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芝城一中的学生们都在议论操场上那一幕，朱玉由年级话题榜跃至校级话题榜，成了全校师生课前课后的谈资。
到下午放学时，就连学校门口的保安，小卖部的阿姨都知道，今年来了个叫姚朱玉的女学生，在课间操时大闹操场，不但扰乱高三年级秩序，还当众打了一位女老师。
而学生中，关于这个女生的各种信息早已被嚼了无数次，什么说法都有。
当天晚自习结束时，朱玉已经被传成了：
学校领导的亲戚、教育局领导的侄女，甚至是芝城籍贯某富商的私生女。
此刻，学校北门边的小卖部里走出几个学生，正毫无顾忌地议论着：
“那个被打了的老师，真是倒霉！”
“其实那个教三年级的女老师人很好的，我上过她的选修课！”
“估计那个女老师要被辞退喽！”
“那妹子估计是想引起林子麒注意想疯了吧！竟然想到这么一招！”
“哈哈哈……”
几人可能是住校生，挑了些面包水果后，嘻嘻哈哈地又回校了，与秦浩明梁笑天两人擦身而过。
他们说的话，秦浩明听都听到了，对此，他心存怀疑，与梁笑天聊起：
“为什么大家都说她是个有背景的学生呢？她亲口告诉我，她爸妈已经不在了。”
一走进小卖部，梁笑天立刻翻起最近的动漫特刊，直到秦浩明问第二次，才随口说了句：“人家可能很低调呢，越有背景，越要低调嘛！”
“低调？那个麻花辫哪里低调了。”秦浩明摇了摇头，“就算要低调，谁会拿父母的生死开玩笑啊？”
“如果是真的，也挺好啊。至少，请家长这招对她就没用了！”梁笑天说着耸了耸肩，只当麻花辫说的话是个玩笑，看到秦浩明眯着眼睛看过来，才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她只是那样说嘛！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真的很有背景，但是想博取同情也不一定呢！”
“博取我的同情？那有什么意义？”
“呃……可能，她，怕你记仇？怕你报警？”梁笑天这样说是有原因的，那女生好像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警察。但是，
“姚朱玉应该还没发现河岸边的熊猫男就是我，倒是你，别被她发现你是在那里直播河蚌烧烤的人啊！”
秦浩明说了付了雪碧的钱，绕过正在门边清点空汽水瓶的大叔，把正在白翻杂志的梁笑天拉出小卖部。
走出店门时，梁笑天突然想起高一的事情，嘟囔起来：
“去年校庆时就是在这里！我只是在校门来这里的路上穿了下古装，就被谢主任记了一次警告哎！”
校庆期间，梁笑天凭借一身兔女郎装扮艳压全校，惊呆师生，秦浩明当然记得。那时梁笑天的风头不亚于现在的姚朱玉。然而，
“重点不是古装吧！是你露大腿！还有，你穿什么抹胸啊！”秦浩明说着，拉开了易拉罐，咕咕灌了几口。
“还有你，”梁笑天似乎没有理会秦浩明的意思，认真地说，“你只是曝光了袁老师的网游账号，就被请了家长！”
那也是真的，因为秦浩明无意中发现了计算机老师的游戏账号，又不小心告诉了几个同学，就导致他被年级组批评，理由是，他竟然聚集同学打网游，还因此被请了家长。
其实那次，就连袁老师也觉得教导主任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是那又怎样？”秦浩明问道。
“想想吧！那个姚朱玉校服不整，佩戴首饰，拳打老师！就凭她那一记侧踹，她也得被重罚吧！可是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全校通报批评！喂！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看了视频啊，那个谢主任不是说了会罚她无偿劳动吗？而且还有记过处分呢！”
梁笑天对秦浩明轻易就相信了谢主任的一面之词感到不可思议，提醒他：
“那分明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然而秦浩明揶揄道：“之前，不知道是谁说还要找那女生合作再拍视频呢！”
梁笑天继续解释着：“一码归一码！我是想找她拍视频，但是我还是认为她家里有关系！我们学校可是市里数一数二的，绝对不能因为这样就对她宽宏处理！”
“好吧好吧，我相信那个女生有背景，家里有关系，行了吧？以后啊，你少惹她！我们都少惹她！”
可是梁笑天还在喋喋不休：“要是以往，那个谢主任肯定直接给姚朱玉记大过了，直接开除都有可能！现在啊，我看只是说说，说不定姚朱玉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话，他们已经过了马路，踏上了锦绣桥。周围都是些走读的学生，在桥上稀稀拉拉地结伴而行，也有几辆自行车、小电驴从身旁穿过。
桥上，路灯下的六粮液金凤鱼的广告在忽明忽暗地闪动。只要过了这桥，离秦浩明住的锦绣阁小区就不远了。
桥下，玉源河水还在散发着阵阵臭味，然而秦浩明已经习惯了，依然不紧不慢地啜着雪碧，回到家之前肯定能把它喝完，那样就不会被妈妈唠叨了。
两个少年闲聊着往前走去，话题除了学校的女孩，就是讲课的老师，还有时下最火的网游，浑然不知几人正慢慢向他们靠过来。
“对了，你不是说笑然妹妹暑假迷上了玩《天演论》吗？她的账号名是什么啊？”
“账号名啊……其实她现在已经不玩了哦！真哒！因为高一的物理数学很难懂嘛！所以，她想花多些时间学习呢！”
“告诉我吧，我可以帮她挂号升级啊！”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呵呵……再说了，这是笑然的隐私呢！我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啊！”
梁笑天始终以要保护妹妹的隐私为由拒绝说出笑然的账号，秦浩明真的有点生疑了：
“笑然……她该不会根本没有玩过《天演论》吧？”
“她真的有在玩啦！矮油，小明明！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呵呵呵！”
“不要叫我小明明啊！”
就在秦浩明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蹿出两个身影，走到了他俩前面，把他们堵在了桥中央。
竟然是两个圆头虎脑的小孩？
左边是个男孩，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却染着一头黑白相间的阴阳头，绝对说不上是个可爱的正太，倒像是刚从少管所跑出来的。
女孩也是差不多年龄，虽然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黑色丸子，却是一头白发，脖子上挂着一个翠绿的三角形吊坠，眼睛四周却画着浓厚的烟熏妆。像个动漫中才会看到的哥特式萝莉。
两个小孩，两双黑亮亮的眼睛，正充满敌意地盯着两个少年。
梁笑天没多想，开口就打起了招呼：
“小朋友，怎么啦？这么晚还在外面，是走丢了吗？”
见两个孩子不回话，梁笑天嘻嘻哈哈地套起了近乎：
“咦？你们的黑白头发好特别哦！是小学最近流行的时尚吗？”
桥上一阵冷风刮过，秦浩明突然觉得来者不善，怕遇上什么碰瓷的骗子团伙，扯住了梁笑天的胳膊，扭头就要往学校退去，一转身却撞上了一团浑圆的物体。
这柔软的触感……是胸？
秦浩明疑惑着伸出一只手想确认一下，突然被人猛地推到，手中的雪碧洒了一地。
当他抬起头时，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白晃晃的胸脯呼之欲出，穿着紧绷的直筒皮裤皮衣，一头飘溢的长发正在路灯下飞舞。旁边跟着一个穿着马甲的小哥，正把关节按得嘎吱响，看来就是这小哥把自己推开的。
浓妆女子蹲下来，凑过来一个烈焰般的红唇，娇滴滴地叫了声：
“小，明，明？”
成熟女性的声音，妖娆，性感，充满了魅惑。
女子继续说着：“我可是听到你同学叫你小明明了哟！秦，浩，明。”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烈焰红唇中跳出，秦浩明顿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的大脑飞速转了一圈，实在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几个人，一时有点懵圈。
没等他开口，旁边的梁笑天嚷嚷起来：
“离我家小明明远点！你个王八变态死人妖！”
马甲小哥的关节嘎吱响得更厉害了，而梁笑天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吧嗒吧嗒着：
“你鼻子是整的吧？你那胸是垫的吧？你的妆真是丑死了！一看就是个三四十岁的老阿姨！”
然而，没有等他再说下去，马甲小哥一脚把梁笑天踢倒在地，紧紧按在地上：
“你小子不想活了？骂谁呢？敢欺负我们明姐？”
一旁的阴阳头男孩也上来踢了梁笑天两脚，口中还稚声稚气地说道：
“老实点！坏蛋！”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秦浩明确定了，来者确实不善！
没想到的是，刚才似乎还想要调戏秦浩明的艳丽女子，听完梁笑天的冷嘲热讽后，竟然像个瘪了的气球，一把抱住梁笑天的大腿嘤嘤哭诉起来：
“我，我……我的鼻子和胸确实是假的……呜呜呜……我的头发也是假的……皮肤，脸，通通都是假的！”
秦浩明内心万驼奔腾：这什么台词啊？深夜情感节目？
不……也有可能是整容广告呢！
女子说着说着，竟放声大哭起来：
“可是我男人还是很爱我的！但，但是，他现在只玩《天演论》！已经一周都没找过我了！就算和我打电话，聊几句就是‘空中仙羽’！”
听到“天演论”，秦浩明也想大声诉苦：今天是周五！我还想着下了晚自习早点回去玩游戏啊！
然而那女子的长发披散在地，看起来活像一只电视里跑出来的妖精。她还在哭诉着：
“呜呜呜……我是来找‘空中仙羽’的，我以为空中仙羽是个女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个男的！”
她说得断断续续，哭得十分伤心。
秦浩明已经在心理问候完了她十八代宗，现在正无比郁闷：大姐啊！如果要诉苦，可以找主播，找网友啊！为什么要找我一个学生啊！
桥上不时有人走过，偶有几个学生，但对此处看都不看一眼，对女子的哭声也充耳不闻。
烟熏妆女孩走到女子身边，俯下身子安慰起来：
“明姐！你不要哭了，我们现在就让‘空中仙羽’注销账号！清空设备！让他再也玩不了《天演论》！”
稚嫩的声音说完后，女孩子回头冲着秦浩明狠狠瞪了一眼！
梁笑天被踩下地上动弹不得，秦浩明听得一头雾水，两人都搞不清楚这几人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空中仙羽’？跟我们俩有什么关系？”秦浩明终于问了一句。
“哼！你这小子还不承认！”阴阳头男孩踹了秦浩明一脚，明明是个小孩子，脚力却很大，把秦浩明踹得生疼。
男孩继续说着：“什么游戏跟踪软件都不需要，我兄弟就能调出你的IP，找出你玩游戏的那台电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兄弟？天啊！现在的小孩子这么早就开始混社会了吗？虽然秦浩明很想问一句你兄弟有没有十岁，但眼瞥到一旁的马甲男，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闭嘴。
关键是，怎么可能呢？秦浩明不太相信有人能通过一个网游账号锁定他。他登录网游时，一直都是在用假IP，如果只是调出IP是根本不会找到他的！何况，
“我在《天演论》中的账号是‘悟净天泽’，不是‘空中仙羽’！我同学他，他根本就不玩《天演论》！”秦浩明极力辩解。
“什么？”女子终于止住了哭声，松开了梁笑天的大腿，抬起头，不相信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她那张扑满胭脂的脸已经哭成了一张大花脸，像一张随意涂鸦的脸谱，看不清是哭还是笑。
“小子，别耍赖！”马甲男闷声警告，“我们已经盯梢三天了！你那房间除了你，就没别人去过！不是你在玩，还有谁在玩？”
什么？竟然还一直盯着我家？秦浩明还要辩解什么，却被阴阳头一脚踹到地上，男孩随即坐到他身上，命令起来：
“现在就打电话给游戏客服，马上申请注销账号！听见没有！”
汗珠从秦浩明脸上滑落，他竟然被一个不到八九岁的孩子压在了身下！而且还动弹不得！这实在是耻辱！
因为刚才那一踹，他的下巴还被地面磕破了！此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瞥了下旁边，梁笑天也好不到哪去，那秀气的鼻尖正抵着桥面，似乎也擦破了皮，一双桃花眼正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就要挤出泪来，似乎不敢相信，秦浩明竟然被一个小男孩压制住了！
难道这小孩是练家子出身？
晚自习放学的高峰期已过，桥上行人本来就渐渐稀少，经过此处的行人见此景应该都躲得远远的吧，总之，行人竟熟视无睹，没有一个人上前施以援手。
虽然希望他们之中会有一个报警的人，但现在，只能靠自己了！秦浩明咬咬牙，从牙缝里咬出一句话：
“好！我注销！”
马甲男赶紧递上手机，界面显示正在拨号中，那一长串的号码应该就是网游客服的电话吧。
但秦浩明又说:
“你们得先放了我同学，这事跟他无关！”
马甲男看了看还坐在地上的明姐，得到了一个点头后，松开了脚。
秦浩明的脸动了下，却被身上男孩压得更紧了，只能斜眼望向梁笑天，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
梁笑天听到自己可以走了，赶紧利索起身。
听着梁笑然啪嗒跑远，秦浩明那对丹凤眼无望地瞥向空中，心想：
死娘炮，跑远了记得报警啊！
就在秦浩明以为梁笑天已经溜之大吉的时候，坐在他身上的男孩突然“啊！”地一声喊叫，身子向旁边歪去。
原来是梁笑天一个拐弯，直直撞向了阴阳头男孩身上！
毫无防备的男孩瞬间被撞向一边，一直被他踩在脚下的秦浩明此刻赶紧撑地而起，和梁笑天一起拼命往前跑去。才跑出几米远，他突然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打了个踉跄，直向桥边护栏趴去。
“快跳！”
说着，梁笑天翻身攀上护栏，“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夜色下，玉源河中漆黑一片，阵阵酸臭袭面而来。
实在不想跳下去！
但旁边，力气大得出奇的阴阳头男孩已经快要碰到自己的衣角，而凶神恶煞的马甲男离这护栏也就几米之遥。
虽然现在这温度根本不适合下水，虽然自己游泳水平一般，但，只能跳河了！
这么臭的河水，他们不会再跟上来了吧？
秦浩明翻上护栏，就在男孩碰到他手指的那一霎，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