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变出一副眼镜啊？”土步游笑笑，“你还真是越来越人类化了呢！”
“你排斥人类吗？其实他们和妖一样，有好也有坏，他们的东西自然也是有好用的，也有不好用的。近视镜就很好用呢！”朱玉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道。
“我对人类的了解可比你多多了！”土步游接过话，“毕竟，成仙之前，我曾经也是人啊！我是你的话，就会配一副隐形眼镜！”
“哦！那个东西啊！我也知道啊，可是要把它塞进眼睛里，总觉得很恐怖啊！”朱玉说完，顶着满脸的痘痘做了个鬼脸，吖灰也咕咕了几声，似乎是表示认同。
“哟！我看你们现在很熟了嘛！”土步游见状笑了几下，嘴角扬起，一如新月，“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准备上船。”
“呃……拉住胳膊？”朱玉略有些迟疑，盯着土步游，疑惑起来：眼前的男子，明明是这么爱笑，为何满头白发？算了，朱玉甩了甩辫子，在土步游的示意下抓住了他的胳膊，吖灰早已落到了土步游肩上。
“一起上船吧！”土步游对着船的方向轻呼一声，微微屈膝，似乎要跃至空中，就在此刻，朱玉感觉自己陷入一片黑暗，还来不及惊恐，一眨眼，大家已经在船尾站稳，土步游扶着船舷，正对着肩上的吖灰微笑。
朱玉不相信地甩了甩头，扶正了眼镜，眼前这油漆光亮的甲板，整洁明亮的船舱，沙发、电视、小吧台一应俱全！
捶在胸前的两条麻花辫被朱玉甩至身后：“我看错了吗？这原来是一艘游艇？”
“外面看起来旧旧的是吧，以为我找了艘有年代感的船？”土步游一边往扶梯走去，一边解释着，“不算底舱，也就两层，是个小型游艇。去顶层开饭吧！都是快餐，别嫌弃！”
“我，不，不嫌弃。”朱玉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真希望能在这小艇上多待几天。
“我嫌弃啊！”船首传来一声轻叹，“真的又是盒饭？我说你工资是有多低啊！”
充满磁性的话语，伴随着“嘶嘶”声，从船舱传来，一个身着青色唐装的男子从船舱走出，一根玉质发簪斜插在头顶发髻中，白净的面庞上，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正闪着异样的光芒。
“敖洲哥哥？”见到故人，朱玉一下子扑了过去，“怪不得，我还在想土地爷从哪里弄到船的。你怎么不早点来接我啊？”
“我……我原本就没打算来接你啊！哎，别搂搂抱抱的！放开我！”敖洲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一个满脸痘痘的女孩搂着脖子，赶紧摁住胸前的盘扣，只想赶紧挣脱。
顶层甲板上——
“这份是鲮鱼饭，这份是猪手饭，这份是白切鸡饭……”土步游依次打开包装，“哎！你啄我干嘛！？又不是白切乳鸽！”
“咕咕咕！”吖灰生气地扭动着小脑袋，好像还想抱怨点什么，却被土步游一句“这是特地给你点的五谷饭”堵住了嘴，两眼发光，一下一下地啄起米粒来。
“来来来，菠萝啤，每人一份啊……喝完还有……”
小艇无人驾驶，逆流而行，向上游驶去。顶层甲板上，土地爷吃着白切鸡，河主敖洲呷着菠萝啤，鸽子吖灰啄着五谷，蚌精朱玉啃着猪手，玉源河在他们面前缓缓流淌，远离市区河段，凭栏眺望河山美景，真是一大幸事。
“人类的发明真好啊！淡淡的啤酒花香，清爽的菠萝味道！太爱了！”朱玉接过土步游递来的易拉罐，咕咕几口下去，冰凉润喉。
土步游对敖洲嘀咕起来：“我找到她的时候，还不相信，你们明明跟我说是一个美丽的小河妖，可你看她这脸痘痘……”
“美丽的小河妖？是庄玉告诉你的吧？我可没这么说过……”敖洲咽下一口饭，白了一眼土步游，继续“嘶嘶”说道：“你们要谈什么事情就自己谈去，别扯上我。”
看着对面肆意大笑的土步游和正襟危坐的敖洲，朱玉心想，有这两个美男子同船而行，也不枉我这两天走了那么久！
“咕咕！咕！”吖灰急促地叫了几声，几人抬头望去——
远远地，出现一片姹紫嫣红。
“灵山红梅！”朱玉丢下了筷子，站到船舷边上，踮起脚尖望去，“好久没看见那么茂盛的三角梅花丛了！”
“你在人间游历十年，十年间，那么多大都市，那么多花园，少得了这三角梅？”土步游虽然嘴上损着朱玉，步子却挪到了船舷，“哟！还真是一片盛景啊！我还从来没在这河段欣赏过灵山呢！小妖，人间十年还习惯吗，为什么又回来这小县城了？”
“人间还可以啊，可是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修仙，所以又回来了。”
“那你想不想早日成仙？”
“当然想啊！”朱玉瞪大了眼睛，扶正了镜框，“你，有什么速成法子吗？”
土步游点点头，心想，一切如我所料，开始放大招了：“若以你现在的功力，修炼成仙可能要一千年甚至更长时间。但我可以申请给你减免修仙年限，五！百！年！”
“什么！？”朱玉的眼镜差点没掉地上
“嗯！”土步游微微一笑，“其实，这个减免也不是每个妖都可以享有的……”顿了顿，看到朱玉期待的眼神，土步游才继续说下去，“只有省级保护妖才有减免机会。”
“我真的是江淮省保护妖？”
“对，可以减免修仙年限，而且在指定范围内，可以免除其他妖怪攻击，安心修炼。但，你要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就是你说的，要修复环境的事情吗？指定范围是指哪里？”
“如果帮我完成这件事情，我再给你划定指定范围！”土步游乘胜追击，毫不理会敖洲鄙夷的神情。感觉朱玉已经上钩，肯定是跑不了了，他又故做反悔：
“这样吧，我也是看在与你们玉族交情不浅的份上，才想着给你的。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过呢，其实申请这个减免资格的妖精还不少（再次被敖洲白眼），过了今天，可能明天就没了，你要是想问你哥哥姐姐的话……”
“那……我答应！”
“不用这么快答应的！这个任务极其重要，事关玉源河流域的生态平衡，事关芝仙市的繁荣稳定……”
“我，我确定了！我接下这个任务！”
“好！那你在这里签名吧！”土步游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卷纸和一支笔递给朱玉，“这是合同，你看这里写了‘完成任务即可减免修仙年限五百年’！你在下面签字就好，一式两份。”
“咳！”敖洲干咳了一声，但什么都没说，土步游瞪了他一眼。
朱玉拿起笔，敖洲又干咳了一声，朱玉疑惑地看了看他，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了笔：“你只告诉我要修复环境，可是都没说具体任务呢！”
“啊！对哦，差点忘了！”土步游尴尬地笑笑，解释起来：
“你不在的这十来年，芝城化工厂渐渐多了起来，水污染，大气污染，土壤污染，让妖怪们难以忍受。其实只要做好排污净化工作，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维持原先的生态环境，但是人类需要工作，生活，他们追求利益最大化，所以没有办法完全停下那些产业。
慢慢的，妖怪之中开始涌出一股‘环保力量’。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仅仅是赶走化工企业。后来，这股力量越来越强大，我都能感觉到他们开始暗中活动。一些妖怪开始对人类起了不轨之心，正伺机而动。但人类对此毫不知情。这你也知道了。”
环保力量？打着环保的名义伤害人类，破坏平衡？朱玉才发现，在自己离开的这些年，芝城人类妖怪间原有的微妙平衡正被打破。
“那些出租车乘客遇害事件也是这股力量作妖？可是伤害乘客有什么用呢？”
“可能是对人类的警告吧！”土步游无奈地笑笑，又说：
“这股力量如暗流般隐秘危险。参与其中的妖怪很多，还有一些妖怪是被保护环境的宗旨利用了，杀人而不自知。再继续这样下去——”
“芝城人与妖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朱玉明白土地爷的意思了，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可不是几个妖，几个仙就能解决的啊！
“所以，”土步游终于说回正题了，“需要唤醒守护芝城的众仙，共同对抗这股势力。为此，我需要你去人类学校找到几位仙人的转世，然后重新任命他们的仙人身份就好啦！很简单的！”
“哪里简单了！？”朱玉瞪直了眼睛，心想我一个河中小妖，怎么可能帮你去人类的学校，找到仙——人？
她又问：“你不是土地么？你无所不知怎么不直接去找？”
“那可是转世仙人啊！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啊，难不成一个个问过去？就算问，他们也不知道啊！”
“转世？那可以找阎王啊！”
“什么阎王，仙人的事都在司命星君的簿子上呢！可他非说这是天机，一切自有安排。我求了半天，他也只愿告诉我他们在哪所学校，其他事情不肯透露丝毫，真是气死我了！”
“那，那我就算去了他们学校，怎么能找到他们呢？就算找到了，我一个妖，怎么能任命仙呢？”
“你胆子那么大！有什么不敢的？”一旁的敖洲突然插嘴说道，“十年前，你为了离家上岸，可是连水莲花香精都用上了啊！”
“啊！为什么你们老是提十年前的事啊！”朱玉噘起了小嘴，眼瞥向一旁，突然明白了过来，“好啊！是你告诉土步游的对不对？”
“矮油！”土步游把敖洲推向一边，对着面露愠色的朱玉嘿嘿一笑，“你这样聊下去，天都要被你聊死了！都说了，我是土地爷啦！无所不知哦！”
“你们两个！哼！”朱玉生气地转过身去。
土步游扯开话题：“你们家族不是有一种玉化母贝吗？你应该知道它具有特别的灵力吧？”
“这你又知道？”听到玉化母贝，朱玉又扭过头来，心想土步游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我每天洗几次澡，上几次厕所，你都知道啊！？”
“呃……不好意思，我对那些没兴趣。”土步游呵呵笑了起来，“言归正传，玉化母贝的灵力之一就是，可以识别仙人！”
“识别……仙人？”这可是哥哥姐姐们都没有告诉过自己的事情啊！土地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至于任命，当然要用到我的指令啦！”土步游正准备认真解释，吖灰突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什么！？有陌生妖气出现在芝城！？”土步游猛地拍了一下栏杆。
“正往锦绣广场方向移动，注意！此妖气并无报备！”吖灰“又咕咕”了一阵，也只有土地游听懂了。
朱玉连问了好几次：“什么什么？说什么呢？”
敖洲略微抬了抬眉，也好奇起来。
几小时前，土步游就是在锦绣广场打包的盒饭，当时并无异样，现在，竟有外来妖怪未经允许就在那人流旺地出没？
“这些妖怪最近真是愈发胆大！”土步游握紧了拳头，见旁边两人皱起了眉头，又抱歉道，“别误会，我对妖怪没有偏见，仙和妖都分好坏善恶的嘛！”
土步游决定尽快结束当下谈话，抬头看向朱玉时，仍是微微一笑：“你的猪手啃完了没？我可是吃完我的那份鲮鱼饭才过来看风景的呢！”
“猪手?”朱玉才想起啃了一半的猪手，都凉了吧？真是太可惜了。吖灰倒是不嫌弃地啄起了剩下的米粒。
“哟，还有一口饭呢，浪费可不好啊！一定要吃完哦！”土步游用筷子夹住了一小撮米饭，竟然要喂给朱玉吃下，“啊……这口饭慢慢嚼几下，别咽下去！吐出来，对！吐出来！”
虽然不明白土步游为什么让自己吐出来，但朱玉还是照做了。她一吐出那口饭，吖灰就在土步游的示意下把那口饭全部啄完了！朱玉看愣了，一旁的敖洲嗤之以鼻。
“你还没养过宠物吧？”土步游问朱玉。
“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养过一只红耳朵的小龟……很可爱……”
“我现在送你一个又聪明又可爱的宠物如何？”
“我说，你是要把这只鸟送给这脑子常常进水的小傻子吗？”敖洲问道，卷指弹走了桌子边缘的一粒米，被吖灰一口啄走。
“呵呵，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总得配一只信鸽啊！手机那东西，又不是永远好用。”土步游说着对发愣的朱玉笑了笑，“现在开始，你就可以与吖灰随意交流了。”
“那真是……傻妖配傻鸟啊……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进行这种恶心的仪式啊！”敖洲讽刺道，他没想到，土步游竟然这么快就要“贿赂”朱玉了。
朱玉正想着“随意交流”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吖灰“咕咕咕”叫了几声，朱玉竟然听出，不，准确说是感觉出一条信息——“现在你可以听懂我说话了！咕！”
这条信息，来自吖灰的“咕咕”声，但信息既非图像也非声音，只是一瞬间从大脑中冒出的一个信息，这个信息好像原先就在大脑里，只是吖灰“咕咕”的时候，大脑及时将它提取出来了而已。
就像看到某人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对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领神会的感觉。
随即她又感觉到一条信息：“现在也可以听见哦！咕！”
而吖灰此时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脖子都没动一下，只有那黑色的小眼珠子转个不停。
“我……我能听懂鸽子说话了！”朱玉不相信地盯着吖灰看了很久，“就和其他河蚌、鱼啊和我交流时的感觉一样！”
“你现在能接受吖灰传给你的所有信息，当然他也可以接受你的信息。”土步游挠了挠吖灰的鸟脖子，“不管是用鸟语，还是用脑电波。”
“靠感应脑电波传递情报？”朱玉反应过来，这就是吖灰说的感应传递啊，“那，你其实听不懂鸟语，你也是用脑电波在获取信息是吗？”
“不，我是仙，虽然仙界精简人员之后，现在只是一个最低等级的仙，但我真的听得懂哦！”土步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发亮的牙齿。一旁的吖灰又传来信息：“土地爷可是真的很厉害呢！咕！”
敖洲咳了两下提醒道：“麻烦你们有话快说，等到了点，我就要把船送回去了。”
“呃……没关系，”朱玉插嘴道，“我可以和土步游去岸上啊！”
“岸上？嗯……好主意呢！”敖洲狡黠地眯起了眼镜，一条深邃的黑色瞳孔在金色眼球中闪现出来，像极了捕食前的蟒蛇，“我记得，再往前一点，岸边有很多水鸟哦！比如，灰鹤、白头鹤、还有丹顶鹤！”
“啊！？”朱玉终于想起，鹤鸣畔，就是得名于鹤鸣阵阵啊！那里野鹤众多，简直就是河蚌螺蛳的坟墓！“那，我们家族为什么要搬到鹤鸣畔啊！”
“行了！别吓她了。”土步游一巴掌拍在了敖洲的发髻上，“那些鹤要等到10月才会陆续飞来过冬。而我现在就得走了。朱玉，明天零点前，如果确定接受这个任务，就告诉吖灰，他会在岸上等你，到时你带着玉化母贝来，再签合约。”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敖洲说道：“小仙福薄，不能共赏玉源日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说完便朝岸边转了个身，消失了。
“什么叫做剩下的交给我啊？”敖洲瞥眼看向朱玉，朱玉却盯着河面出神。
远处，太阳正落向水平面，将河水缓缓晕染成一片鲜红，灵山红梅与空中晚霞相映成辉，水天一色斜阳照，百鸟鸣咽齐归巢。燥热散尽，风中吹来一丝凉意。
“土地爷真是个奇怪的仙人……他怎么会相信我能完成任务呢？”朱玉喃喃自语，敖洲真想告诉她实情——
因为找不到别人了啊！不管是妖还是仙，现在人手不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