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知沉默了多久。

一声不吭,只是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用装作回笼觉的时间,思考着重要的事情。

像这样装作哑巴的经验自己并不是没有,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当然也是语言不通,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被迫扮演过心理受创的难民。

直到得到了项链,我才获得了对话的能力,若不是这个“翻译器”,我的存在恐怕又会回到异类,甚至是比阿比还惨。

所以,自己是什么时候弄丢项链的,这种连阿比都不知道的神器,到底是怎么丢失的?

“...”

答案很显然,我不禁回想起昨天的那个场面,那个跟斑比炫耀项链的场面。

看来偷窃者已经明确了。昨日我在宵禁前就入睡了,而那段时间斑比并没有回去,他是完全有行窃的机会的。

现在的斑比还没来医馆,而我该怎么找他?在没有项链的情况下,我又该如何询问斑比的下落?即便是问了,别人又要怎么听懂?

语言差异带来的可不只是疑惑,这可不是会不会被当作“黑暗附身”的等级了,一旦暴露了身份,运气差点,我的生活就有可能回到地狱...

所以,我应该找子城协助嘛?可是他有自己的工作,比起修养的我,现在的他更需要项链的帮助。他还需要与镇长交涉啊,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顺利进城。

最主要的,果然还是我拉不下脸...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不想把烂摊子丢给他处理,我不能从心理上去认同,自己低他一等的事实。

所以,至少先等到确认事实为止,假若斑比没有过来的话,那么事实就几乎一目了然了。

伯力已经不在了,那么就由我来教训他...让他明白自己的错!

“Sosrelila poe asseto dismesa,di poi tercatla eu camo?...(小妹妹可以出院了,你能带她回家吗?...)”

不知何时,门口方向的马斯似乎说了些什么。

我从思绪中回神,才发现自己连早餐都没吃,只顾着消磨时间,确认斑比会不会过来。

“Oey,mi lisenti?mi asso tarchescin cou di...(喂,听到了吗?我在跟你说话呢...)”

“唔啊啊——”

沉默之间,耳朵被猛地拽起。

我转头一看,那个马斯原来一直都在跟我说话,手拉着阿比走到了我的床边。

“Tercatla inbecro,allisubio,iun asseto piratsio...(带她回去,快点,别偷懒...)”

他指了指阿比,面朝门外比了比眼神,仿佛是让我做些什么。

——什么意思?送她走吗?

仔细一看,阿比的面色确实红润了些,眼神也精神了很多,应该是可以出院了吧。

马斯的意思应该是让我送她回去,毕竟总不能是解手吧,那样的话应该找玛拉缇才对。

“Be、be。(好的好的。)”

我说着所知不多的异界语,这么回复后,马斯也确实把阿比留在原地,自己回去了大厅。

“Angomo...(我们走吧...)”

再次说出为数不多的异界语,我擅自走向了门口。

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她牵手,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避免跟她聊起什么话题。

这样的行为是否不够自然,即便是出于无奈,但是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Gortelo Cie,sì sicui ellagia?...(齐哥,你还在生气吗?...)”

路上,我几乎无视着她,既然听不懂,那就只能不作声响。

“Yelagio sena,elaso gortelilo anvetse tercatmi eu cetroto lagioro...como dovo ancifato?...(昨晚,那个小哥哥想带我去找工作...我该怎么做?...)”

阿比又说着什么事情,而我依旧选择无视。

只要这样就好,只要是装作还在生昨天的气,那么应该足够自然了吧?

眼看来到了新区,我只是把她送到了饭馆门口,没有特地进去问候斯多兰,而是转身离开,避开多余的接触和对话。

〖咕——〗

回去的路上,肚子开始作响。我顺路在新区买了点熟悉的食物。

大家也都是熟人,只是用手指了指,就可以省去了过多的对话。

“消遣一下吧...”

我改变了主意,不是立即回去,而是有意识地徘徊在孩童出没率较高的场所。

广场,食品店,又或者是旅团艺人在公园附近的巡演处。

今天的故事到哪了?虽然好奇着,可惜我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吟唱内容。

未知的语言让歌曲显得更加高档起来,即便是平日听不惯歌剧的我,在这瞬间突然有了能够理解歌剧之美的错觉。

这种巡演在上下午各有一次,午前是民间英雄谭,午后是神话传说,只要错过一次,应该就会错过不少内容。

“哎...”

花了不少时间,原本是打算寻找斑比的,不知不觉歌剧都结束了。

之后展开的当然是驯兽的场面,果然就算没有项链,还是这场表演比较带劲。

“糟糕...”

沉迷消遣之时,围观群体中出现了某中违和的声音。

“Hey!sì cartento!(喂!注意点!)”

在喧闹中,貌似有个小孩推挤着他人。

“嗯?...”

我依靠余光,只是勉强判断了大概的方向。

那人身材矮小,太多的成年人遮掩了他的身形,当我瞭望半天时,那个人影早就已经离开了人群。

“什么情况?...”

我也推开观众形成的障碍,稍走几步就发现,那个远离的人影正是一头的茶色发型。

“是斑比吗?!...”

他的行动十分迅捷,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过分。我刚开始大步前追,斑比就已经切换了方向,向着视线死角的巷子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该死...”

虽然已经尽力追捕,但是来到巷口时,果然已经是不见人影。

不过,至少谜底已经揭晓了。毋庸置疑,项链肯定还在斑比身上,而那个证据,就是之前在人群中听到的那句“糟糕”。

只要不是自己听错了,这便可以证明青金石项链还没有被处理掉。毕竟只有带在他身上,我才能听懂他的语言。

尽管丢失了目标,带来的也不全是坏消息。也许斑比还在附近,但是我却没有揪出他的手段,只是喊叫的话,可是无异于自杀的行为。

看来,自己有必要待在他母亲的身边了。这固然是一种利用人质的决定,但是不这样做的话,对方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小孩终究还是小孩,只要我守在玛拉缇旁边,他就永远处于被动。甭管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还是家庭的艰辛,既然偷盗已成事实,那么结果就不会改变。

我决定回去等一天看看,如果他肯乖乖回来,手下留情一下也不是问题...

——————

“神特么的等一天,这都已经快两天了啊!!!”

今天的自己依旧在毛毯下空度着时光,一转眼,没想到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以上的台词当然没有喊出来,顶多只是在内心进行着类似于呐喊的心理活动。

过多的烦恼让我无法入睡,玛拉缇倒是一如既往地进入了梦乡。然而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那个叫斑比的臭小鬼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焦躁,可是情绪已经几乎靠近了忍耐的临界点。

明明他的母亲就在这,他为什么没有过来探病?不怕我会做什么吗,难道打算一直躲下去吗?

再这样等下去,我不就只能寻求阿城的帮助了嘛...

——难道说,那个小鬼不过是个笨蛋?

不不不,不应该,即便再怎么愚蠢,孝顺的斑比总不会放着自己母亲不管。

还是说,他有什么保险栓?是马斯嘛?虽然他不是很爱多管闲事,但是作为伯力先生的友人,他确实是一种抑制事态的可能性。

可是斑比不知道项链的效用啊,从他的视角来推断,我在丢失项链后的第一反应,不该是自暴自弃,而是通过玛拉缇来寻找他的下落才对啊?

不论从哪方面来讲,他的盗窃行为都是极不理智的,这虽然由不得我来评论,但是只要玛拉缇还在这里,想拽出斑比应该还是易如反掌的。

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他有自信不被我抓住?...

他有什么特殊的隐藏手段吗?...

“等等...”

回想起来,今日早上好像来了个老阿姨。

从她和玛拉缇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熟人没错。我并不清楚她们讨论了什么,只听到她们多次提起了斑比,口吻还十分焦急。

——该不会...是失踪了吧?

这难道就是斑比的计划?但是不选择出现的话,他又该怎么完成自己的执念,要怎么挣钱?又要怎样把钱送到玛拉缇手上?

不被找到、暗中行动...总不会跟盗贼或义贼他们有关吧?怎么说都有些太扯了...

我还是放下性子,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让阿城来帮忙吧...

〖嘭!嘭!嘭!〗

就在如此自嘲的时候,房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奇怪?明明已经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求医吗?还是说是义贼?自己从那天之后就没有跟她们互动过,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吗?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听不懂异界语,那就没有下床的必要,反正开了门也解决不了病人的问题,况且也有可能是邪教徒。

“Wue sè?...(谁啊?...)”

然而大厅有着用颓废口音进行回应的声音,在开锁的咔嚓声,开门的吱啦声之后,我立即从床位上下来,前去大厅一探究竟。

“Bambi?dequa angotsi?(斑比?你到底去哪了?)”

从里面开门的是带着猫脸面具的马斯医生,我才发现原来他没有回去。我并不清楚他为何会留在这里,只晓得他在之前和玛拉缇商议了些什么。

“Coso di supenetsi...coso sè equaso?...sè dica sblogua?(你发生了什么了...这是什么?...是你的血吗?)”

“马斯叔叔...太好了...你也在这,我正好需要你们的帮助!那个叫齐格的在吗?...”

“Be...sè sidento。(在...就在里面。)”

马斯从门口让开,而从门外走进的居然是斑比。

“!!!——”

我捏紧拳头立刻走了过去,沉重的脚步声,也让几人注意到了我。

马斯摘下面具,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斑比,在看到我时,面色立即铁青了不少。

“齐、齐格?”

他下意识倒退着,嘴上虽然说着我的假名,但是却难以掩盖自身的胆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份恐惧的影响,他的脸上挂满了汗水,就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能不能听我解释——”

“...”

我随即摊开了手,打断了他的发言。我没有兴趣知道他为何会回来,也没有心情去询问他为何会在外面逗留,我只是为了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

因为我的伸手,斑比被激起了退缩反应,他本能地向后倒退,看来,他倒是很清楚自己可能会迎来的后果。

“...”

我依旧没有心思去解读他的心境,既然能听懂他的语言,那么项链就确实在他身上。

看着我凶神恶煞的表情,斑比最终低下头,放下了那些鸡毛蒜皮的恐惧。他在身上摸索了一番,用颤抖的手把项链放回了我的右手上。

“!!!——”

而下个瞬间,我紧握项链的右手直接甩向了他的面部,冠以全身劲力的拳击,直接令斑比人仰马翻。

“啊啊————”

斑比重重摔在地上,而这一刻所释放的,是我压抑了两天的愤怒。

从现在开始,我才算是真正重拾了自己平时的感觉。

“Oey!(喂!)”

那个马斯正如我猜的一样充当起安全装置的作用。我早就做好准备,提前躲闪并拉开了距离,避免被他擒捕。

“哼!”

带着不屑的态度,也没理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重新把项链戴了起来。

随之感觉到的,是寄宿在宝石上的魔力的运转。大脑像是插入针管一样与外界连接,忽冷忽热的感觉充斥了大脑,带来了刹那的晕眩感。

再也熟悉不过的感觉让我找回了平日的舒适,我重新把握了平衡,一下恢复了状态。

“怎么?马斯医生,难不成你看不出来你所庇护的小孩不过是个小偷吗?”

我可总算是把这两天的怨气脱口而出了。马斯也确实见证了这个归还项链的过程,身为成年人的他,当然能明白我说的不是什么谎言。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安静了一天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嘛?...你没有生病吗?还是说...跟那个项链有关系呢?...”

他的直觉非常准确,但再怎么说也只是猜测,既然没有证据,他就没有阻止我的理由。

“不用你管,我不过是给了斑比应吃的教训而已,我也不会继续追究,就这样吧...”

“小先生...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能代替伯力教育他吧?...”

面对我没大没小的发言,马斯站在原地对我发起了质问。

“我说的很清楚,这不是教育,而是教训。就算换做是伯力也会这么做,这孩子已经误入歧途了,蒙羞的可是体弱多病的玛拉缇,你不觉得吗?”

这种台词不完全属于我的风格,但与一位年长者交涉,多少也得拿出点道理才行。

当然,我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道理,但是马斯确实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恐怕也是想到伯力的作风,指不定比我还过分。

“哎...真是服了你...本来就想说你几句,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态度...”

“我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是我和斑比的私事,现在已经处理完了,我能回去睡觉了吗?”

“滚吧滚吧...剩下的我来照料他...反正没有失踪就好,我也没必要继续看守这里了。”

那个马斯脸上的颓废感又重了些许,他看似是在担心着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这就由不得我管了。

“等、求求你们等一下!——”

坐在地上的斑比终于喊道,本以为他会义正言辞地辱骂我,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跪拜在地上。

他的后背好像沾着什么血红的东西,仔细凝视才发现,他的左手也沾满了红水。

空气中弥漫的锈味,而这,让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求求你们不要走...如果你们走了的话,莫缇瓦就...”

“莫缇瓦?”

有些熟悉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而在下一刻,那个孩子的面貌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我的意识不自觉地把斑比身上的血液和她链接在一起,然后,瞪大了眼瞳,

“喂!你是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