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欧怀斯特框架,XIX遮罩辖区内。
XIX遮罩驻地-检验科所在地。
“滴。”
“埃洛昂科长…!如果您现在想要见兰…”
“滴。”
“…想要见我们的首席的话必须要通过…”
“滴。”
“通过预约!!!”
“滴。”
“滴。”
“滴。”
格伦德尔背对着那个不停地追赶着他的检验科的助手。不断地用身份卡在检验科的蛋壳白色的走廊里的的一个又一个悬空闸机上验证身份。通过。验证身份。通过。
步伐越来越快。
直到那个气喘吁吁的助手和其他不停侧目的工员都被他的脚步声甩在身后。
地板上荧蓝色的指示光标在光滑的、陶瓷般的地板上延伸,总是比他脚步快一些地转向——
检验科的建筑构造是在整个遮罩的地面结构的地基之上发展出来的。
为了监控灵脉与确保数据工作的安全性。
近球体工作舱,横亘联结的通路管道。这一层往四周延伸,下一层继续打向地下。就像蚁穴一般。
——那些光标一步一步地将他引至“蚁穴”的深处。
在最深处。
“滴。”
一列密集的信息列。——罗列着“访客”的姓名性别身份权限——闪过。一道刺眼的蓝白光束迅速地从他的身体左侧穿到右侧。
“格伦德尔-埃洛昂。歼击科…”
他很快地通过了那道播报着僵硬的电子女声的拱门。
“…首席。”
但是墙上的无数行音响所发出的完全一样的播报声一直追着他直到那扇门之前。
“访客没有经过预约。”
“啧。”
“......”
这是一扇木门。
突兀地出现在这里。香樟木,和检验科所有的装修都格格不入的,门板上镌刻着古雅的小苍兰盘花花纹——
“……棺材板。”
他粗暴地拧开了门把手。
“吱呀——。”
里室里
数十个半透明投影数据板沉沉浮浮。明灭的烛火一般的淡蓝色荧光,静静地漫过室内的陈设,将雪白的合成材料墙壁投上攒动着的模糊的剪影。
在那上面滚动着的川河般快速流过的数据串转瞬之间停了下来。其中最大的浮在中间的那一块上的数据串——终结在一幅满是横横杠杠的地图之下,在一个T字母的右下角闪烁着悬而未决的逗点光标。
“……我以为你不会来。”
“那我现在就走。”
房间中央背对着门的座椅从正面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升腾的雾气,投影数据板的光束和空气中朦胧而混杂的茶水香味一同变得模糊。
“大功臣,现在见你都要预约排号了吗?”
“......惯例。并且最近时间上确实有一些不便。”
“忙着喝茶?”
“……”
座椅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若有若无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被空间中浮动着的光线镀上了深深浅浅的蓝色。蓝色。电子浪花浮过灰紫色的发丝。
金色的瞳孔在半室的黑暗之中熠熠地泛着妖冶的淡光。
犹如溺亡的鬼魅。
“你知道我是来问什么的吧?”
“原本应该是清楚的。但是在被连着播报了十多个无预约来访通知之后可能很难认定仍然清楚。”
“少在那儿装傻。”
“……。”
——连嘴角上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也消失了。
座椅旁的托盘上有一杯红茶站在那里,静静地释放着蒸汽。白瓷沉没在幽蓝的环境光之中。
“我们,甚至是上级组织。已经进行了全方位的排查。至今……”
“我不是来听官腔放广播的。”
“……没有结果。”
沉默。
“现在可以提交给你的恐怕只有……一些样本的分析记录。
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我很遗憾。但确实没办法给你更多的东西。”
——弗兰德西卡-兰格雷。
XIX遮罩检验科首席。
兼任七位“潘”之一的,对龙作战战术资料研究署总负责人。对框架政体技术顾问。
——递出一枚薄薄的芯片。
格伦德尔接过那黑色片状物。
凉凉的金属的触感在接触到手心之后迅速扩散。不久,连那一丁点儿冰凉也被同化成了皮肤的温度。
这种芯片最多只能储存几千万个千字节的信息。——在他脑中逐渐消亡的理智对着鼓膜低语。
在数据海洋中连一个小浪花都泛不起来的重量。放在打印纸上可能撑不过五页半。
那一点点凉意在他的皮肤上游走。然后渗入毛孔和血管。
芯片在掌心逐渐变得烙铁般滚烫。——
“她最后就只剩下了这点东西吗?”
——一片羽毛燃烧着。
那些问话的字词,困惑、懊恼、愤怒、后悔、悲伤、被胡乱涂到一起的感情。
不受控制地从他紧绷着的牙关涌出来。然后静静地落向地面。
或许其实他并没有那么问过。那句话所倾倒的字词只是一个影子,一种幻觉,是他的大脑对声带耍了把戏,可能只是因为昨天晚上他在“她的”那面落地镜前的地板缝上嵌入了同样的字词的灰烬。
“其实……”
“够了。”
“我以前以为检验科除你之外全是废物。
我错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攥着那块薄薄的烙铁,燃烧的羽毛和一颗空荡荡的心。
“保重。”
在那绝尘而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久以后,座椅上的人垂下眼睑。
光线被纤长的睫毛过滤。倒塌在茶杯里水面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波澜上。
数据串们重新开始流动。以十分之一倍于前的速度。
“先生。”
“……。伊诺斯。”
没有温度的合成嗓音。
“充电完成了吗?”
“是的。十七秒前。”
静静地坐在墙角的充电舱里的人形机械,它(她)是如此安静,以至于被忽略了存在。
“今天的数据交换也完成了吗?”
“是的。一小时三十二分五十三秒前。”
“辛苦你了。”
“先生。”
亮黄色的机械瞳孔(采像仪)将目标锁定。
在只有她能看到的面板上,坐在椅子上的人被闪光的边线框起来——连接着的,标识身体状况的数据小球只有几个在“正常”的准线上游动。
“您需要休息。”
“……。”
被建议者没有说话。
然后提着茶杯的把手,把深红色的茶汤全部倒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就像那只茶杯在大张着嘴一股脑儿地往里呕血。
“先生。茶还热着。您为什么……”
她不问了。
“情绪”的小球像一条小鱼一样迅速潜到了“正常”的水面之下。停留在一个深蓝色的刻度。
“悲伤。”
“先生。”
“你说得对。”
那些液体缓缓地从垃圾桶的过滤嘴里流掉。在它们被凝视着的顷刻,连那些茶渣也被卷起来漏了下去。
“不过现在它凉了。”
沉默。
“先生。”
“还有什么事。”
“请您教给我悲伤的含义。”
“……。”
挂钟。
机械发条挂钟。金属指针。玻璃钟罩。仍在正常运作,属于已经极其少见的稀有品。
被时光洗练过的齿轮绞出细微的咔哒咔哒声。
“退下吧。”
“遵命。”
充电舱的玻璃舱门缓缓地合上。
“强制您做出选择会逾越您授予我的权限。但是作为一个建议,您真的需要休息。”
毫无温度的机械嗓音。
没有回话。
——缓缓合上。
“悲伤是不知去向的秋天。”
在玻璃舱门合上的前一秒,那个人这样说道。
——;纪录。悲伤是不知去向的秋天。来自伊丝缇卡-邦格-那菲亚特。《白鸟曾说》。第三章第十九节。;——
这是在机械瞳孔上留下印迹的最后的字词。随后,它们随着那些小球和充电舱一起,高速滑行,没入运输管无边的黑暗中。
像颗寂静的流星。
她的确需要休息。
终于,连续不断地亮了三天两夜的屏幕们逐个地熄灭了。
堆满资料的房间退入真正黑暗的夜里。
她闭上了眼睛。只是凭感觉,她知道在右手边两米左右的柜子上有一张合影。三个人的。两个女孩一个男孩。最中间的那一个......。
“你有那么美。包括但不限于雨后苍空般的瞳孔和墨色的长发。”
她闭着眼睛朝着那个方向。低吟着不知道说给谁听的,似情书而非情书的语句。
“不是我。”
最后的辩白声细如蚊呐。被几滴泪水裹挟着滑落。
她就那样端正地坐在在椅子上睡着了。
寂静,无边的寂静蔓延开来。
在那缓慢流动的黑暗中,
白瓷茶杯被溜进窗缝的一缕月光镶上淡淡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