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完脸开始，朱玉就发现，土步游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似乎有些扭捏。朱玉有几次瞥到土步游正盯着自己出神，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立马又收回自己的目光。
就在他递眼镜给朱玉时，朱玉很明确地感觉到他在认真地盯着自己看，就像老虎盯着兔子？猫盯着鱼？不，也不对……是大猫看到小猫？大老虎看到小老虎？
现在，一仙一妖一鸽正坐在一楼的茶馆里吃早餐。朱玉还在想着土地爷怎么了，毕竟从来没被仙人那样盯着看过啊！她想起在船上，土步游给自己喂米饭时的样子，那时明明不是这样的呀！
难道昨晚他还受到了其他攻击？脑子有点不清楚？
一想起土步游浑身是血的样子，朱玉就觉得愧疚，自己真不该那么晚上岸啊！
“你……还好吗？头部有没有受……”朱玉一扭头，发现坐在身旁的土步游盯着自己看，“呃……有没有受伤？”
“那点小伤……睡一觉就没事了。你怎么不戴眼镜？”
“我在吃粥哎，镜片碰到水汽会变花的。”
听起来真的是非常有道理且明显的解释。
“那就买个防雾气镜片吧。”土步游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依然盯着朱玉的脸。第一天见到她时，那张满是痘痘的脸还挥之不去，但现在，虽说不上沉鱼落月闭月羞花，也算是清秀脱俗，芙蓉如面了，除了左眼角的泪痣，还有脸更圆一些以外，两人长得几乎一样！
“吃饭喝水，跑步游泳这些事情，我本来就不需要戴眼镜啊！当然，如果是看几米之外的物体，那就不好说了。”朱玉解释道，回想起自己刚上岸的那会儿，视力比现在可好多了。
“是吗？”土步游问道，似乎对她的解释半信半疑，“但我听说河蚌的视力都很差啊！”
“水里待了几百年，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比起来当然差些，但是，刚上岸时还是可以的，”朱玉又说，“人间十年，电脑，手机这些电子产品看多了，我视力才在不知不觉间下降到要戴眼镜了。所以说，人类的发明有好用的，也有不好用的。”
土步游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句话之前好像也听过。又问：“你昨天上岸时，脸上就涂了百草汁药膏吧？袭击我们的妖怪应该还不知道你的样子。”
“嗯。一回到家，冰冰姐就给我涂上了，还说要准备相亲了——”
“什么？”听到“冰冰”二字，又惊闻“相亲”，土步游手中的筷子掉落碗中。“谁？！”
“不知道，反正她要我和别人相亲呢。”
“哦……”原来是要安排朱玉的相亲啊！土步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接下来还是……好好吃早饭吧。
“姐姐特地给了我这个玉化母贝，说是相亲时，要带着这个镯子去见对方，所以我就连夜逃出来了……”
原来是不想相亲才决定回来接受任务啊……还好，已经拿到了玉化母贝。土步游才明白过来，打量起朱玉手上的镯子：“为什么是个镯子啊？不是个贝壳吗？”
“那个贝壳磨成了两个镯子，一个她留着，一个给了我……没想到，连夜上岸，却害你受伤……”
受伤？呵呵，原来自己让河蚌小妹妹担心了呢！
土步游喝光了小米粥，往楼上走去。他一回到楼上，店里的几只猫咪就围了过来，摇耳摆尾地问起土步游的八卦。朱玉在一堆“喵喵”声中扒完早餐，捉起吖灰逃也似的上楼去了。
整理好被猫咪们弄乱的蓝色连衣裙裙摆，朱玉才敲门。门打开时，只见土步游正背着一个厚重的登山包，背对着自己立于窗台前，和仙人掌说着什么。
“吃完了？”听到朱玉走进来的声音，土步游扭过头，正看见她穿着一身蓝色连衣裙站在门边，像一朵蓝色水莲，静静地盛开着。
但时间不容他细细欣赏，他随即吩咐起来：“戴上眼镜，收拾好你的东西，我们即刻出发。”
“你……伤都好了？现在可以空间瞬移了？”
“我已经说了，小伤而已。再说，空间瞬移对于土地来说，当然是想用就用。”
“什么？”
“等去到锦绣阁再跟你解释，过来抓好。”
土步游以为朱玉听不懂自己的安排计划，其实朱玉是在为昨天支付的1430元感叹。那可是自己在人间打工时，辛苦做直播赚来的啊！像上次一样，朱玉拉住土步游的手臂，在土步游屈膝的瞬间，朱玉惊讶地看到，房间里还站着一个土步游，正冲着他们微笑摆手！
下一秒，一间陌生的屋子，有电视，有茶几，有沙发桌椅板凳——应该是在一个普通人家的客厅。
“这是锦绣阁10栋12层1202房，以后可别走错屋子了。”土步游说着，径自走向沙发，放下背上的登山包。
“刚才，我看见你在那间房站着，”朱玉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就是鹧鸪茶馆楼上的房间，为什么……”
“那是我请来的分身啊……昨天一起带回来的沙地妖精，沙沙。”
“沙沙？他们最擅长易容了！除了水系攻击，什么都不怕！”朱玉明白了，现在在芝市鹧鸪茶馆里的土步游原来是玉源河岸边的沙地妖精啊！她想起，昨晚的“土步游”被击中时，身边扬起了一圈沙土。
“对，他们人数众多，我请一点回来不影响你们玉源河水土吧？”土步游得意地笑笑，“还有，别改口，叫我土步游就对了！”看到朱玉眨巴着眼的样子，又补充说：“这样，我才好隐藏自己的身份啊。”
“呃……好的，土步游。你说那是分身，所以……”朱玉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分身？“你故意让袭击我们的妖怪击中你的分身，是为了让他们认为你很弱，最好是不要将你看作土地爷？但……这个身份迟早还是会被识破啊！”
“咦？原来你的痘痘数量和你的智商成反比啊！”土步游笑了起来，打开了客厅的电视。
“嗯？”这回，朱玉是真的听不懂这句话了。
“痘痘少了，智商高了啊！”土步游伸出手，凭空取出半桶雪碧和三个玻璃杯放到茶几上，各倒了一些，边喝边解释起来——
“昨天你们说我颈子流血了，我就感觉到有问题。想了想，昨天下午在这附近停留时，可能有妖物感受并捕捉到了我的气息，即使当时还不确定我是碰巧出现在那里，还是特地跟踪过去的，但当他们通过那丝气息一直跟随我到了鹧鸪茶馆时，会发现茶馆处于一个强大的结界之内，便确定了我不是人类。
他们当时应该就想下手，但，如果对结界随意下手，万一不成功还会泄露其他信息，于是打算在我离开后下手。
没想到我很快就与你们联系上了，空间瞬移到了鹤鸣畔——一个没有任何防护结界的空地。就在那刻，妖物对我发起了攻击。幸运的是，因为想起来没穿衣服（朱玉吖灰：“啊？原来那时没穿衣服？”），所以我还只露出了头部，就又退回去了鹧鸪茶馆。攻击我的妖怪只来得及在我的颈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当我再次现身时，他们却以为我是因为发现被袭击了才回去，然后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又回来了，所以没有盲目攻击我们。
其实我根本还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迅速带你们回鹧鸪茶馆。当你们提醒我受伤时，我便将计就计，心生一计。故意大声召唤阿兰，告诉他我们去的地方是锦绣阁，当然，阿兰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鹧鸪茶馆。之后，我召唤了沙沙，让他扮成我的样子，替我与你们同行。
在你们被袭击的时候，我已经移动到了锦绣阁。为了防止被埋伏在茶馆附近的妖怪识破，在你们回到鹧鸪茶馆前，我也回去了，并换上了沙沙那件看似染血的衣服，就算茶馆附近有监视者，也要让他们以为我确实负伤了。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攻击我的妖怪以为我们要去锦绣阁继续查询妖怪出没事宜，这样就会把他们引来这里。而他们来到后会发现锦绣阁是一个没有设置结界的地方，会以为锦绣阁没有保护，进而会对锦绣阁进行突袭。果然，他们凌晨时来了锦绣阁。而这里，我的同伴们，有着可以令时间短暂停止的罕见能力。”
“啊……好复杂啊……”朱玉听着土步游的话，已经喝完了两杯雪碧。
“一直守护锦绣阁的同伴已经将这次事件中的追踪者身份查明了，你猜猜是什么？”
朱玉正在脑中搜索，吖灰抢答道：“蚂蚁！咕！”
“我还真是没看错你啊！”土步游夸赞道，吖灰好不得意。
“就是埋伏在锦绣广场上的蚂蚁！蚂蚁的特殊腺体可以分泌特殊的信息素。”土步游继续解释着，“昨天，我离开游船后，就去了锦绣广场购物中心追踪突然出现在县城的妖怪，站在广告牌前时，鞋子上肯定被守在那里的被蚂蚁喷上了信息素，而我自己对此毫无察觉。”
“那又是如何知道你到了鹤鸣畔？毕竟你到鹤鸣畔时只露出了头部……脚还在家中吧？”朱玉觉得还是难以衔接起来。
“还是蚂蚁！咕！”吖灰也插入了谈话，“鹤鸣畔草地上，樟树上都是蚂蚁呢！肯定有他们提前布下的。咕咕！两方蚂蚁只要是同一种类，隔着几十公里交流信息没有一点障碍！咕！”
“追踪者就是蚂蚁无疑了。但攻击者并非同一人，”土步游喝完一杯雪碧，打开了电视，调到新闻台，又继续讲下去，“让我颈子出血的家伙用的是纯物理性质的攻击，智商一定很低，否则的话应该会绑架你们；用火焰攻击你们的，从沙沙的描述看来，不但能够飞行，而且智商更高一些，因为只攻击了几次就发现了你们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而我和守护这里的同伴们看到，凌晨时，锦绣阁遭到的攻击竟然是——”
他顿了顿，似乎希望有人能猜出答案来，然而没人接话，便又脱口而出两个字：
“雷击！”
“雷击？”朱玉印象中，这根本不是普通妖怪会用的攻击招式！“那是……是……”
“或仙……或魔……”土步游嘴中蹦出的四个字犹如一道闪电，划过朱玉的大脑。
吖灰惊呼：“咕！怎么可能？咕咕！郊区的伤人事件呢？”
朱玉也不相信：“仙？怎么会……参与攻击？这，这整件事情，简直难以想象！”
“有成了魔的妖，也有成了仙的妖。有成了仙的魔，也有成了魔的仙……”土步游喃喃自语起来。
电视里正播报着本地新闻：“今日凌晨时分并无雷雨，然而我市芝城县多位夜班工作者，目击到锦绣广场上空电闪雷鸣。据气象专家分析，这是因空气中正负电荷间电压差过大，冲破了绝缘体空气，空气瞬间爆炸产生的发热发光现象，看起来似乎就是打雷闪电了。然而锦绣广场边的锦绣小区遭到严重破坏：锦绣阁13栋无线充电设备损坏，现正在抢修中，两位住户阳台的宠物狗死亡，皆因遭到雷击……”
“嗯……新闻竟然也报道了呢——”虽然土步游也感觉到雷击确实造成了破坏，但是没想到仅几秒钟，破坏竟然如此严重。
“人类的建筑不是都安装了避雷针吗？为什么不能……”
“如果是有意念在操控雷电轨迹的话，避雷针就没什么大用了。即使是自然雷电，绕过避雷针击中建筑物上的现象也是有的。说起雷电，昨天下午，我在对面的购物中心寻找妖物踪迹时，闻到了一丝特别的味道，现在想想，那就是雷电的味道。”
“雷电的味道？”朱玉和吖灰一时无法理解。
见朱玉难以理解，土步游认真解释了起来：
“想象一下，你站在河边，一阵暴雨过后，电闪雷鸣消失了，空气无比清新……就是那种味道！”
“啊！原来是这个味道！”朱玉想起来了，“昨天也闻到了！”
吖灰连忙应和道：“对！就在你扔出‘珠光爆’之后！咕！”
“什么？火焰攻击时闻到了雷电的味道？”土步游支起了胳膊，托着脸颊，思索了一会，“会雷击的家伙当然也会用火……看来，当时追击你们的妖物击中沙沙后就来到了锦绣阁呢！”
“还有，”朱玉补充道，“打雷闪电后的河水，味道也会特别清新呢！”
“打雷会生成新的生态氧,臭氧。臭氧在低浓度下,具有一种特殊新鲜气味,吸了它会感觉神清气爽，所以，与其说那是雷电的味道，或是河水的味道，不如说，是那少量的臭氧使人感到空气清新。 ”土步游说着，凭空摸出一支笔和一沓纸，放到一边。
朱玉看到那是之前还没有签名的合同。
“能够随时放电，咕！还能降下天雷，真不是一般的妖怪呢！咕咕！”吖灰夸张地扇动了几下翅膀。
“那些妖怪最近以保护环境为幌子，四下作祟，激化妖怪与人类的矛盾。我一仙之力难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不得不集中力量一起来对付他们！只是，我没想到，”土步游说着，愁眉紧锁，重重叹了口气，大长腿架到了茶几上，缓缓说道，“他们竟然这么费心，为我安排了雷击之死。我一个底层小仙，若真死于雷电之力，也算是尽职尽忠，死而无撼了。”
他转头看向朱玉：
“而且，这么快就连累上你了。他们这消息传得是有多快啊！”
说着，他对朱玉晃了晃手里的合同：“你也感觉到了危险吧？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朱玉犹豫了一下，一把抢过合同，稍微看了几眼，确认是那天的合同之后，唰唰两笔签完名字，将其中一份递还给土步游。
“哟！这么快就确定了？果然减免修仙年限五百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呢！”接过合同，土步游不相信地确认了一下朱玉的签名。
“不，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或者别人受伤。我，我想试试。”朱玉吐了吐舌头，“如果你发现更适合的人选，随时可以把我换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