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太平了。
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老鼠，一波接着一波，一排连着一排，如果有细心的猫，就会发现他们长得都很像。
可惜家里没有一只聪明的猫，猫都是屠夫，猫捉鼠正如屠夫杀猪，猫没见过屠夫杀猪，但想来也是一刀下去，倘若猪没死透，就再来一刀。没有哪个屠夫会温柔地抚摸着猪，“老伙计，老朋友”地喊。屠夫以猪为生，尚不与之称兄道弟，猫以鼠为食，自然应该猎捕鼠，玩弄鼠，虐杀鼠。
这一点，大家都做得好极了，除了汤姆那个废物。
但今天情况不大对劲了，老鼠们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摸不着了，碰不得了，往往是刚捉到一只，就有另一只照你脚上来一锤子，在你抱着脚痛哭流涕时，带着他的伙伴扬长而去。
半天下来，家里损失惨重，猫们垂头丧气，老鼠们却洋洋自得，毫发无损。
餐桌旁不在有往日的笑声，年轻的猫儿们阴着脸，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汤姆依旧蹲在墙角，冷眼旁观，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敢想。
有猫阴着脸，迈着大步走来
“喂，你这家伙！”
又是昨天那只猫。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他嘴里骂骂咧咧。
“不是......我...我没看”汤姆小声辩解。
“没看？”对于汤姆的辩解，猫有些诧异，但随即更为愤怒地喊道。
“没看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这个懦弱的家伙，那些卑鄙的耗子怎么敢这么嚣张！”
他指着汤姆的鼻子，仿佛要把他摁在墙上。
这么说应该没错，猫被老鼠欺负，自古是没有的。如果硬要追究，的确是汤姆开的好头。这只年轻的猫努力搅动那几乎还是全新的，没怎么用过的大脑思考半天，发觉没什么问题。
至于是不是他们自己的能力问题......开玩笑！他们可是捕鼠能手！如果真有人如此质疑，就是怀疑捕鼠能手的能力，进一步讲，就是怀疑评委，怀疑人类，即使这一点，也值得被他揍上一顿。这只年轻的猫再次努力搅动那全新的，没怎么用过的大脑思考半响，没发现什么问题。
既然没什么问题，打汤姆恐怕也情有可原，他一把抓住汤姆。
没错，打汤姆也情有可原。
正好出出心里的气。
汤姆只是死死盯住他的拳头。
猫儿一拳攘上汤姆锁骨，闷哼与闷响交错响起。那声音，宛如被谁用被子蒙起来，再照侧腹狠狠揣上一脚时，人们发出的一样。
汤姆不躲闪，不还手，不阻拦。
又一拳。
又一声闷哼与闷响。
汤姆不哭喊，不咒骂，不求饶。
又一拳。
又一拳。
打人者慢慢泌出了汗，被打者仍旧一言不发。
这只老猫，骨头倒是满硬，猫想，配不上他的厚脸皮。
他一拳，一拳，又一拳地打了上去，拳拳击肉，毫不留情，狰狞的笑容爬上他的面孔，他知道，同伴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里，所以打的越来越卖力。
快求饶吧，老猫。他想。
汤姆只是咬紧牙关，不断发出闷哼。
渐渐地，计划未能如愿的挫败感和恼羞成怒结伴出现在猫心头，快求饶啊，汤姆。
快求饶啊！
汤姆瘫在地上，喘着粗气，勉强护住要害。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猫的拳头。
猫感到一丝不安。
“你这家伙！”他喊道，抬起脚，狠狠地往下踹去。
汤姆终于发出惨叫，与此同时。
“够了！”餐桌旁，一只灰蓝色的猫放下餐刀，慢慢喊道。日光灯下，他的毛反着光。
扭过头，年轻的猫儿有些不满。“托马斯，我是看他天天游手好闲，你不应该......”
“ 够了，杰克，回来！”托马斯打断了他，有些许的愤怒，但随即露出微笑，温和地说“我是说，何必和老猫一般计较。”
杰克点点头，向托马斯走去，离开前，扭过头，厌恶地看着汤姆，啐出一口浓黄色的痰。
“懦夫！”他说。
“亏我小时候那么崇拜你，真是瞎了眼。”
众猫沉默。没人起哄，没人嘲笑。
汤姆颤抖了一下，一声不吭，宛若一座被搬空了家具，等待拆迁的老房子。
耳边传来咿咿地声音，用力抬起头，汤姆看见一只小老鼠，扎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他努力挂出一抹微笑。
“嗨。”他说。
“他们为什么打你？”小老鼠疑惑地说，“这并不是你的错。”
“他们只是不甘心罢了，”汤姆答道“不甘心被老鼠打败。”
“你甘心吗？”
“......”
“怎么了？”
“没什么，”汤姆温柔笑道 “只要看开，没什么甘不甘心的”
小老鼠沉默不语。
“小老鼠，”汤姆忍不住开口“你认识杰瑞吗？”
“我的爷爷。”小老鼠说。
大喜，汤姆慌忙问道
“他还活着？”
“嗯”
“他在哪？”
“爷爷说，在最高的地方等你。”小老鼠转身想要离开。
“小老鼠！”汤姆急忙喊。
“嗯？”小老鼠扭过头。
“别告诉你爷爷！”
“什么？”
“别说......别说我被打了！”
“嗯”
言罢，小老鼠一溜烟跑掉。
汤姆缓缓吐出一口气，恍如隔世。
那家伙，还活着？
像做梦一样，一瞬间，汤姆有些恍惚。他想到了从前，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模样，想起杰瑞，想起泰菲，想起泰克，斯派克，布奇和托普斯......
还有在岁月长河彼此走散后，他独自地追寻，苦苦寻找......
“最高的地方，”汤姆喃喃自语“最高的地方。”
微笑仍挂在他的脸上。
最高的地方......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随后而来的是，狂喜。他想不顾一切地，放肆地大笑。
他也这么做了......
汤姆始终不擅长委屈自己。
“啊哈哈哈哈！”他笑的金鼓喧阗。
“你这混蛋！被我揍就那么开心吗！”
“得了吧，杰克，回来。”
远处传来杰克的呐喊与托马斯的劝导
汤姆疯了，众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汤姆，眼中的厌恶不言而喻。
但是谁会在乎呢？
谁在乎呢？
老子找到了最好的兄弟！这么多年了，他踏马竟然还活着！
要打我？去你的吧！
汤姆只是不顾一切地，癫狂的笑着。
混蛋，你居然还活着！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几丝眼泪从眼角挤出，汤姆胡乱擦掉，急急地爬起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一会要见老朋友，胡子要剪一下了，不能这么邋遢。
穿什么？
燕尾服？
对，把那套燕尾服找出来，收拾收拾应该还能穿。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