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看见两个少年接连跳进河中，披头散发的明姐近乎绝望地哭了起来：
“跑了跑了，空中仙羽跑了！呜呜呜……好不容易截住了……”
哭着哭着，她一头黑发渐渐转成了火焰般的红色，身形也开始走样：腰围突然粗了一圈，小肚腩渐渐清晰可见。
“你们两个男的快追上去啊！”烟熏妆女孩着急地催促起来，“吖忍哥，游泳对你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吧！”
马甲男皱着眉头说道：“但这河水太臭了啊！跳下去我会窒息的！”
“那小欢呢？你，你肯定不怕臭吧？”
“我游泳很一般的好吗？而且，就算是臭鼬也受不了这条河的烂味道啊，”阴阳头男孩生气地回答，“何况我不是啊！”
“啊？我一直以为你是臭鼬哎！”马甲男嘀咕道。
一旁哭泣的明姐也凑过来，瞅着眼睛盯着男孩看了起来，那样子似乎在问：难道你不是臭鼬吗？
男孩不满地噘起了嘴，“嘭”地一声，眨眼间变作一只小猪般大的动物，身上分布着明显的黑白条纹，
“啊呀！”马甲男似乎刚刚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只小猪啊！怪不得这么胖！”
“是獾啦！我是猪獾啊！”猪獾说完还“哼哼”了两声，发出小猪般的声音。
“啊！”马甲男似乎终于懂了，“我想起来了，臭鼬也是黑白色的！所以我总是记错！”
“都是黑白色，你为什么从来不会记错小盼啊！”猪獾抱怨着。
烟熏妆女孩哈哈笑了起来，张嘴说道：“谁会认错熊猫呢？”随即拍了拍手，变回一只圆滚滚的熊猫，和獾差不多大小。她对着猪獾扯了下自己的黑眼圈，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就在猪獾男孩和熊猫女孩围绕毛色问题互怼之时，旁边的女子又哭着闹了起来，眼看就要从桥上翻身跳下，马甲男赶紧抱住了她的马桶腰：
“千万别跳啊明姐！这河水污染得太厉害了！就算是我，跳进这个河段，那也是轻则毁容重则窒息啊！”
一听说会毁容，明姐赶紧扶栏立住，又掩面而泣:
“我那死男人……呜呜呜……玩游戏上了瘾，竟然把我抛到一边！没良心的！呜呜呜……”
明姐正哭得伤心，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你们这些家伙，还要在这里闹到什么时候啊？”
几个妖怪回头一看，一个留着寸头的少年，剑眉冷竖，正信步走来，明亮的眸子像是两颗星星，突然落在这夜晚的桥上。
来人是高三年级的林子麒，他穿着和刚才两人一样的校服，见此蓝白色套服，桥上几人眼中又露出一丝轻蔑。
先前哭泣的女子此时眨了眨眼，一身赘肉便消失不见，又摸了下自己的脸蛋，早已哭花了的脸就像被刷子重新上色一般，瞬间换了一副容颜，媚眼如丝。
她戏谑一声：“哟！又来了一个小，帅，哥。”
猪獾更是大着胆子，踏步上前，露出一嘴的尖牙，“哼哼”了两声，想要吓跑面前的人类。
结果来人一个弯腰抄手把他倒拎在手，伸出桥栏之外，悬在漆黑的河面之上，像拎着一只小猪。
这一下子，猪獾吓得嗷嗷直叫，拎着他的人却眉角上扬，微微一笑：
“我可是能随便走进你们结界的，所以，别把我当做普通人类，也别把我当做和你们一样的普通妖怪。”
“你快放小欢下来！”熊猫吓得叫唤了起来。
林子麒抬了抬眉，对女孩劝道：“这么晚了，小朋友就应该在家好好待着，别跟着一群大人出来瞎混！听到了吗？”
熊猫连连点头，猪獾也连说：“是是是”。
听到了保证之词，林子麒便把猪獾轻轻放到桥面上，又斜眼瞥了下马甲男：
“你一只草龟，都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不要教坏小朋友啊！”
马甲男想辩解几句，林子麒扭头看向刚才调戏自己的女子：
“还有你，”
他上前几步，正对着浓妆女子说道：
“作为一只狐狸，本应将人类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你，却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差点做出越轨之事！真是丢尽了狐狸精的脸！”
“你该不会是，”女子见原型已被识破，正眼打量起了这位剑眉少年，“同，同类？”
说着，女子凑近了些，使劲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林子麒并不避讳，而是期待地问：“你能闻出我的妖味吗？”
“闻不出。”女子耸了耸鼻子，又闻了几下，“只能闻出人类的味道。”
“真的闻不出？”林子麒不相信地问，心想狐狸的鼻子应该挺灵的啊！
“明姐的鼻子肯定是被鼻涕堵住了，不好用，我来！辨别气味我也擅长呢！”
猪獾说着凑到林子麒脚边，从鞋子嗅到了裤裆，直到被林子麒厌恶地用手赶到一边。
“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猪獾还是说了实话，“我也闻不出。”
“哎！狐狸和獾都闻不出吗？”林子麒叹息道。
熊猫也蹭了过来，上上下下嗅了一遍，发现除了人的气息再无其他，不禁发起愣来。
“会不会是因为，你穿着人类的衣服，所以把你的妖味盖住了？”女子说着，就要上来扒掉少年的外套。
“喂！”林子麒一把弹开女子素手，眯眼嗤鼻道，“大姐！你别我动手动脚啊！趁我现在心情好，赶紧带着你这帮朋友离开这里吧！”
“可是，我，我回去后，那个男人……”女子说着，又啪嗒啪嗒掉起泪来，“只会对着电脑打游戏！根本都不理我！
其实，他跟我提网络游戏那天，我真没想到，网游可以让他无心工作，甚至把我也抛在一边！
特别是这段时间，当那个‘空中仙羽’出现后，他天天只想着和它攻城升级，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买装备了！我，我把电脑都砸了，他就去网吧！健身房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我，我只能来找空中仙羽了……”
听到女子这推心置腹的话，林子麒叹了口气：“哎！就算你把他账号注销，就算你把他杀了！还会有什么地下仙羽，空中鬼羽跟你男人继续玩下去啊！”
这一句话终于点醒了面前的狐狸。
“还有，我想告诉你，刚才那男孩没骗你，他说的都是真的，”林子麒继续说道，“他真的不是‘空中仙羽’，今晚之前，他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怎么这么确定？”狐狸不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我只要看到那人面目神情便能判断他人所言是否属实，所以，我也看出来了，你们其实并无害人之心。”
马甲男听说之后十分惊讶，上前一步问道：“能看穿他人心中所想？难道你会‘窥心索神’之术？”
原来叫‘窥心索神’术啊！林子麒愣了愣，果然，这些东西就得问妖精才能弄明白。
“那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我男人就要去借网贷了啊！”女子气呼呼地说着，“那可都是高利贷啊!一旦利滚利，我们这些年开健身房辛苦攒下的钱可都得给交给网贷公司了！”
“哎！网游真是害人啊！”林子麒沉默了一会，扬起下巴说道，“他玩网游时，你可以网购啊！他玩他的游戏，你逛你的仙猫，他买设备，你就买口红，他不停手，你就别剁手！这样，没几个男人能撑得住吧！”
一旁的熊猫听的连连点头，就差俯首称是了，女子极其愕然：“你的意思是：他不理我，我不理他？”
“对！看谁熬得过谁！”林子麒循循善诱道，“时代在变，狐狸精想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不能只靠色相了，还得靠智商，靠情商！”
“哇！”熊猫女孩稚声佩服道，“小哥哥好厉害哦！我一定会记住的！”
“喂！你可是熊猫啊！记这些有什么用啊！”马甲男按住她的头教训起来。
“呃……”林子麒才注意到这只熊猫一直在认真听着，看来自己无意中又收获了一个迷妹，而且还是个小萝莉，不由得尴尬一笑，“呵呵，对啊，你又不是狐狸精，不用记住这些的。”
熊猫，特别是幼年熊猫，只要会卖萌就好了吧？
又听林子麒论述了一番方法论之后，女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红色长发，温柔一笑，对少年发出了一个礼貌的邀请：
“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妖怪，我看今夜月色甚佳。阁下可否赏光，一起去鹧鸪茶馆喝一杯？还想与您详谈御夫之术。”
鹧鸪茶馆？那是什么地方，虽然有些好奇，但都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随便去妖怪推荐的地方。林子麒这样一想，立即回绝：
“呵呵，御夫之术，也就是平时听人类聊天偶得而已，我一晚辈哪能教您啊！还是要姐姐您自己慢慢摸索。今天太晚了，喝茶就免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
“那，可否告知，如何称呼？”女子又问。
“小哥哥你叫什么啊？”熊猫女孩也追着问道。
“你是问姓名吗？人类的姓名，我倒是有的，妖怪的嘛……”林子麒沉吟片刻，随口说了一个，“吾不知……”
“无不知？”女子念叨着，“哦！那应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莫非，”马甲男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问道，“您是白泽大人？”
“白泽？我不可能是那么厉害的妖怪啦！”林子麒摆了摆手，往前走去。
白泽可是上古神兽哎，我要是白泽，出场时就算没有BGM应该也会自带气场，露个脸就能威慑四妖吧。
“等等，”女子又追了上来，“小帅哥，不嫌弃的话，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加个好友啊？”
“嗯？”林子麒一想，自己还从来没加过妖精好友呢，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问狐狸精也是挺好的，便答道，“好啊！”
说着，他拿出了手机。
熊猫见状也翻出了手机：“我也要加好友！”
嗯？熊猫也要加我好友？求之不得！
“对了，”林子麒刚打开手机界面，想起什么，认真提醒起来，“我有个要求：以后别再来这里寻衅滋事了。特别是，别去骚扰那个学校的人。”
“不会了不会了！”马甲男连忙点头。猪獾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悄悄问道：
“她们俩就算了，肯定是被他色相迷住了，你怎么也……”
“哎哟！小欢呐，这可是会窥心索神的大人呐！他肯定还会撩心拨念啊！你不答应他，他也会想办法让你答应的！还不如主动答应了才好！ ”
“撩心拨念？”猪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可以控制别人的想法啊！这可不是普通妖怪会用的啊！”马甲男悄声说了句。
林子麒眉头微皱，对嘀咕的两人问道：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我，我们，”马甲男愣了下，随即摆出一张笑脸，“我们也想加好友。嘿嘿！我是草龟吖忍。”
“可以啊！”林子麒眉头舒展开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发现妖怪的存在而有些开心。
“对了，”草龟吖忍问道，“见你灵力不凡，为什么屈居人类学校之中啊？”
“这个嘛……”林子麒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应付几句好了。便故作认真地说道：
“近百年来，人类借助科技经济的力量，不断推进社会发展，我们与人类的差距正逐步拉大，如果自视甚高，不肯与人类为伍，终将成为井底之妖。所以，妖怪也要与时俱进，这才来到人类学校学习嘛！”
见几只妖被自己一番言辞说动了，特别是那红发女子，频频点头，少年决定顺便探探对方的口气，反问道：
“你们不也是因此才想尽力融入人类社会，甚至与人类为伴，想成为人类一员吗？”
没想到，猪獾和草龟先后开启了诉苦模式。
一个说：“我是因为灵山山火无家可归，才来到了芝城市区。”
一个说：“我是因为玉源河支流污染太严重，不得已才上了岸，幸好明姐收留了我。”
看来玉源河水质确实越来越差了，不但河蚌精，连草龟也要上岸来混日子了。
就在林子麒好不尴尬的时候，熊猫扭捏说道：“我嘛……我是因为，成……成，妖以后，觉得山里太无聊了，所以偷偷逃出来了！”
哎！原来都是有故事的妖怪啊！
可是今天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妖怪？而且竟然都在学校这块。
说起来，学校的那只和桥上这四妖比起来，妖力似乎要强大许多，强大到自己竟然难以控制她的想法。
而且，她实在是太放肆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人类拳脚相加！
本来，还以为自己控制住一位老师，在气势上压一下她，可以让她服帖一下，没想到她却在操场上惹了那么一出戏！连那只老蜘蛛都差点没制住她，还被白白踹了一脚……
唉！现在看来，如果再发现有妖作祟，还得自己亲自来！
好在那只小妖对人类也没有恶意，似乎还是只一心求仙的河蚌精，真是少见呢！应该也是玉源河混不下去了才上岸的吧。
河蚌精，不知道会不会吐珍珠呢？
对了，好久以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次河蚌精呢……
学校周边的店铺接连关上了电灯，应该是已经清点完一天的货物进出，正准备下班了。
不远处传来店铺拉上卷闸门的哗啦声，林子麒回过神来，发现熊猫正扯着自己衣角：
“小哥哥，您怎么了？”
见林子麒突然发愣，想得出神，熊猫又提醒他加个好友：
“你刚刚扫的这个就是我的二维码，我叫小盼哦。”
“哦，小盼啊！”林子麒抬头一笑，改了下备注姓名，摸了摸熊猫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回道，“没什么。”
那姚朱玉不过是只一心求仙的河蚌精罢了，要说可爱，当然是萌哒哒的熊猫更可爱啦！
可是，说起来……我到底是什么妖怪呢？连狐狸都闻不出我这味道。林子麒想着，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桥上众妖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位突然叹气的少年，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