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猎手，并非永不疲倦，而是从不给对手任何追踪到自己的机会，同时，找到对手留给自己的破绽，终结他们……”
两小时前，潜伏在半挂卡车后方卧铺的“特洛伊”将眼皮撑开，往右瞥了眼仍在副驾驶位上熟睡的“洛西亚”后，又缓慢闭上，再撑开，如此重复五次。
“我应该立刻解决掉你，但这样做，也不会有太大意义——真正的敌人在萨默维亚的内部，在布列科沃和怀特西尔，那些自诩维序者的，匪帮与罪犯的后裔……”
“特洛伊”在心里默念道。她往后仰起脖子，从侧窗往外看去，除了朝天的粗排气管，就是包括布列科沃大饭店在内的摩天楼宇，身上携带的数个感应炸药早已不见踪迹。
“没有什么能让俄伦西亚的军人感到害怕……既然你只带一把马卡洛夫，那些感应炸药应该放在更合适的底盘上……”
“特洛伊”的唇钉随着嘴角的上扬而晃动，她给右手戴上丢了十余颗铆钉的手套，轻轻挑起“洛西亚”脸颊旁的一缕黑色长发。
“不必管我是普通的飞蛾，还是华美的蝴蝶，我将扇动这对翅膀，为了深陷苦难中的，萨默维亚母亲……”
“特洛伊”蒙上被子，耳旁伴着略沉重的鼾声，目光呆滞地看着垂在眼前的长白发。
……
“轰——”
背部传来的振动将“特洛伊”身上的被单震开，
“终于打算把车挪位置了，对吧？”
“赶紧出来吧，特洛伊，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只会把车开到社安局总部门口。”
两把马卡洛夫手枪的枪口重叠在一起，“特洛伊”拔掉左侧的唇钉，如狼般的一双绿眼睛不断闪烁着。
“的确，我当然是混乱分子，但这些只是必要的手段，为了……”
“为了让萨默维亚母亲不再受到侵略者的凌侮，为了萨默维亚的公民不再被对外无能对内逞能的官员们喝血吃肉，为了你自己能成为受到景仰与崇拜的国家英雄……”
“特洛伊”将枪口对准“洛西亚”的眉心，“洛西亚”面无表情地诵读道，仿佛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本，
“Хорошо, последнее предложение неверно（好吧，最后一句是编的）.你的确会名留青史，至少比库塔列夫的名声还要……”
“我宁可不和那些对抗凯撒里尔入侵的义士们合葬。”
“怕你的脏血玷污了他们？”
“要不要骂我随便你就是。我只想说，同样的结果可以由不同的行为而得到，我最多也只是为自己的母亲出了口怨气，恶心一下那些尸位素餐的傀儡和代理人，但你我分别走过的两条路，绝不会有第三个人走通的。”
“特洛伊”按住“洛西亚”的肩膀，将她往左侧的驾驶位上拽过去，迅速捡起另一把马卡洛夫手枪，插到自己腰间的皮带上。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握住方向盘，然后把我扔出去。另外，好心提醒一句，伏尔加今天不在银幕空间，你最好自己看着办。”
“在我犯蠢之前，好好享受这还算是舒适的座椅吧。你开车，按照我的指示……”
“特洛伊”指向卡车座位前的方形按钮。
“扔掉挂载的货厢？你有啥资格对我发号施令了？”
“马卡洛夫（手枪）会让你这样做。”
“洛西亚”拉下手刹，挂档并猛踩下油门。
“你认为我想把你们银幕的财产和武器据为己有，然后遭到你们全体成员的报复？”
“特洛伊”戴上兜帽，阴阳怪气地笑道，
“我只要抢走你一个，不打算招惹其他人，‘逆火’和‘战车’都和我没关系，只是诱导你出来的筹码，哪怕没用也不会被我清理掉。”
“那你绝不可能得偿所愿。”
“洛西亚”按下按钮，将货厢丢在一条宽敞的巷子里。
“你最好能告诉我，旁边那位戴着弗克斯面具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负责网络入侵的其中一名银幕成员，仅仅如此，其他方面要么让我现场编造，要么我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你已经那样做了，阿尼娅女士，从梅尔法亚克逃到拜洛斯的郊区，我不过是帮你筹了点路费，至于俄伦西亚的其他正规部队……”
“你还要揪着我的过往不放？上瘾了是吗？”
“洛西亚”将左胳膊肘搭在方向盘上，左手试图握住“特洛伊”的马卡洛夫手枪，“特洛伊”将方向盘往回拨，倾斜的车头擦着路牙和绿化带，勉强恢复平衡。
“弄清楚状况，现在拿枪的是我。而且无赦有说过，现在的伏尔加，当年不过是在印狄恩利亚群岛的……”
“少在那里挑拨离间！你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组织、城市乃至国家陷入混乱之中，至于能否得到好处，谁会捞着油水，你们一概不管！”
“哦……不错的定义。萨默维亚的官员们畏惧我，怀特西尔的佣兵们追杀我，无论是君主、总统还是派系领袖，没有人不把我当作眼中钉来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哦，看来阿尼娅小姐被吓得不轻……”
“特洛伊”将嘴巴张成“O”形，仿照着“洛西亚”倒抽寒气时的模样，瞪大双眼盯着愤怒中带些错愕的“洛西亚”。
“然而，混乱分子若是想杀掉你，比吃披萨饼还简单，但我不会，我可没有暗示到谁……”
“特洛伊”伸出食指将嘴角往上顶，右眼快速眨动两下。
“最认真的话语，往往以玩笑的形式呈现。只可惜，你差点就能离间银幕的成员。”
“洛西亚”从后视镜中看到红蓝交替的警报灯，数辆巡逻车一字摆开，横停在前方的路口上，手持MP5冲锋枪的社安员们以巡逻车为掩体，瞄准卡车的前轮，随时准备射击。
“随你怎么想，挡在我面前的人，可不只是你们，甚至还有你们的对手。”
“社安局已经来了，我这就把你物归原主，等好吧。”
“你最好可以先想想，到门口的时候，你该如何自圆其说。”
“特洛伊”松开右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引爆装置。一辆拦截车的车门被驾驶员打开，察觉到有人试图跳车时，“特洛伊”用大拇指轻叩下去。
“你打算做什么？挑拨银幕和社安局的关系，同时向两个维护正义的组织宣战吗？”
“少用这种小女子般的口吻吧，阿尼娅小姐。社安局不照样被当作焯成和布列科沃的狗使唤？”
半挂卡车头向左急转方向后，“特洛伊”的左手连同马卡洛夫手枪一起被拍到仪表板上，“洛西亚”腾出右手夺过手枪，插在自己腰部的左侧。
“那他老娘的是以前！”
“以前也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据我的观察，社安局和市政厅早就被渗透地千疮百孔……”
“特洛伊”将头向左撇，把手搭在本属于“洛西亚”的手枪旁边。
“反正说了你也不信，赞换个话题好了。”
“也罢，反正社安局离这里不远。”
“死去可以伴随着轰鸣声，也可以是一声呜咽……你能想起那个名为桑德斯·斯倍得的人吗？”
“Hикогда не слышал об этом.”
“果然没听说过，那个人是怀特西尔的一枚炮灰，明明已经成家立业了，还要做这种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居然被我给碰见了……”
“看来又是个在你的酷刑之下，痛苦辞世的可怜鬼，我应该说见怪不怪吗？”
“Ne bi trebao.我在一条脏巷子里找到那个由于坠机而遍体鳞伤的家伙，对他而言，更倒霉的应该是联邦驻扎在新亚的办事处刚好关了门。不管他爱不爱亚美利加，反正后者已经不用他了，还耗了我一颗子弹，送他早些上路。”
“萨默维亚和俄伦西亚同样用不着你和我，多么相似的轨迹呢……”
“住口！现在的萨默维亚不是那个独立、团结而强大的萨默维亚！俄伦西亚不也是如此吗？”
“都一样的！对话到此结束！除非你告诉我被你带走的孩子在哪里，否则我叫你做下一个‘董姐’！”
“杀人越货的拐骗犯也敢和联合刑警组织认证过的我相提并论？小瞧谁呢！”
特洛伊抬脚踹向前挡风玻璃上的星形缺口，右半侧的挡风玻璃完全碎裂开来，发出稀里哗啦的刺耳声响。
“我能告诉你两件事，其一，孩子们很安全，哪怕是没被我放走的，也由“无赦”亲自看管。其二，你如果真想把车开进社安局，猜猜他们会怎么想？”
没等“洛西亚”回答或是拔枪，“特洛伊”握住方向盘，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下去，
“只能证明我们是共同犯罪的搭档，而且我一定会把你供出来，你若打算争辩，可得小心延长刑期，甚至是吃防暴棍哦。”
“可你似乎搞错了些什么，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能撞开社安局总部，变成和你一样的混乱分子吧。”
车头转向某条长直道，街道的尽头是某段立交公路的一排水泥桥墩，
“就在今天的新亚市，我来终结那些琐碎而缠身的过往，连同你的一道！”
“洛西亚”的右脚猛跺下去，仪表盘上的每根指针均指向靠右的区域，她用上半身死死护住方向盘，车头朝着其中一个水泥桥墩加速冲过去。
“呵……搞混乱袭击的本事没我大，寻死觅活的能力，倒是没有退步。”
“特洛伊”对着早已支离破碎的右侧前挡风玻璃再踹一脚，手肘不断地击打向侧窗玻璃。由于加速而变得模糊的视线内，灰不溜秋的水泥墩子从中间的栏杆处向外扩散，直至填满两人的整个视线前方。
……
“这里是韭黄，爆炸装置依旧处于激活状态，只是……大概两到三秒过后，数字才会动一下。”
“请市民们注意安全，切勿长期逗留……”
“我们给你拦好警戒线了，不用担心市民的事。”
一百公里每小时，八十，六十……附近巡逻的社安员陆续加入到疏导市民与交通的队伍中，拦截车贴着附近的墙壁和道路护栏，极速表的指针逐渐回到城区的限速范围内。
“山药报告，装置的限速功能已经失效，我们正在尝试停靠拦截车。但压力传感器的状态尚未确认，在成功拆除之前，我们都不会下车。”
“网络特勤部队就没让人失望过，倘若‘枫杨’能回来的话……咳咳，我将安全区域的坐标发送给你们了，将车停在那里，避开人群聚集的区域”
“沙滩海岸吗……也好，宽敞迷人，有很多细软的沙子，若真要埋在那里，随着潮汐冲入海洋，没准还不错……”
“不准说丧气话，玖鑫，至少现在我们都没有事。别忘了，你还有需要亲自知晓的真相……”
黄玖鑫重新踩下油门，拦截车沿着净空的立交公路驶往沙滩海岸，一处不起眼的桥墩下方冒着淡淡的白焰。
“局长，爆炸的拦截车里的那两人……都没有……生命体征了……”
“莲藕”有些哽咽地复述现场队员传来的最新消息。
“我知道，56M8GN9和U7AD324，资历不比这一届见习生多到哪里去，但是……”
“苦胆”坐在指挥室内扶着额头，遮住自己的那对三角眼。
“必须由我们将他们送回到狮虎山下的陵园，特勤局也会派队员保护他们的家人和财产——他们是为了秩序、城市和我们而死去的。”
“他们平时就在A区附近巡逻，虽没立过什么大功，但也没有过错。”
“没轮到你说话，决明子女士。”
“苦胆”的右手举起茶杯，放在手的瞬间，不断抖动的杯底碰撞在长桌上，溅出小半杯茶水。
“灵芝，将两人的档案标为因公殉职，联系他们的家人，及时安排善后；莲藕，继续与现场的社安员保持联络，别忘记调度增援……牛蒡呢？”
“听说从您回归的第一天起，他总是请病假，要么就是去照顾生病的亲人。”
“我们最好找个时间过去看望他，慰问一下他的心灵。”
"决明子"扶了下护目镜，走到“灵芝”和“莲藕”的中间，“苦胆”背对着三名干部，继续凝视直升机上摄像头传来的实时画面。
“是个好主意，但这话说得还不是时候，决明子女士。另外，莲心女士作为社安局长的那段时间内，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混乱袭击事件？”
“十九号港口？”
“那是怀特西尔佣兵与俄伦西亚安全局人员的冲突，算不上无差别的混乱袭击……是吧。”
“他老娘的，新亚市的管理也未免太自由了，什么国家都想往里面插一手……”
“月季”队长下意识地捂住嘴唇，说出口的话被指挥室内的大部分人听到。除了“决明子”以外的人暂时陷入沉默：
“所以才需要另设那个特勤局，一个只需要陈力就列，不用进行背景审查的特别任务组织。”
“然后你把枫杨、葛根、莲心这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招进来，前两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一个嘛……”
“决明子，灵芝，都先冷静下。焦糖，可以陈述你那边的情况了。”
“报告莲藕，我和平菇在桥下发现一辆严重变形的半挂车头，驾驶员陷入昏迷，还有，我们在驾驶室内发现了这个。”
焦唐擎将手上的装置举向天空，正对着直升机前端的摄像头。
“特洛伊自制的起爆装置，估计是防止感应炸药失灵的保险措施，我在联合刑警组织的网站上看到过，不要仅因为她善于制造爆炸，就忽略了她同样是一顶黑帽子的事实。”
“收到。焦糖，保护好装置。”
“里面的驾驶员怎么办？”
作战频道上传来“平菇”焦急的喊声。
“救援赶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我最好查下她的身份……连你都这样！我的代号明明还是青椒！”
焦唐擎的左手握住电击枪，右手拿着“平菇”的面部扫描仪，翻开她的眼皮，在安全气囊旁边不断晃动扫描仪。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焦……青椒。”
“唉……查到她的身份了，特勤局队员娜斯塔西娅……后面一串名字太长了，估计是俄伦西亚联邦的人。”
“怎么还有外乡人藏在里面？”
“别见怪，灵芝。特勤局是有这样的外籍队伍，不入正式编制，由市政厅独立管辖，社安局负责监督训练与执行任务。再说开一点……皇家卫队也算是，不过他们的作用仅限于礼仪和保护要员。”
“别闲聊了，焦糖，还有总部的大家。我们已经把车开到沙滩海岸的指定位置了，正在等你们的指令。”
黄玖鑫关掉警报灯，拉上手刹，熄火的同时打开车门。
“但愿你拿对了手上的引爆装置……其他车辆呢？”
“来了！”
另一辆拦截车笔直地朝黄玖鑫所在的方向冲去，由于刹车不及，两车的防撞梁连同前保险杠一起被撞掉下来。
“你差点就把我从车里送走了……甘霖麟？”
“小点声，作战频道还连着呢。”
甘霖麟敲了下耳机，
“这混乱分子怕是嫌活得太长，敢在圣诞节的时候……”
“网络特勤部队的消息，炸弹已经暂停计时，就趁现在，立刻离开车辆！”
苏岚雨回过头，黑色盒子的屏幕上只剩一片黯淡——尽管是暂时的。她战战兢兢地将右脚跨出去，看到被拉到二十米开外的警戒线后，迅速迈开左脚，朝着警戒线的另一端奔跑过去。
“嘭！嘭！”
冲击波将警戒线和近处的群众掀倒在地，铺天盖地的沙土一度遮盖住远处的太阳与云层，溅射出的汽油冒着橙色的光，无数团火苗从空中落下。
“谁让你按下装置的！焦糖！”
“报告局长，他没按，我可以作证。”
“我们只是暂时关闭了传感器，在他们恢复工作的一瞬间，感应炸药便启动了。”
作战频道上传来网络特勤部队负责人的苦笑。
“居然还笑！今天若是没看到我们六个人回到总部，我就冲进特勤局里，拔了你的狗牙！我没在开玩笑！”
焦唐擎将基本完好的装置摔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后，又接着踹车头侧面的粗排气管。直到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笛声逐渐接近。
“准备破拆工具、担架还有绷带……你们可以先离开了，社安员们。”
“我们都好着呢，焦糖……呸，除了这一嘴沙子……”
黄玖鑫有些粗哑的声音从作战频道上传来。
“行的。听见了没，队长，今天就不来看你了。”
“特勤局的庙容不了你这尊佛。我们的任务结束了，下次再会。”
同样的声音在“月季”小队的另外四人耳边响起。
“今天铁定要洗上半小时的澡，这些比煤炭还黑的东西，还有没去干净的沙子……”
“但我们也度过了这场意外遭遇的危机，劫后余生的感觉很难的哦，莴笋。”
苏岚雨眼前的两侧人群陆续散开，映入眼帘的不是被人潮遮住的海滩风景，而是从一条高压水柱里分散出来的液滴与雾气，以及数个仿生智能的身影。
“沙滩海岸的火势已被控制，无人员受伤，A区发生一起爆炸事故，初步判定为联合刑警组织通缉要犯‘特洛伊’所为，二人已确认死亡，至少十人不同程度受伤……”
“不论如何，我们将损失降到了最小，但这些实在是不够，另外……”
“苦胆”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每次出任务前都要检查车辆和设备是否完好，这点我没告诉过你们吗？”
“之前训练的时候忘了，都怪她……”
焦唐擎半开玩笑地说道，
“怪谁也不怪自己，对吗？”
“苦胆”强压着怒火，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从今天起，所有见习社安员统统加训，缩减半年内的自由安排时间，非必需情况下不得请假，逃避训练者一律……去特勤局喝茶谈心，收到了吗？”
“收到。”
“大点声！”
作战频道上传来手掌敲击桌面的巨响。
“收——到！”
“各自回到岗位上吧，今后的路不仅很长，还很难走啊……”
“苦胆”将杯子向上举五公分，又放回到原位，不时长叹几声，
“想退出的就离开，社安体系没有加盖，唉……成为社安员，不是你们每个人的义务，而是只属于你们的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