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以下班了。你们记得早点休息,别影响到别人。”
但若谈起中世纪的医院,首先让我想起的,就是黑暗时代的教会与黑诊所。
前者用祈祷代替治疗,后者更是恐惧之地。而我所处的异世界,虽然说整体并不晦暗,但在个别地区,依旧会存在这种极端的例子。
宗教迷信并不影响医疗发展,宗教也不对医疗进行限制,但是当地依旧会存在近似“恶魔附身”的说法,偶尔也会发展成巫医治疗的现场。
好在,我所知道的这个诊所,对医药有所研究。虽然只是一些自古流传的刻板知识,但光是这样,就已经规避了“感冒也要放血”的怪诞行为。
可惜外科方面还比较落后,全世界只有部分医者懂的开刀。他们会用高度酒进行麻醉,但是能减轻的负担只能说是微乎其微了。
何况蒸馏酒还不普及。美索不达米亚虽然会用陶瓷进行蒸馏,但是最重要的普及度问题,仍然存在于这个时代。
“小先生,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靠在床上自我感叹的途中,一位鸟头人像是飞奔一样跳上了床位。
“卧槽!!!”
他的脖颈上长着“鸟嘴”,我直接被吓了我一跳。
随着浑身一颤,一不注意甩动的左手,带着如针扎般的疼痛,扩散到了整个左臂。
“疼疼...”
“先生,我不是叫你别吵嘛...”
男人用着穿着皮靴的脚,踩了踩我的小腿,
“睡觉的时间到了...安静点,别打扰到别人...”
他毫无顾虑地在床上行走着,随着靠近后,蹲下来,用皮质鸟嘴戳起我的脸。
“医、医生,能稍微离开点嘛,况且这里不也没什么病人嘛。”
“里面还有一位你看不到嘛...如果你眼睛也不好,我介意你多拿点钱治治看...”
在整蛊结束之后,医生总算放下了面具,重新露出了充满胡渣的颓废脸。
有那么一瞬,自己对异世界出现了怀疑。鸟嘴医生可是中世纪后期的产物,没想到这个变装大叔,居然能带来如此奇迹的巧合。
“要宵禁了,夜壶在床下,记得别给我尿床上了。”
“我说...好歹我也是个成年人啊,马斯医生...”
“你不喜欢我多嘴?那就随你自生自灭吧,再见了。”
到了时间,嘴欠的马斯医生也不再管顾病人。这么评价可能有点过分,马斯身为医者,在执业时间还是挺敬业的。
他轻轻地从床上跳下,看着逐渐暗下的天色,带上包裹,锁好房门,潇洒地离开了病院。
我也整理起床位,将皮靴踩踏留下的沙粒清理干净,然后爬上了床。
“好,睡了。”
天暗之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这就是我们入睡的必要。今日恰巧没有用午睡调整生物钟,不出意料的话,应该能睡的很香吧?
今天会做什么梦呢?斗篷女会不会来啊?明天是否会顺利?邪教徒会不会又来袭击?
抱着众多鸡毛蒜皮的思绪,直到天色完全暗去之后,我开始缓慢失去了意识。
然后...
熟悉的画面在梦中重现了。
旧时的回忆、熟悉的环境。
抬起头就能看到怀念的大厦,低下头还有熟悉的柏油路。
听着父母的唠叨和责备,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所谓的穿越,不过是一场噩梦...
“...”
待梦境抵达了终点,睁开眼的我,却只能看到陌生的木质天花板。
“...”
无故地醒来,我意识到这里才是现实,失望地抹过额头,却在手心留下了不少汗水。
——又是这种梦嘛...
我思考着,在房中摸着黑,借着浑身燥热的理由,来到了某个半开的木窗前。
夜风很冷,但足够让我冷静,身上的热汗也正巧适合风干一下。
嘴中的呼吸在接触冷风的片刻幻化成了白气,像是吐出二手烟的忧郁男子一样,不知为何,自己也有些惆怅起来。
外边的世界被惨白的月光温柔包裹着,但在我看来,闪烁的星尘与夜空的两个月亮,却是如此的陌生。
“呜...呜呜...”
待我回过神时,我才意识到耳边漂流的啜泣。
那是女性的娇弱声线,有些成熟,还带着一种独特的温和。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被打扰的我向着黑暗角落发出了疑惑。
“啊!...”
可她却突然一惊,然后突然不再作声。
“???”
仔细聆听的话,其实抽泣声还在,那些间断的声音,像是忍不住一样,从嘴部的缝隙中不断挤漏出来。
看来,那应该就是马斯说的病人了,我没跟她熟悉过,主要...还是有些害臊。
“喂,真没事吗?...”
话说这是第几次了?一睁开眼就有奇怪的女性迎接着自己。
晚上起床想要解手的阿比?
还是跟邪教徒打闹的斗篷女?
好歹我也正值青春时期啊,若是跟女性过分来往,怎么说也会产生不健康的烦恼啊。
“哎...好烦...”
见她没有回应,我拿出了火镰,点燃了放在桌上的油灯。
微弱的火光支撑着我的视野,来到不远的床位,我看到了一位坐在病床上的女性。
她的身上裹着毛毯,在看到我时,更是连脸部也一起裹住。
能看到的只有干净的茶色长发,能在中世纪看到这样的发质,说实话挺让人意外的。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做噩梦了?”
“嗯...抱、抱歉...我没想吵醒你的...”
“你别想太多,我是自己醒来的。”
直男式的交流,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没有跟陌生人说话的习惯,何况对方还是女性。
“没事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
女性继续维持着沉默,看她没有配合互动的样子,我也没有理由继续呆着。
重新回到床位,没有急着躺下,只是把油灯放在床柜上,闭上眼睛稍作休息。
“你妹妹...现在怎样?”
一段时间后,她才投来了疑问,原先的抽泣声淡去了许多,语气也平缓了一些。
“什么妹妹?”
“就是那个...白发的女孩。我记得,那天好像是雨天...你带着她过来看病,因为她的发色很奇怪...所以我就记住了...”
“哦,一个月前啊,那时候你就在这了?”
“嗯,原来...都一个月了啊...原来这么久了...”
女人的感叹充满了悲伤,我也不难推测出,她已经是这里的老住客了。
她下了床,向着这边踱步靠近,在床柜的灯光照射下,这才显露出她神秘的容貌。
“她还好吧?...”
火光贴在她的面庞,露出了有别于阿比的那种苍白皮肤。
一双下垂眼,透露着天然的软弱感。左眼有颗泪痣,像是揭露着自己隐藏的母性一样,在茶色的长发下若隐若现着。
“还好,现在有点小感冒,不过不严重。”
让我没想到的是,继小萝莉和御姐之后,新的桃花运居然妈妈桑。
对方的气氛倒是没给我年长者的感觉,最多,也不过是稍微年长一些的大姐姐而已。
“这样啊...太好了...”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双朴素的棕色双眸,在和蔼的笑颜下显得迷人。
“刚刚打扰到你,实在对不起...我的名字是玛拉缇,你呢?”
她总算是鼓起了勇气,别扭地思考一番后,才选择坐在我的旁边,腼腆地伸出手。
“我叫弗里德·齐格,叫我齐就行了。”
我握着她的手,习惯地说出了假名。以前的话肯定会不习惯,而现在,这股违和感已经消失很多了。
这里的名字不像欧美那样,如果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律,那就必须把姓氏置于名字前面才行。
“玛拉缇...姐姐,你不继续睡觉吗?”
我犹豫了一下才选择了尊称,缩回双腿进行盘坐,好给她腾出足够的空间。
“嗯...其实...我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能睡也睡够了。”
“这样啊...抱歉,我没考虑到这点。”
“...”
“...?”
玛拉缇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凝固,她无辜的双眸,不知为何有种神奇的吸引力。
我不禁盯了下去,她很快撇开了视线,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啊,那个...嗯,抱、抱歉...”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她的脸上也浮现了红晕,让场景陷入了尴尬。
我确实不是什么健谈人士,但论等级,肯定也没有那么低级。
主要还是被玛拉缇影响了,在她内向的性格的感染下,原本已经升温的皮肤,更是加快了汗水的分泌,不断地从额头直流而下。
“你的额头都是汗呢...”
“啊,嗯,真的呢...”
“你也做噩梦了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经常做被爸爸妈妈骂的噩梦。”
“啊...好像也可以这么说吧,刚刚的梦好像就是这样的。”
似乎是为了给我台阶下,玛拉缇才开启的话题。
没想到自己会对年长者作出这样的反应,用右手擦着额头时,我在指缝间看到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手帕。
“谢——”
我还没说完,本以为是要把手帕递给我时,她居然主动探身,直接擦起了我的汗水。
“!!!”
我闭上了眼睛,心跳开始剧烈运动。
还真是被看扁了,被当作小孩看待了吗?
但这好像不是是么重点,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个时代的女性装束,通常都比较简陋,内衣最多只是裹胸,有的甚至是真空上阵。
她正弯着身替我擦着汗,衣领很宽松,我要是睁开眼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话,可就是大失敬了。
可是我是男人啊,而且还是思春期的少年,这么做可是理所应当的,是人之常情啊。
不不不,玛拉缇怎么说也有而立之年,如果是有夫之妇,孩子指不定都有阿比那么大了,这么做对人家的丈夫也不好,对方可是大我两倍的人妻啊。
“齐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玛拉缇的提问使我无意识地睁开了双眼。
“!!!”
到头来,我还是难逃一劫,视线本能地停在了下方,透过对方的低领,窥视到了内部的肚兜。
——好像没有斗篷女的雄伟壮观啊。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呢,我已经严重破坏了自己的角色塑造啊。
“嗯...不能讲吗?”
见我久久没有回复,玛拉缇开始追问。
“怎么说呢...”
思考到家庭方面的问题,就肯定要撒谎。
而且说起谎言,那就必须掺点真实元素了,毕竟这样才能让人难分真假。
“我老妈是家庭主妇,家里的活都是她做的,偶尔,我也会和我哥帮忙。”
“这样啊...”
思考到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玛拉缇没有生病的话,恐怕也会是个家庭主妇吧。
“那你父亲呢?”
“我老爸啊...嗯,有点难说啊...”
我的父亲是军人,但是放在异世界的话,应该怎么说才好?
“差不多就是卫兵一样吧——”
话音未落,玛拉缇的抽搐,令手中的手帕掉在了床上。
“是、是这样嘛,原来是这样...”
她突然避开视线,有些突兀地中止了话题。
怎么了?为何会作出如此大的反应。是我看错了吗?眼泪?她哭了?为什么?...
“抱、抱歉,我有点犯困了,所以就——”
她说着站了起来,在快要离开时,我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疼...”
她不禁喊出了声,而我没有在意这个小事,而是望着她深邃的双眼,开口提问,
“玛拉缇姐...你的姓氏...是吉亚吗?...”
“为什么...你知道_...”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难怪眼前的女性,会露出这种伤心之情,
“怎么可能...”
问出之后,就连我自己也是难以置信。本以为只要好好待着,就永远不可能遇上她。
我应该已经赔偿得够多了,不论是对斯多兰、还是对自己过去犯过的傻事。
反应回来时,我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我欺骗。只是在一味地祈祷着,只要自己不遇上她,自己就跟这件事永远没有关系。
“齐?你...”
注意到我的犹豫,看着我的双眼,身为内向者的玛拉缇,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有人曾跟我说过,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
他们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却喜欢观察,他们不喜欢过多的视线,却能理解视线。
眼前的玛拉缇,恐怕就是这种人,她正看着我,然后,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
“你认识伯力吗?你知道他发生什么了吗?!...”
“我...”
“求求你告诉我,伯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遭遇那样的对待...”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邂逅她,
玛拉缇,
全名,吉亚·玛拉缇,
是吉亚·伯力体弱多病的妻子。
她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开始祈求着,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
看来,我的赎罪,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