睛,他的嘴角不自主地上扬起来。

“大家都有——前奏,起!”

黎辰砂那起借来的灰色贝斯,打开拷入电脑硬盘中的伴奏。“罗伊德”和欧阳佳韵坐回投影屏幕旁边,焦作仁将黑红色的电吉他背带绑在身后,起身走向备用话筒:

“I'm like a child looking off in the ho-ri-zon...”

“停一下,off in the这些词适当加快速度,地平线的联邦语音节比较多,明显有点生硬了……”

“好的,我会注意。”

焦作仁低头看着黑红色的电吉他,重新调整话筒的位置,距离自己的下嘴唇约为十五公分。

“真的是……前天在欧阳家排练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吗?别人家的姐姐还亲自教你弹电吉他……”

“今天可谓是一招定胜负,黎辰砂同学。焦作仁同学还是主唱,会紧张也说不定啊。”

“佳韵这男孩子也太好说话了……重来,大家都得陪你。”

“是大家都陪伴着他,女士。”

黎辰砂将进度条拉回到最左边,重新播放伴奏和投影屏幕上的MV:

“(联邦语)我像一个眺望地平线的孩子,我像正在长鸣的警笛,哦……我还活着……”

“停!”

“直接说问题,辰砂姐。”

“我是说这段可以过了。每个分段的时候我会暂停下来,差不多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们系统地练完整首曲子,上台以后就能像台下这样自如了。”

黎辰砂拿出随身携带的投影仪笔,继续播放MV的同时,收笔并搭住贝斯的细弦。

“我像一个初回故土的战士,躲过子弹越开地雷,哦……我还活着……”

“我流血了吗?我在枪林弹雨中受伤了吗?”

“就再给这废墟一束光亮吧(以上三句皆为联邦语)……”

“So far away,away...”

“暂停。这次不是主唱的问题。”

黎辰砂的视线在焦作仁脸上停留一瞬后,转向架子鼓旁边的掉渣饼。

“下面的副歌部分需要架子鼓手的精神高度集中,主唱的气势已经在前天见识过了……”

“没错,吵得老爸一下午没睡好觉……”

“这也是问题所在,焦作仁。那位不必拘谨,可以先解决伙食的问题,你和我出来一趟。”

“好的,队长。”

“罗伊德”趴在其中的两面鼓上,将有些发凉的掉渣饼拿起来,就着保温杯的热水一股脑塞进嘴里。

“我不喜欢重提什么事情,尤其是在猎隼时候的,又多、又旧,还碎的——烂事。”

焦作仁将直通报告厅外的准备室门轻轻关上,加重了后面几个词语的读音。准备室的隔音效果足以将两人的闲谈挡在室外,更何况剩下的两人依然在对照MV和曲谱训练着。

“你可以继续回想,也可以不想,没人劝你或拦你,某人的良心偶尔还是会发光的。”

“再亮也只给阿妹照着,无心而已。我累了,萧姐也累了,还有个浅金发的小妹,一看就不是故区来的,跟着老黑他们贴那么近,社安员不找过来,就是对不起她的‘努力’……”

“我只是提醒你,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善者,社安局和银幕都是,趟浑水的代价,就和那位倒霉的司法局前局长一样。”

“你在说什么?这里的每个字我都明白,但连起来就……”

焦作仁额前的刘海被黎辰砂一把扯住,他下意识地想抓住黎辰砂的衣领,却没有任何下手的余地。

“我不会忘记你那少得可怜的良心,但也绝不想在某条巷子的流浪狗嘴里,再看到你的胳膊或是腹肌。”

黎辰砂将焦作仁的头发放下,食指划过肩膀、胳膊肘和手掌后,停在焦作仁中间两块腹肌的交界处。

“我完全不想按照你的思维去理解,上一个劝过我的,连快像样的墓碑都没人给她筑上。她不是我手下的受害者,但跟我也脱离不了干系。”

焦作仁停顿了下,同时轻咳一声,棕红色的眼睛变得湿润,少了些锐气而多了些光泽,

“侥幸的活不能带来安分的生,我迟早要被逮住的,但至少,也得在阿妹长大之后。”

“无论如何,至少做出对得住你自己,还有你那个妹妹的选择。”

“是两个,我们回去继续训练吧,他估计吃好了。除了和佳韵一样怕生以外,他远没到挨骂就哭的程度,当然佳韵也是坚强的茬。”

黎辰砂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刮过焦作仁的脸颊,转过身进入准备室内。

……

“一处相思,花自飘零水自流……”

“你之前说的古风少女组合?听着还不赖嘛。”

“耳根和腰有点软……没准是练习的时候坐太久了,先缓缓……”

“学校的掉渣饼吃不饱啊,队长,但我会尽力就是了。”

黎辰砂、焦作仁、欧阳佳韵背上自己的乐器,架子鼓或是钢琴等乐器会在上场的同时,由志愿者负责搬运,“罗伊德”拿着两根小棒,不停地盲打着空气。

“他们唱完就是我们登场。乐器都没有问题吧?”

“现在问了也是白问……”

“要你多嘴了,焦作仁?”

黎辰砂背着灰色的贝斯,腾出手握住焦作仁的一小撮头发。

“你教给我的全记在脑子里了。”

“记得放进你的脑子。”

“行……佳韵也有想说的,尽管说吧。”

焦作仁扶着墙壁,弯下腰试着将耳朵靠到欧阳佳韵的嘴边,欧阳佳韵稍稍拉远了些距离:

“前天的时候,佳音除了教我们电吉他的技巧以外,也说过自己对于摇滚精神的部分见解。虽然那些话,她去年就对我说过……”

“也是,我差点要忘了,现在还有最后几分钟,除了歌词,我……”

“光靠记忆是不行的。”

欧阳佳韵趴在焦作仁的肩上轻声说道,

“不仅是‘年轻岁月’原本的感情,记住,今天你才是我们的主唱。”

“接下来是来自致良知高中高一组的《Still Breathing》,这是亚美利加联邦著名摇滚乐队‘年轻岁月’的知名单曲之一。”

“摇滚乐进入文艺汇演的次数能够说是屈指可算,但我们相信,他们已经蓄势待发,接下来的舞台,将交给他们尽情发挥!”

“佐渡尚文的声音?”

“他不是去搬架子鼓了吗?怕是幻听了……”

“先不管这事……该我们登场了!”

焦作仁站在最中间的位置,检查话筒并等待前奏,黎辰砂和欧阳佳韵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舞台的后侧是“罗伊德”和校内的架子鼓。

“I'm like a child looking off in the horizon.

I'm like an ambulance that's turning on the sirens.

Oh...I'm still alive...”

“摇滚不是刺耳的喊叫,是将你内心的情感,过往的经历释放出来,从平稳到昂扬……”

声音从焦作仁的腹部与喉咙中平稳地放出来,以歌词的形式记忆的联邦语言仿佛烙在脑中一般,稍稍回想即可喊出下一句来。

“找到合适的瞬间,在你的情感到达巅峰的时刻……嘭!不要试着绕弯,而是让全场为你呼喊!”

欧阳佳韵的提醒在耳畔响起,焦作仁下意识地向右转头,巨大的伴奏声响中,他的嗓音反而变得更容易识别。本不存在的“嘭”随着副歌部分的到来,在焦作仁耳边“炸”开。

“Cause I'm still breathing!

Cause I'm still breathing of my own!

My head's above the rain and roses

Making my way away!

(再次重复上述四句后)My way to you.”

焦作仁上扬嘴角,咧开嘴露出门牙,在唱完第一部分的同时展开双臂,后退两步整理喉咙,再回到话筒前方。伴奏声与呼喊声交错缭绕在四人的耳边,若不是黎辰砂靠得更近些,焦作仁险些错过下一部分的主歌。

“老焦可厉害了!”

“这他老娘的才是四班骄傲!”

“骄傲!骄傲!骄……”

“你们都快喊成傲娇了……不过大悟啊,我从来没想到他还能拿出这种水平。”

龙欣瑶坐到焦作仁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轻拍武藤大悟的肩膀。

“那不仅是歌词与曲调,而是感觉与信念,大悟。他不负责写词和谱曲,但他在往歌里加入自己的感情,而且共鸣的效果相当出色,至少是现在。”

“也是啊,龙欣瑶同学。歌词的大意我了解,他唱起来的时候,像是真的从枪林弹雨中杀出重围,斗争着活下去那般……”

“没错,他平时是疯了些,感情用事的多,甚至有点癫狂。”

龙欣瑶把视线移到绑在焦作仁身前的黑红色电吉他上,

“不过……除了刻意找话题聊天的时候,他还是个有故事的家伙。作为他的同学,我们……估计了解不到太多。”

“或者,永远没必要了解那些早就不复存在的……”

武藤大悟低声说道。他看向诸葛俊武老师的侧脸,后者会心一笑,很快拿出手机拍下焦作仁展臂高呼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