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亚？还是别的……算了，甭管是谁家的城，造成这一切灾难的幕后黑手居然还在躲猫猫……”
夜晚8：59，两分钟前，新亚市购物中心。很少有人会走那条无法想象的垂直路线，但湿滑的玻璃幕墙外侧还是差点让收起一条手臂的黎辰砂失去支撑，直接从四点五楼的高度坠落下来。
“呼……貌似我不需要这些空气，除了加热这些刀片，以及……表现得更像个人。”
侧面招牌下方的钢铁支架接稳落下半层楼高的黎辰砂，几块皮肤层下方的深灰色底漆显现出来，散开头发的黎辰砂用双手拂过这些区域，使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并不违和的肉色。
“再上一层楼也可以，其他人先绕远路吧……看看能否先救一些员工，从上下两面堵住敌人，我尽量和你们会合……”
黎辰砂用套着作战靴的右脚直接踹碎一块玻璃，随后侧身撞开嵌在边框附近的碎片，让自己的两腿先后踏在四楼的大理石地板上。
“社安体系的人们或许早来过了，可是……”
坐在店铺旁的，卧倒在地上的，甚至只剩下半副残躯，仰躺在护栏边的……黎辰砂的视野里先后出现五具静止不动的身体，或者说，是那些社安体系成员在生命将尽时的最后姿态。蓝色或是黑色的制服修官旁边多半是Glock 17和M16A2那样的配发武器，黎辰砂将它们悉数捡起，只拿起一把手枪和少量的闪光弹，其余的装备都暂存于楼梯口拐角边的一家鞋店里。
“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呢……不是所有市民都相信社安局的指挥，总有明里暗里对抗着的，热情与希望的潮水退去后，这些顽石也现形了……”
黎辰砂捡起散落在周围的土石碎片里的数枚弹壳，拾起的布料碎片几乎能拼出一件外套的左半边。
“五五六的子弹壳，墙上和护栏边的塑胶炸药残块……以及这个，上面的标志，像是被啃过一半的白面饼，还有奇怪的标识……”
细微的振动沿着附近的地面传开，向着自己一侧的风声和影子冲向楼梯口拐角边的鞋店，但却过门不入。黎辰砂转而使用自带的热成像设备，同时用双耳侧的传感器捕捉到数根动力管道内的燃油涌流。
“Combat mode activated...”
黎辰砂将双手掌心朝向背侧，身体迅速后仰，直到上肢撑地的同时迅速上抬双腿，踢到被类似凯夫拉的防弹纤维包裹住的金属物块。
“我没有听错，来自那些仿生智能的威胁恐怕尚未解除，更何况韭黄他们就快要上来了……”
凭着仿生构造的柔韧度与惯性，黎辰砂向后翻转一周半后，立定在靠近鞋店的走廊边上。头顶的探照灯光让袭击自己的影子以及那枚白底蓝纹的鹰爪徽章无所遁形。
“来者不善！报名字或是代号吧，怀特西尔的烂货！”
黎辰砂挽起右侧的袖管，原装的单管机炮与食指同时朝向前方，戴着白色防弹头盔的中年男子握住枪口朝上的UMP9冲锋枪，有些轻慢地说道：
“雷轰（Thunderstorms），你也可以称我为‘雷轰’二世，我会迎来今天，真是拜你们所赐呢，女士们。”
黎辰砂将左手拇指搭在右肘关节内侧，打出膛内的一发微型钨芯弹，击飞尚未瞄准自己的UMP9——准确来说是其前侧的枪膛、握把与外壳。
“呵……反应挺快，也不缺乏仁慈。”
“你可以拿其他武器，如果觉得自己的脑袋足够扛下三发，就请随意。社安局让我们同时抓住你们这些罪犯的躯壳和灵魂，想不想见主上，取决于你罢了……”
“怪话连篇，痴癫的小妮子……”
“雷轰二世”挥动拳头再次猛冲过去，黎辰砂交叉着双臂，格挡下“雷轰二世”有些偏离的一记重攻，
“不过是个比硅胶模型更拟真的玩具而已，焯成的家伙至少没忘记，在事后将你的记忆体全部删空，你打算如何反驳……”
“哦，你或许还记得自己曾是个翻车的怀特西尔佣兵。”
黎辰砂收起单管机炮，转而展开藏于两小臂中的热线切割刀刃。
“我们找不到……她没和我们一起行动。”
“她会在较高的楼层帮助你们，先去问问……”
作战频道上的声音让黎辰砂有些分神，勉强挡下两次常规的拳击和腿击后，她听到物件掉落的声音，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部右侧后，准备的手枪不翼而飞已经成为她意料之中的事实。
“不必，韭黄先生……害得我分神了，你们这些家伙（小声）……”
黎辰砂站定脚步，回去拿其他的武器必然将后背暴露给来犯的敌人，她试了试屏气的动作，让过热的关节和战斗模块稍稍冷却一些。
“哈啊，小妮子在这里单独行动无异于自杀，你忽悠我还差了点本事。魂风、统领，我得先拦住楼上的特勤干员，你们试着绕后包抄她，或是负责指挥的那些烦人虫。”
“雷轰二世”脱下带有鹰爪徽章的白外套，赤膊着上半边身体，用延展开的双臂靠近不断拉开距离的黎辰砂。
……
“现在还不着急，雷轰，巫毒已经朝你那边去了。”
“拿狙击枪的高个子已经到了二楼，他是走在最后的，魂风先生。再等半分钟或十五秒，就可以占领扶梯和安全通道，让他们成为汉堡里被夹的肉饼了。”
“真难想象突然发癫的统领认真起来的样子……比起这个，狱火先生，暂时先收一收眼泪吧。”
“狱火”的肩膀被“凯旋”轻拍多下，在一条并不知名的小巷子里，他的亲弟弟——也是跟随“狱火”来到新亚市的菲斯，伴随着足以炸飞数人的爆破物的烟尘，消失在这座并非陌生却又不够熟悉的试验都市中。
“菲斯……菲斯他……我们可能有罪，但我总相信，他没在这里杀过一个人，凭什么……”
“主上降下恩威，何人能言无罪……”
“狂热”躲藏在一家餐厅的桌底，嘴唇凑向话筒念叨起来。
“知道你皈依的虔诚了，狂热小姐，我就该忘了连怀特西尔和中央情报局都不想提及的第三批混蛋，约塞米蒂（Yosemite）之流……统领、超燃，其他人保持蛰伏，等待发动攻击的信号！”
“魂风”将左侧的钛钢手臂对准墙面，打出一束只用于辅助瞄准的亮红的直射光。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行来钱快，也很容易栽。除了‘女妖’他们以外，哪天队里没出现死人才有点奇怪。接下来继续按照计划进行，狱火，前几个小时前的新亚市民早就告诉过我们，眼泪与呼嚎没有任何意义，你可以选择早点去见菲斯先生，或者把那些仇敌挨个送去见他。”
“对，魂风队长，那些家伙若有点真本事，干脆连我也一块杀掉好了……”
“狱火”把最大容积达到四十公升的两个高浓缩凝固汽油燃料罐背在身上，用软管将其与喷枪相连接，枪口点火装置上的小撮橙黄色光本在应是照明充足的饭店内毫不起眼，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光源。
“菲斯，别着急，马上就有人见你……”
“你先到其他地方去，这点光可能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明白了，一个外族人还在这里对我指点……”
……
“教堂（焦糖）有见过购物中心吗？”
“世俗乃至风月的地方可不容得严肃的教义，社安员小姐。”
“第一声和第二声，念清楚点啊，平菇小妹……奇怪的外号又来了。”
焦唐擎、顾品茗与“海狸”、“科基”、“战车”和“闪回”一道进入购物中心的正门，焦唐擎与“战车”分管左右两侧，其他人则将枪口指向前方，并保持适当散开的水平偏角。
“都贴着墙走，诸葛探员的小队虽然来过了，但仅凭他们的人手，换做是我，也会选择迂回绕行。”
南北走向的正门附近虽有成堆的瓦砾、残肢、黑色布料和电子元件，但并无肉眼可见的活跃敌人，焦唐擎、“海狸”与“科基”负责东侧，其他人沿着西侧的店面墙壁，向着两边的安全通道潜行。
“水晶吊灯顶上有人，而且，有点熟悉……”
“能在这里活跃的，只可能是被感染的仿生智能和打算捡漏与挑事的暴徒。谁没事干跑到吊灯上玩，猴子都没这种怪癖好，闪回女士……”
“只是不想和成群的暴徒正面对干，我的准头完全不敢保证。”
“闪回”将右边的耳朵捂紧了些，尽管“战车”并未听到除水泥碎块掉落以外的其他响动。
“你也太狠了点，先生……代号是科基的那位？”
“没错，这可不是普通市民，直接一记重拳打倒再说……”
“科基”将两个拳头同时打向与其体型接近的某位男子的脸颊上，后者来不及“嗯”一声，便如同烂泥般瘫倒下去。
“我们这边快到了……闪回，小心点，别向飞蛾一样扑上去啊……”
“战车”、“闪回”与顾品茗都看到了光亮，但它既不来自三楼平台下方的水晶吊灯，也并非属于作为装饰的墙灯和地灯，那是热烈且耀眼的光——至少不“沉浸”在此类光照中的人们都会那样认为。
“光线还是足以被我捕捉到的，唯一的可能，恐怕是前方有燃烧的物体。”
“说得没错，但还不够全面……换而言之，有人正在纵火！”
“大家先躲好，尽量找有水的地方！平菇、海狸、闪回，你们离卫生间比较近，先过去，这里由我和‘战车’他们来挡……”
焦唐擎没有怀疑“战车”在作战频道内的喊话——耀眼的光伴随着飞舞的火焰，迅速扑向焦唐擎等人所站的区域。
“我听说过要防止鬼探头的情况……可这忒娘的确定是鬼，而不是什么喷吐火焰的恶龙？”
哪怕这座城市有再多的幻想，终究是得建立在近未来的科学之上——焦唐擎的头部顶着迅速升高的热度，恨不得直接将上身的作战服撕下来。
“敌人只会越来越多，出击！”
“战车”沿着火焰的轨迹，找到位于其根部的金属喷枪。
“我就知道，天杀的怀特西尔佣兵，横跨大半个亚夏的搅屎棍……”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头……”
“别慌张，小子，这些人可能会和我们打得有来有回，但恐怕谁也没法……彻底捏死另一方，就像世界战争后初期的，美联邦与俄联盟那样……”
……
“我已经检验过东煌原产的CBAI的作战实力，不足为惧。雷轰二世正在待机，请下指令，魂风队长。”
“雷轰二世”牢牢拗住黎辰砂右侧手臂上的热线切割刀刃，用从腹部展开的宽刃狠狠地刺向黎辰砂的躯干，后者暂时退到布满裂痕的某块玻璃幕墙的边缘。
“还有想说的吗？硅胶玩意……”
“你他老娘的……再骂一句试试……”
尽管左臂在某种强腐蚀性液体的作用下，完全断开与躯干的实体连接，黎辰砂依旧用着仅剩的右臂，与“雷轰二世”继续缠斗在一起。
“亚夏大陆果然没有能与欧伦曼文明匹敌的军事科学，至少我还没看到……”
黎辰砂突然抬起膝盖，踢走话音未落的“雷轰二世”右侧腹部的宽刃，落到水晶吊灯的正下方。
“这就是……原住民最后的挣扎？我喜欢，但……也得到此为止！”
“雷轰二世”的右手掐住黎辰砂的脖颈，抓向本是纳米合金丝形成的黑色高马尾，击破她后侧的玻璃幕墙，松开左手并将其悬空在购物中心的招牌边缘。
“喊啊、叫啊……特勤干员是吧，敢来一个就杀一个……”
“混——蛋！”
黎辰砂咬紧牙关，张嘴准备咬住“雷轰二世”的手指，却发现整个躯壳已经提前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老头子！购物中心那边有人掉下来了！”
“怎么回事？这……凶多吉少啊。”
仿佛被巨大的力抬起那般，仅仅两秒过后，黎辰砂的背部和后脑勺就与地面进行过不止一次地接触，这也是她第二次从高处坠下，尽管她依旧没有长出足以使自己回升的翅膀。
“啊——有点疼。确实……”
若是看到遭受冲击而变得残缺不堪的后背，想必自己会在接下来的数个晚上做相同的噩梦——尚未停止运转的黎辰砂如是想到。
“果然是她，煌武电子引以为傲的原型，这一摔还是挺严重的，我得亲自过去。”
“往哪里去啊？老头子……我还是陪着你看看好了……”
……
“全员进攻！包夹这些特勤队员！”
“用不着你提醒，魂风先生，一楼和五楼的光简直比信号塔顶还要亮……”
“狱火和雷轰，就是这两个冒进的玩意……甭管这些，退一万步讲，哪怕没法浑水摸鱼，至少全身而退也就行了。”
“那是不是说，我可以立刻回到‘好人布雷恩’号，或是直接买张去芙兰谢尔的机票……”
“你现在回去做甚？拿着只摔过一次的绍沙卡弹步枪，去敲那些在凯旋门下转圈的仿生智能的脑袋？”
“啊呸！这可不是身为佣兵之人的职责。还有，那他老娘的是机枪……”
“你最好可以把左手一起举起来，先生，那比大多数联邦类国家的军礼更加……美观，至少让那些紧张的大头兵的心情得到放松，不是吗？”
“凯旋”朝着右侧的手扶电梯，举起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与早已来到二楼生活超市的“魂风”等人隔空互喊起来，至于靠近他们一侧的，行进速度更快些的“战车”等人，似乎还在他的视线之外。
“没准我们打的还不是特勤干员，只是些刚巧到这里的社安员……”
“别怀疑他们的尽职程度，魂风队长，十九号港口的行动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依然有部分小兵被黑枪打死了……”
“小施瓦泽没必要对我们黑吃黑的，超燃先生。他没准更加明白，那些个连符号都歪七八扭的制裁者组织，才是有可能调动市民拿下我们这些合法组织的威胁。”
“既然我们是合法组织，为什么还没有像边野古、釜山或是岘港那样的基地设立在这边，魂风队长？”
“得了，超燃先生……注意后面！”
两名身着黑色皮夹克的青年将手上装有75寸大电视的纸箱放在护栏旁边，冲向“超燃”所在的过道。“超燃”没有立刻回头，只拔出两柄打刀，闭上双眼并立定在原地。
“是我多虑了，康格鲁斯的人，没必要去……”
不等“魂风”将后半句话说完，手持刀落的“超燃”抹去刃尖的红色污渍，将其同时收入鞘中，两件黑色皮夹克的胸前与背后，都留下一道狭长且仍在不断出血的伤口。
“抱歉，我太快了点，如果及时止血的话，不会留后遗症的。”
“嗷嗷乱叫的袋鼠联邦，我们自己就会收拾……是我该表达歉意的，脏了你的刀刃……”
“没事了，魂风先生。”
“超燃”的目光在水晶吊灯上方停留小瞬。
“还愣着干什么？天照的佣兵小子。”
“没有，任凭差遣……佣兵只是职业，我更希望你称我为天照武士。”
“无妨。”
“杀掉，杀掉，全部杀掉……”
“魂风”将耳机放到略微远离耳垂的地方，果不其然，在怀特西尔的频道内乱吼乱叫的，正是手持一杆喷枪，向购物中心的四周倾泻热焰的“狱火”。
“全都去见撒旦吧！或者……去见被你们杀死的亲弟弟！”
“哇啊啊啊——”
躲在一楼的市民，包括趁机抢劫和作乱的暴徒在内，纷纷沿着火焰背侧的方向跑去，“狱火”不时地摁下扳机并转过少量角度，将他们毫无差别地卷进这片炼狱般的热海中。
“我的头发也快烧起来了啊！”
“只是些小火花飞过去，别担心……”
“万一被他点燃，哪怕能活下来，后半辈子也就基本上玩完了……”
“对，你说得没错，青椒先生。但只要能活下来，就该对自己的决定心存感激……然后解决面前的大麻烦！”
“战车”将只露出眼睛和嘴唇的头罩往下拉了些，拿出半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准备润湿头罩的外侧。
“这倒是能让我开心一些。”
“被夸了几句就飘，不愧是您……”
“瞎说啥呢，海狸小妹，只是又有人正确地喊我代号了……”
“焦糖！”
“教堂！”
“焦炭！脚疼！嘿嘿嘿嘿……”
“靠，过于离谱……”
焦唐擎突然朝着距离自己不足四米的“战车”摆动双手，
“别把水浇在自己头上！我的意思是，那些喷出来的火焰，都是附着在凝固汽油上的，即使拿水和其他阻燃物质，也不一定能扑灭它们！”
“那可就解决不掉问题了，这得咋办……”
“这是海狸，那个吐火的怪物背后没准是个弱点。”
传统的武器难以受到骇入的影响，“海狸”看着两个巨大的罐体，问“平菇”要来手上的M16A2步枪。
“看我把那两个破玩意打穿，让他原地自爆，也好过乱拉人垫背……”
“海狸”拉动枪栓后，将手指紧紧握在扣下去的扳机上，瞄好罐体的同时迅速打完一匣子弹。
“卫生间也有动静？嚯……等我把这些碳基物体烤熟后，就来找你们……”
且不必管由于没压住枪身，打到空中和卫生间墙壁上的半数子弹，确认命中的绝大部分子弹也被罐体的倾角和附加装甲板弹到别处，但“海狸”的一轮射击并非毫无战果——接近透明的胶状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右侧罐体上留下的两个弹孔内流出来。
“没有自爆啊？”
“一次失败的试探……重连希望的过程，还很漫长。”
作战频道上传来并不高亢却愈发坚定的声音，
“拖住任何新出现的敌人，保护先遣队，就是我们唯一的任务，这里是银幕成员‘战车’，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