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火声与喊杀声暂时消失在会展中心周围的区域,在尚未停歇的阴冷的细雨中,特勤干员与社安员伫立在街道和建筑的外墙旁边,偶尔瞥向由仿生智能的碎片堆成的十一二座假山,手持燃烧瓶、反曲弓和仿制枪的失控人群犹豫并踟蹰不前,双方的对峙逐渐消磨着可供其他人休整和撤离的时间。
“阿妹……我在这……别离开……”
焦作仁被诸葛俊武和黎辰砂抬下转监巴士后,便一直俯卧在急救车后侧的白色床单上,由于猎箭头的创伤而暴露在空气中的大量神经将电信号从臀部传递到大脑,持续的剧痛几乎让他接近休克的临界点。
“他至少人还是醒的,情况不糟。如果欣跃也能喊出几个字来……”
焦作仁眯起双眼,尽管没有在缝隙般的视野里找到除医生以外的其他人,但熟悉的声音多少给到了除直接帮助以外的慰藉。
“我的屁股……去什么地方了……”
“看来是麻醉药起效果了……它们还在你的腰子下面,好好的,同学——”
一向偏爱与自己进行直接触碰的汪寰宇并没有掏出双手,俯躺着的焦作仁斜弯过左腿的膝盖,抬起的脚后跟略微刮到类似羽绒服袖管的物件。
“你……无论如何给我……安分点……”
“又找到几个被困在店里的倒霉蛋,开半挂车的那位仁兄真是不上心……还有,此仁兄非床上的彼‘仁兄’,你安心休息就对了。”
戴着FPV眼镜并握紧操作手柄的佐渡尚文坐到焦作仁的身边,
“平板和手柄得先放你这里了,撤离的巴士上不允许带这些装备,别乱搞它们哦。”
“随你的便,这玩意我又搞不明白,除了你的好搭档欧阳佳韵……说到那个小子,现在还有他的下落吗?”
“什么都没有。手机还是打不通,发消息照样没回,社安员没有可能优先去找他一个……”
“靠……没什么,只是伤口的事……”
焦作仁抬起连接吊瓶的右手,身体改为左侧卧姿,低头看向满脸阴郁的佐渡尚文。
“佳韵比你们离开的时间更早,既然是同一个乐队的,能简要说下你们的行程吗?”
“我只记得,当时是和同队的另一个人回家拿啤酒,准备去吃龙虾或者烧烤,中途那个人先喝了酒,被一辆装着红蓝色爆闪灯的黑色休旅车拦了下来,上面走出特勤干员着装的男人……”
“然后呢?”
“兜兜转转几个小时就回来了,只是这趟旅程极不愉快,右半边屁股还有伤……啊痛痛痛……痛死我了!”
焦作仁抓住左侧的肩膀下端,在此之前,少量的利多卡因被推入他的臀部伤口附近,负责看护的医生将注射器与空玻璃瓶同时丢进医疗废物处理箱内。
“中间省略的细节有一点多啊……还有,麻药才打过的,怎么还会……”
“算了,是手臂的问题,新的旧的累加起来,积重难返了呀这是……”
焦作仁用左手撑住挂有吊瓶的支架,棕红色的双眼望着会展中心外侧的破损处,目光愈发呆滞。
“脱离社安体系的保护,游走在这片暗无天日的战区里,居然到现在只是受伤,你的确算是某种奇迹了。”
“反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哪怕说出来,也没有人去相信。”
佐渡尚文掂起平板,焦作仁转身并紧挨着他坐下,同时让右侧的臀部保持悬空。
“等到供电恢复,仿生智能被修好以后,找个好点的时间,我带上你、佳韵和辰砂,去吃现杀现做的生鱼片寿司……”
“不必了,就凭这座城市现在的破烂样子,一个月都不太可能完成重建,更别提什么料理了,有的吃就行……”
“くそースーパーハッカー(天杀的超级黑客)!卑劣なバイオニックスマートマン(可恶的仿生智能)!町中の市民を苦しめる(逼迫整座城的市民受苦)!”
佐渡尚文将手柄砸向焦作仁身旁的一张染血的空床单,光火地吼叫起来。
“如果这架无人机上有武器,我非得把杀死幕后主使的过程全段录像,再向全世界播放……”
“先别急着发脾气,尚文,有个小问题……无人机飞到哪去了?”
“都在掌控之中。”
“今天以前的新亚市高层,也有和你差不多的想法。”
“差得相当多,平面定位、前置摄像头与传感器能让我对无人机的状态了如指掌,注意碰撞体积即可。”
佐渡尚文与焦作仁的脑袋同时凑到平板前方,
“我(无人机)现在能看到购物中心的顶层,有个拿着橙色枪托射手步枪的女性狙击手,除了颈部以外都有迷彩覆盖,已经从另一侧索降下去了。”
“看外面的战况可还行,万一无人机弄坏了,佳韵非得跟你急死……”
“有他姐在关心就足够了,要你插一嘴做甚么?”
“他们全家都是帮忙照顾过阿妹的恩人……总之和你没有关联。”
“看这儿看这儿!小巷子里,我这边没法开灯光,只能调屏幕亮度了……”
焦作仁瞪大棕红色的双眼,屏幕上出现站在小巷一端的二人和并排站在冲锋车旁的三人,均穿着深色的皮夹克,只是手中冲锋枪的保养程度比普通的帮众更好些。
“不用调亮度的,这些混蛋都穿着皮夹克,哪怕被烧成灰以后,我都想跺他们一脚……”
“穿皮夹克的……是混蛋?”
“我刚才说得太绝对。仔细看皮夹克背后的标识,还有袋鼠的简笔绘图案……当然,哪怕脱掉外套,他们照样是无法无天的亡命徒,还欠着其他穿皮夹克的好市民们的名誉损失费……”
“你说的是……康格鲁斯帮?那群来自早期殖民者流放之地的,杀害社安局长‘大黄’的狂热匪帮?”
“没错……居然连局长都敢杀?老黑都不敢想……”
“你家住在木星附近吗?”
佐渡尚文缓慢抬升无人机的高度,增大其与地面的倾角,一名双手握拳的男子冲向小巷,两条火舌几乎同时出现,把男子压制在巷子外的拐角旁边。
“不是,就在南江洲省的故区,一片你笑着前去后,绝对会哭着离开的,被抛弃的地方。”
“坐拥世界级试验都市的省份居然还有如此蛮荒之地?”
“你们的列岛上也有一小撮所谓的‘和平主义者’,仅此而已。”
“切,还去偷别人的口头禅,和南库雷尔人似的……横滨和边野古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里的混乱没准只是开始……”
佐渡尚文连续拨打的数个长途电话依旧没有响应。守着小巷一端的是除胡子长短以外几乎无差的兄弟俩,戴着头罩的男子和手持折叠刀的女孩从无人机的视野中经过,后者的右臂处伸出一条长钩索,末端固定在二十度角倾斜的屋顶附近。
“还真是熟悉的战斗方式……”
“怎么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何况你也是他们的成员,别以为我忘掉了。”
“嗯嗯,我有点想那位戴着高礼帽的家伙了……”
巷外对侧的少女,她稍显镇定地用余光看着手机,无人机突然开始颤动起来,高度降低到离地面仅有三米左右,佐渡尚文眼前的屏幕出现大片的黑白碎屑。
“信号怎么回事?靠,我得返航了……”
又一条钩索将无人机的起落架缠住,佐渡尚文拼命朝反方向拉动摇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摄像头中一片模糊的视野朝反方向移动。
“这下可好,无人机彻底离家出走了,你得怎么和佳韵交代……”
“大きなお世話(关你何事)……”
……
“第一次任务只是打几个帮众?怎么说也得是雇佣军之类的组织吧……杂音好大的说……”
“这里的社安员没准才是最难对付的,被控制的仿生智能和失控的暴徒其实没有拿下他们的可能……”
“Поэтому мы должны объединиться с крутыми парнями(所以我们要与最难对付的这些硬汉们联合起来).或许我们根本不用对付社安员,本身都有追求正义的共同目标,只是人在殊途罢了。”
“都先别说了,我在上屋顶的时候抓到一台无人机,怎么处理?”
“闪回”收住钩索,将逐渐失去动力的无人机牵拉回自己身边。
“关掉它的电源,我已经设置了干扰程序,作战频道上有杂音也是难免……”
“我这边的屋顶不太容易站稳……等下,有个人影站在对面……”
“闪回”下意识地向左偏过脑袋,一枚猎箭头贴着她的右耳飞过,木柄尾部的羽毛擦过右耳廓,留下一道泛红的痕迹。她将连着钩索的无人机放到背后,展开固定在腰边的折叠刀。
“不自量力的家伙,社安员?制裁者?简直可笑极了……”
顶着浅红色锅盖头的年轻男子再度举起左手上的反曲弓,三枚猎箭头被同时从弦上发射出去,一发扎在距离攻击者约两米附近的屋顶上,一发擦破“闪回”的膝盖侧面,几乎正中脸颊的箭头被完全展开的折叠刀挡了下来。
“听起来是你的武器更想抗议你的作为,不是吗?”
绷紧的弓弦突然断开,反弹回去的弓臂重重地砸在那名男子锅盖头下的左眼上。“闪回”的耳朵更快地将这些异样捕捉并传回大脑,在她靠近的瞬间,惊愕与恐慌迅速爬上那名男子的眼角和脸颊。
“擦!我擦他老娘的,这破烂玩意儿……”
男子将断弦的反曲弓扔向“闪回”,迅速抽出藏在内侧口袋的匕首。
“无赦的理想永远都是我们的理想!来吧!”
尽管他狂妄的吼声让“闪回”暂时止住脚步,毫无顾忌的乱捅却并未伤到“闪回”的体表,不是被折叠刀在半途中拦下来,就是对着空气中的细雨输出伤害。
“没了称手的武器,连脑子都不好用了?”
“你不会以为,除了那把破弓以外,我只有一把匕首吧?”
“闪回”用折叠刀劈开遮在眼前的羽绒外套,几乎赤着胳膊的男子露出缠在腰上的蓝色环状物,“闪回”隐约听到“嘀嗒”、“嘀嗒”的闹钟声响。
“闪回姐姐在什么地方?不会是被本地的暴徒缠上了吧!”
“热武器禁令在整个亚夏大陆都是正解,这些暴徒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土炸弹和弓箭,不是很难对付。”
“因为你不用上楼顶对付他,先生,他带的估计还不止是土炸弹。”
“闪回”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留着浅红色锅盖头的男子空出双手,抓住“闪回”的手腕,长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真皮层里。
“大不了一起去往那片极乐的桃源,遮脸的女士,嚯哈哈哈哈哈……”
急促的“嘀、嘀、嘀”声冲入“闪回”双侧的耳膜,握着折叠刀的双手已经不够稳定,“闪回”索性将折叠刀往身体后侧掷出去。
“也就几秒的时间,很快的,恶人的救世主将给予我们宽恕……”
趁着男子松手后不足一秒的间隙,“闪回”将距离略微拉远了些,拿出先前在机动作战据点装备的SR-2冲锋枪。
“制裁者所作的一切,就是为了送你们去见那些‘救世主’,那些本不存在于世间,也根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所谓‘救世主’!”
“啊啊啊啊……别,别这样……有话好说,不是……”
“有点晚了哦。”
醒目的鲜红覆盖住他的大半个额头,迅速撑大的瞳孔随着角膜附近的血丝一起上翻,蓝色环状物伴随着他的整个躯干,沿着屋顶的倾角落入旁边的巷道。收起冲锋枪的“闪回”踢开落在靴子上的弹壳,有些迷茫地侧偏着脑袋,擦去留在枪身、面具和衣领处的黏性小液滴。
“去年也有些打算羞辱我,取走我性命的人,和你说的话简直如出一辙。上次有人替我出头,至少这次,只有靠着自己……”
折叠刀在玻璃幕墙旁边的钢筋和石砖人行道上分别反弹一次,近乎笔直地插入“海狸”低垂着的脑袋上方的水泥承重壁缝隙里。“海狸”用发抖的手掌取下折叠刀,退向对面的人行道上。
“哇啊啊啊啊……你是要先吓死我吗,闪回老姐?”
“其他人快躲开!有东西滚下来了!别回头看他!”
“科基”和套着皮夹克的二人——代号“狱火”的怀特西尔佣兵弗兰克·特鲁斯及其弟弟菲斯在小巷出口附近扭打起来,难敌四手的他只能用尚未被锁住的左侧手肘向外挥击。“战车”握紧马卡洛夫手枪,机械准星先后瞄准三人的头部和躯干,三发子弹均未击中在他眼前纠缠不休的人们。
“狂热、凯旋,帮我控制住这小子。菲斯,你去对面找下魂风队长……”
“好嘞,哥……”
“切,今天状态不算好,换作是克仁或者羽薇,或者咱再多吃三两肉,看咱不打死你这狗混子……”
“别留恋这场战斗了,科基!没听见响声吗?”
“嘀嘀嘀嘀——嘭!”
“科基”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臂举起来,向对侧的人行道上重重地摔过去,连续翻滚四圈半后才停下来。
“嗷!咱飞起来了……嗷、啊嗷!咱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了……”
“大地母亲暂时离开了,现在是石砖、水泥地和沥青路一起当继娘,柯基犬。”
“别烦了,海狸。我衣服上好几个地方都裂开了,手上全是羽绒……战车!闪回!你们两位还在吗?”
“在的!我的耳朵有些发麻,不过可以听清!”
“那些帮众不知所踪了,八成是那个滚下来的东西导致的。科基不要乱动,我来帮你处理伤势……”
确认“科基”的肢体无异常后,“战车”将他背到自己的身后,腾出一条胳膊握住马卡洛夫手枪。
“Здесь не будет взрывов, если она не придет, это похоже на дежавю(这里不会出现爆炸,除非她过来了,真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呸!滚下来的就不是东西……”
“跑过去的那个人怎样了?”
“别说话,海狸小妹……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没煮熟的猪蹄子?”
“估计是的,闪回说他有土炸弹,没准还把他自己一起轰飞出去了……我等下就和你们会合!”
“海狸”迅速扔掉血迹未干的“猪蹄子”,扶着种在石砖间土壤中的景观树,低下脑袋并张大嘴,将胃里所剩无几的未消化物连同酸水全部泵出喉咙。
“她……怎么了?突然就开始……”
“只是受到大刺激了,你如果看到了,也会吐的……我倒是见怪不怪了……”
“听你介绍的时候说过,你是来自俄伦西亚的军人。”
“没错,但我所在的队伍已经消失了,伴随那个曾经伟大且光辉的联盟一起,如同尘埃般飘散了。”
“战车”
“特洛伊(Trojan)不会蠢到把自己炸死,至少在她那个荒诞的愿望得到实现之前……”
“你是指‘木马’病毒吗?”
“那是个代号,联合刑警组织通缉的萨默维亚混乱分子,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手上还有十几条失踪的人命,生死未知的那种……”
“这人不会是逃到新亚市了吧!我也是这个月才从故区来到这边,千万别……”
“谁说得准呢?如果她不来,我们也会去找她。新进的成员们不必担心,她试着去战胜我们,我们也会等额奉还。”
“战车先生,你的脖子……”
“科基”在头罩上不足两平方厘米的破损处看到连片的红疹和坑洼的疤痕组织残块。
“只有我没理由放过她,或许除我以外,逆火也是这样想……我看到他们了!”
“海盗旗”与“獾”守在机动作战据点车厢后侧的两边,社安局的两辆冲锋车分别停在车头前方与车厢尾部,“闪回”扶着有些虚弱的“海狸”,贴着冲锋车的侧门慢慢地靠近车厢。
“谁让你们擅自切断作战频道连接的!我在里面喊得喉咙都哑了,就差让旁边的家伙开车找你们了……”
“海狸的身体不舒服,刚才还吐了一地,先让她……”
“那就先回车里休息会儿。不准再次出现这种自说自话的行为,放到‘凶兽’那里,第一次就赶走人了……”
“獾”伸出搭在高礼帽上的手接过“海狸”的胳膊。
“凶手?是指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没准早就不在城里面了……”
“你听错了,新人。海盗旗先生说的是‘凶兽’,我们的同行,更是老竞争对手,要转向对家的不拦着,只要别因为待遇和伙食问题出尔反尔哦。”
“科基”没有立刻进入车厢,而是站在“海盗旗”的同侧,目光突然停留在从急救车上走下来,扶着右腿后部踉跄着行进的青年男子的脸上。
“咱没想到,这是座能让死人复活的奇异都市……”
“听你这话说得……想必是和你可以为之写一本恩仇录的人?”
“算不上,只是和咱一起共事过的伙伴,或者是某个和他撞脸的人。至于让死人复活,纯属是并不让人捧腹的无聊玩笑。”
“科基”与那双棕红色的眼睛对视小瞬,后者如同触电般将身体朝后转去,头也不回地进入先前所在的急救车。
“好吧,他需要时间……调整的时间,从某个无法改变的死讯中,走出来的时间……”
“科基”叹了口气,擦去落在眉毛附近,即将落入眼中的雨水,回到车厢内整理自己——尽管那些武器在先前的缠斗中均没有用武之地。
……
“看守所和校园区的行动都还不错!这样看来,重连希望的可能性已经在逐渐增加了,小龙……”
距离新历537年的到来只剩下三小时零二分。一只苍老的左手撑在弯曲的拐杖上端,洪亮的嗓音先于沉闷的步伐声与拐杖敲击声,传入留在会展中心大厅外侧的燕炙龙的耳中。
“没想到老头子自己过来了!快点……这边很冷的……”
自己的父亲并未像往常一样留守在煌武工业园内,下意识赶过去的燕炙龙迅速接过他父亲紧握拐杖的左手,搀扶着他来到会展中心的大厅内,
“这边背着风,估计能好点……不过空调早就停止工作了,老头子也得注意身体啊……”
“还没轮到你去关心燕家还没退休的老头子,小龙……你妹妹小凰的人呢?”
“我的妹妹?她正朝你过来了!”
“那就好……怎么会有两个小姑娘?”
从走廊里跑出互相牵着手的两名少女,燕炙龙的父亲将目光聚焦在与自己的女儿同行的少女身上。碧蓝色的双眼不同于以往的灵动,变得有些失神和疲惫,瞳仁周围的血丝与泪痕也尚未完全消失。
“好吧,蓝眼睛的那个我见过,欧阳家的长女,要不是小凰告诉过我,我还不知道你给她写过情书……”
“初二的事情怎么到了高二还要当面去提……生怕别人记性不够好,会相对容易地忘掉吗?”
苍白的耳垂和耳根不自觉地开始泛红,如同条件反射那般,或许是由于自身的疲惫,以及见到长辈的缘故,捏耳的动作被她省略了过去。
“怎么说话的,小龙?最近真是有点宽松了……”
眼看着父亲将拐杖丢下,举起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呼向自己的脑袋,燕炙龙急忙改口道:
“是我的记性不好,如果可以回去,我一定认真熟记燕家的家规……对不起呀,佳音姐,是我嘴有点快了……”
“没事的,燕炙龙,还有令尊大人……我只是想……”
欧阳佳音漫不经心地搓着发梢,双腿保持并拢,眼睛有些失焦,原先饱满且昂扬的嗓音也逐渐变得有气无力。
“不必过礼了,小姑娘……好吧,先别打搅她了。”
“他们家还有个名叫佳韵的亲弟弟,以及本该在这里的父母,只要像我一样耐心等待的话……”
燕炙龙的父亲伸直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几乎同时戳到他右脸颊的四白穴附近,燕炙龙丝毫没有闪避,只是转身正视自己父亲的眼睛。
“但他们都不在自己身边,换作是两分钟前的小龙,大概会作何感受?”
“我也会很着急的。新亚市还在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一场依托于现代网络,攻击并瘫痪大量基础设施的零日攻击;一场相较于席卷欧伦曼大陆的黑死病,更加具有影响力与破坏性的新型瘟疫,一场感染成批量的仿生智能,误导大量失却希望的普通市民进行纯粹的破坏、杀戮与毁灭的癫狂叛乱。”
“话说对了,但还不够精简,小龙……”
燕炙龙的父亲半蹲着身子,燕炽凰先一步将掉在地上的拐杖重新拾起,递回给用右手敲着背部的父亲。
“现象都摆在面前,如同小龙你的口述那般。当下的我们,也就是保留希望的市民、社安员,以及少部分制裁者,都是恢复城市正常运转的希望,与其继续干着急,倒不如支持那些已经把拯救城市的计划付诸实践的人们……”
“第三个地点已经得到确认,就在购物中心的四楼,室内影院旁边的小门,里面有完整的服务器组,想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诸葛俊武带着身前与身后的两个背包绕着购物中心走过大半圈,穿过冲锋车与半挂车头之间的空隙,跑过围着会展中心的环岛公路,拍了下燕炙龙的父亲的右侧肩膀,来到会展中心大厅外的停车场上。
“都过来集合了!如果想要出份力的,现在也可以加入我们。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保证大家亲眼看见熟悉的一切,连同失却的希望与理想在内的,本属于全体市民的一切!”
龙欣瑶与“罗伊德”朝空中伸展着胳膊,走出稍有缓解的睡意,黎辰砂将手臂藏在背后,身体靠到冲锋车亮起的爆闪灯下方。
“其他人呢?”
一枚钩爪扎进冲锋车右后侧防弹玻璃下方的射击孔内,诸葛俊武的眼前闪过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裤,手扶着蓝玫瑰假面的人影。
“制裁者‘逆火’已就位,等待指令下达,仅此而已。”
“别着急,银幕的小家伙……看来我得去问问附近的社安员,最好是月季小队的……”
“不用,我们刚救下一位烘焙店的店主,负责送货的仿生智能把她围困在原料仓库里,整整六个小时……”
黄玖鑫与苏岚雨扛着浑身发抖的女子,将她放到另一台急救车上后,来到诸葛俊武身旁。
“厉害,休整的时间也不忘职责,还顺便救个人……她人还好吗?”
“我们都没事,店主身上全都是冷冻货柜里的果汁和奶油,人冻得直哆嗦,不过没有流血受伤……”
“好的,你们的装备还需要更换吗?”
“不必了,补给也很充足,现在就等那个拿着霰弹枪的,额头上有疤痕的小子……”
不仅是从校园区赶来的人们重新集合起来,观望中的小部分人也朝着诸葛俊武所在的方向迈出脚步。
“他来不了。”
“什么?”
龙欣瑶的全身颤动一下,黎辰砂、“罗伊德”与“逆火”听闻后也有些发愣。
“他的右臀被箭射伤,已经处理过了,并不致命,目前只有他需要留下来休整。”
“没准我们班今后的日子会安静很多,我会怀念那些吵闹的家伙们的……”
龙欣瑶仰起脑袋,任凭未落完的细雨进入眼眶。诸葛俊武顺着她所视的方向望去,看到中央病院顶楼的汉煌文字与蛇杖标识。
“新亚市必须挺过这场瘟疫的袭击,只有怀揣希望与拯救市民的理想,才能战胜这场摧毁城市的零日危机,这是我们的心之所向,更是鼓舞大家前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