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身披燕尾服，带着水果和葡萄酒，缓缓迈上阁楼。
好一个破旧的房子。从外边看去，房子刚刚翻过修，可阁楼上楼梯吱呀作响，四周缠满蜘蛛网。残破，腐烂。这么想来，世事也大抵如此吧，到了末还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汤姆皱皱眉，尽量不让灰尘落满燕尾服。一切都堪称完美，除了衣服上的破洞。
他实在找不到做布料的补丁了，一块都找不到。
轻轻敲敲墙角拳头大小的老鼠洞
“杰瑞~”汤姆轻轻喊“你在吗？”
好像很久后，又好像没过多久...
伴着一下一下木料击地的声响，一只老老鼠踱向洞口，
“杰瑞？”汤姆有些疑惑。、
按常理想，杰瑞应该与他同龄，已是鼠到中年。可眼前的这个老鼠.......说实话，他老的像昨晚死过一遍一样，身影佝偻，花白长胡袭地。
“叔--？”汤姆喊道“我找杰瑞。”
老老鼠干笑两声，背过身走上两三步。
“蠢货”他说“我就是杰瑞。”
声音不无几分落寞。
“”杰瑞”汤姆惊异“你怎么...”
问到一半，变成了。“难得一见，杰瑞，玩个痛快。”
只说了这一句...
汤姆不知道该说什么。
汤姆觉得，多年失散的老朋友一旦相见，极熟而又极生疏的人，说话好像深了不是，浅了又不是，彼此都在暗中摸索。又不愿说客套话，仿佛忘掉了他，又不愿说真心话，觉得他都懂。想了半天，也只是说：“泰菲呢？”
杰瑞倒像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
“他说他还年轻，想和晚辈们再耍耍”
“那只母猫还在吗？”杰瑞狡黠地笑着。
“早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汤姆也笑了，“那只鸭子长大了？”他说
“一窝生了八个”杰瑞比划了一个“八”
“也不枉你那么费心”汤姆撇撇嘴。
“啧啧，以前你多闹腾，现在也跑不动了，我还打算再看你在钢琴上跳舞。”
“少来，那种难听的曲子一遍就够了”
“呵，我看你是急着打架”
“诶！忘了那份停战协议了！”
“哼哼，狗都不在了，我看谁护着你！”
“鼠爷我一身的本事！”
话匣子打开就难收住了，两人聊了好久好久，都是以前的事，没人说分别后发生的一切，当然，也没人不识相地问，这是两个人的狂欢，两个朋友的觥筹交错。
酒至半酣。
“小爷我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今天就给你露一手！”汤姆举着酒杯高喊，他感觉身上有点疼。
“汤姆，汤姆，汤姆！”杰瑞丢过去几只花。
汤姆接过一支，别在胸口，优雅地鞠了一躬。
那孙子打的真疼...
拿起墙角的小提琴，很旧的提琴了，上面有时间的痕迹。
试了一下，有点跑音。
问题不大，汤姆想，还能坚持一下。
喝了太多酒，站起来的时候有些踉跄。
问题不大，汤姆想，还能坚持一下。
他轻轻拉起琴弦，悠扬的琴声柔泻而出,如缓缓萦回的溪流,又如梦境中朦胧的轻纱。
阁楼上好像没那么肮脏，凌乱了。
是德尔德拉的《回忆》，汤姆想，他还记得老师当初的话。
在人的一生中，经历了那么多的憧憬、追求、向往、友谊、亲情、茫然、委屈、失落，往往有一些事，一些人会永远没法不留在你的记忆里，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割舍的，即使再普通，再平常，却是无法忘却的了。
生命短暂，所以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
那老头是中国猫，据他说，中国有个好人叫雷锋，是他偶像。
陈年往事了，汤姆摇摇头，随着节拍起舞。
至少这一刻，世界是他的。
酒有点上头...
感觉特清醒，就是走路脚丫不使唤...
渐渐地，天旋地转。
问题不大，汤姆想，还能坚持一下。
可脚并不这么想，它自己跺了自己一脚，然后对汤姆说：
“你放屁！”
汤姆摔倒在地。
杰瑞急忙跑来，用力摇晃汤姆
“汤姆，汤姆！”他喊。
“急什么，爸爸我还没死呢”汤姆嘴里嘟哝着，含糊不清。
这下真有点晕了。
不过也好，借着酒劲，他打算说点平时说不出来的话。
“杰瑞”他轻轻喊道。
“嗯？”
“让孩子回去吧”他轻轻说。
“我是只老猫了，别为我，牺牲那么多。”汤姆一字一句地说。
杰瑞愣了半响，噗嗤一下笑了，笑地眼泪都出来了。
“我这么好笑真是不好意思”汤姆有些别扭。
“没没，我是说”杰瑞抹掉眼泪。
“至少找借口时候用点心吧”他说
“‘反正我也不会捉老鼠，就算把年轻的猫赶走也没什么用’是这么想的，对吧？”
汤姆不好意思地笑了。
“行啊，让小家伙们回去吧。”杰瑞爽快说。
“汤姆”他开口询问“这个家的主人，认识我吧”
“认识”汤姆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知道，”杰瑞说，他有些犹豫。
“老鼠寿命比较短.......我感觉...差不多就是今天了，等我死掉以后啊，带着我找主人，让她看看，”
他又笑了
“别让别人发现我，无恶不作的老鼠只能栽在最优秀的猫上”。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汤姆“不......”他只是喃喃自语。
“不要”
“你必须这么做，汤姆！”杰瑞用力地摁住他的脸，像以前一样。
“听着，我死后不会有葬礼，我会被子孙丢在外面慢慢腐烂，我知道，我会！因为我是老鼠”杰瑞语速很急，很快。
“但你不一样，我和主人对着干了一辈子，把我交出去，你至少不会再被那些小畜生欺负！”
“杰瑞......”
“你TM是个男的吗！那么磨磨唧唧，别担心我！”杰瑞怒不可遏，但随即而来的是落莫。
“垃圾至少还能火化，不是吗？”他耸了耸肩，无奈地说
很有说服力。汤姆想，他闭上眼睛，瓮声瓮气地说
“我拒绝。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杰瑞又笑了
“猜到了”他说，从身后掏出一卷羊皮纸，大声读了起来
“我，老鼠杰瑞”他一板一眼地念道
“生前平庸，不愿死后无名”
“故托好友，汤姆猫，与死后将遗体交于主人”
“将我之死，公布于世”
“有此遗愿，故立此遗嘱”
言罢，把羊皮卷塞到汤姆怀里。
汤姆没有再说话，把头埋在臂环里，许久才开口。
“疯子”他说。
杰瑞“嘿嘿”地笑了
“可以叫我疯子~不准叫我傻子~”他唱道
汤姆不再言语。
......
杰瑞是在黄昏时去世的。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你，明明是只猫，不会捉老鼠，杂七杂八的搞那么多，明明死不要脸，遇见什么事都能一笑了之，就失个恋居然会去自杀，啧啧啧，真是一看见你就恶心”杰瑞说“所以晚点死了，别那么早就上来膈应人”
汤姆泪眼朦胧，把杰瑞抱在怀里。
“干什么，都是男人”
这些年的委屈，难过，不如意涌上汤姆心头，有好多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啊。千言万语终汇成一句话。
“我一定好好活”
杰瑞点点头。
“我在最高的地方等你”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他沉默着，微笑着死去。
汤姆只是哭，沉默着大哭，半生回忆，半生辉煌，终是随着一只老鼠的死，拉下帷幕。
汤姆皱皱鼻子，他闻到一股子腥甜味，低眉看去，杰瑞嘴角挂着一丝血痕。
这一切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汤姆不再遮掩，悲恸出声。
“混蛋！”他用尽全力，最后一次骂道“你们家老鼠老死会吐血啊！”
......
楼上传来若丧考妣的惨叫，把小老鼠吓了一跳。
“爸爸，楼上在干什么啊？”他问。
泰菲躲避着猫追击，不说话。
他感觉鼻子有点酸。
“爸爸！”小老鼠j急切地问道。
“等一下！”泰菲说，从猫爪下逃生后，用力喘两口气，抬眼向上看去。
“没什么事。”末了，他只是说。
“嗯？”
“只是一只伟大的老鼠，止步于今天”他说，声音有点梗塞。他感觉无法呼吸，心口沙痒难耐。
“嗯？”小老鼠疑惑。
“那是我一直追随的脚步，”泰菲接着说“原来，还真tmd会停下来呀.”
周围很黑，看不清有没有泪水从他眼眶划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