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东西在黑暗中窥视着

凄冷的寒风刹那间席卷了整个营寨,狂野的骤雨攻占了乌兹列西军队上方的领空。亮紫色的闪电劈开夜空中黯淡了的银月,乌云紧锣密鼓地吞噬弦月残余的一角,让这片界山地带的人类属地坠入居心叵测的黑暗中。

又是一记闪电,明晃晃的电光降落到五千人的驻军之处,便化作瘆人的煞白浊浪朝那嘶鸣的战马灌去,撕咬同伴的军犬挣脱了锁链,灰蒙蒙旷野正在颤动。

被隆隆的滚雷声惊醒后,罗伊图格将军本能地探身抓住“歇卡冬”的握柄,准备迎击躲在阴影间的敌手。帐篷依旧在不住地摇摆,翻倒的烛台后却始终没有异样的动静,他绷紧的虎躯则继续保持着防备奇袭的姿态:

“懦夫,逃跑或战斗!”

对敌者发出历呵,通常是罗伊图格替普通士兵壮胆的手法,而此时此刻的目的则是干扰对方的“潜伏”状态——或许是类似的咒术让他只能感应到某些异样的存在而难以凭“武士”的直感确认更多的细节,同时试图引来守夜的监军官。怪异的压迫感让将军不敢轻易移动,只得滑稽地立在床头,维持魔法气场的稳定。毕竟身处界山附近的危险地带,万一对面的是龙人或巨爬藤的攻击型变异亚种,罗伊图格并没有在不穿戴任何防具的情况下取胜的信心。

脆弱的卧房已然不堪重负,刺耳的木条扭曲声提醒着中军大帐即将垮塌的事实,预示着判明胜负的时机马上就回来到:人类“武士”丢掉视觉的结果不同于异族物种,前者将会失去主动性,后者在烂布与兽皮堆中反而能发起无法探测的攻击,因此他必须立刻破局:

“胆怯的刺客!”

将军奋力投出一点五赫斯(折合一点八七五米)长的骑枪“歇卡冬”,同时跃下床铺、钳住齐膝污水里隐约的剑柄,旋即直起腰板摆好近战的架势——

“轰!”

附着在“歇卡冬”上的“武士魔法”助它贯穿了整片昏黄外的阴翳,伴随炸裂的巨响,将军举剑冲锋——

“轰!”

令人惊悸的闷雷刹那间损坏了罗伊图格的谛听之术,与风向相逆的气流朝将军的斜前方疾速运动,呜咽的蜡烛仄歪着熄灭了,最后一抹微光消逝在挥斩的利刃上——

“嗯?”

剑身被未知的形体阻挡住,但直感却告诉他,自己什么也没有命中——

“是结界吗?”

如此的想法闪现时仅仅过去不足四分之一刊(折合零点二五秒)的功夫,涉水踏击的双脚还没有迈出更多的步伐,阻碍的形体便被武士魔法所劈开——

原本模糊不清的对象终于变得清晰可感,是人类,这一点不会搞错。

画出凌厉的半圆弧,罗伊图格的佩剑迫不及待的砍向大约是人类脖颈的位置,可乌兹列西的将军忽地有些慌张,意识到自己的攻击过于急躁了,帐篷似乎比他想象地坚固些许,继续僵持是不是还能等来巡逻兵的援助?但这番思虑对于早已出鞘的杀机应是多余的

“砍中了——不,跑得比偷窃之神还快。”

武士的气场接近直感所指示的目标后立刻将其冲散,所谓的“目标”不知是从一开始便不存在,还是鬼魅般逃走了。罗伊图格将军面前唯余狼藉的一片,“歇卡冬”炽热的枪翼冒着缕缕淡烟,褐色泥地的凹陷里满是水渍,总之连潜伏者的痕迹都没有留下,男人盯着飘扬的帐篷布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拿链甲与头盔,圆盾“欧兹佛”悬浮在涌动的泥水里,中央镶嵌的青金石泛着幽幽的冷光,这面传家宝依靠其上的雕刻咒文才免于沉底。

“西比淦监军官,你是喝醉了吗?”

全副武装后,披甲上阵的将军愤怒地迈出摇摇欲坠的帐篷,以威严雄浑的嗓音质问担任警戒工作的僚属,“歇卡冬”在主帅大帐里制造的动静不啻于一块高纯度硫砂晶石爆裂的威力,对此置若罔闻是极其严重的失职,按照乌兹列西的军律至少该打五十棍,构筑外围探测网的几名魔法师也要受罚。

奇怪的是,帐外的空间过于幽邃了

连绵不尽的雨墙淹没了一切生灵的脉动,顺着胡乱抖动的卷帘望去只有模糊的一片,连傍晚布置的岗哨在那个方位都无法分辨——军营里根本没有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罗伊图格先是被错愕与惊悚感扼住了咽喉、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劈头盖脸的妖风则在一刊的功夫后唤醒了他心头的烈火:

“协约军难道也已经全军覆没了?"

将军掏出一小块素白的片状晶体,让它快速地与佩剑相摩擦,原本冰冷的“六方石”便熔化为滚烫的液体自剑背处的印痕渗入嵌有咒术的武器。周遭极有限的空间倏时充盈起晶石制造的光辉,仿佛暴风雨中孤零零的小岛,罗伊图格借此观察起附近的情况

并没有激烈交战的痕迹,甚至连血迹都未出现,中军大帐旁堆放重型器械的仓库完好无损地上着锁,他麾下的士兵更像是因某种理由毫无抵抗地溃散后主动撤离了营地。

将军平素最信任的僚属们居然也逃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此的事实令男人挤出轻轻的苦笑——可究竟是何种可怖的异族,能让乌兹列西勇猛的士兵抛弃一切荣誉与忠诚,背着主帅落荒而逃呢——于是将军便愈发坚决地握紧环绕着红晕的利剑,祈求neslin(世先)与当朝国王的保佑。

罗伊图格尝试依靠“武士”直感突破迷雾的封锁,无畏而谨慎地穿行于沉重的暗色里,朝人类协约的第二卫戍区“阿契美尼”稳步而去。尽管营地的布置延续了他七年来指挥的习惯,但当又一颗六方石燃尽时,将军却发现自己停在了攻城弩车的前方——安放弩车的地方更加接近西线的卡利兹河,也就是意味着完全走反了方向,他已然被陌生的空间所捕获!

“太不妙了,驻扎在阿契美尼的协约军觉察到过渡地带的异样后应当立即支援第一卫戍区“界山”的部队,可那帮领空饷的饭桶居然毫无动静......”

罗伊图格愤恨地想着,歹毒的寒风夹杂着无数的源自蛮荒之境砂砾粉尘肆意地乱窜,三流的魔法行会学徒都该明白防线正遭遇着何物了。未知而强劲的法阵框架笼罩了这片被死尸与仇恨诅咒的沧桑土地,尽管不清楚它具体的魔法属性,单凭足以连续地严密控制整个营寨并彻底瘫痪武士直感的证据来估算框架的魔力量,施展魔法的异族煞星想必都是史诗级的巫师(协约率先采用的对非人类魔法师的蔑称)。

猎杀武士的最佳手段莫过于将他诱到广域法阵中,在缺乏魔法师配合的情况下,即便是相当寻常的术式也能持续产生恶劣的影响,而肉搏较为逊色的元素近卫至少能利用瞬间释放高压魔力的绝招来打碎“框架”——罗伊图格便落入了这样的牢笼,武士的直感无法钻透魔法的重岩叠嶂。

律顿大陆精通此法的异族,按照他的记忆当属隆敖仙精灵。如果真是这样,砍不到暗中窥视的异族便有了合理的原因。苦涩的挫败感蔓延而起,或许五千将士早已死于非命,眼前诡异的景象可能只是专门嘲讽光杆司令的幻觉,罗伊图格是因所谓名将的身份侥幸沦为了尊贵的囚徒......

束手就擒的屈辱感三番五次想驱使他狂躁地呐喊,缭绕着余韵的誓言已经变作了空谈,甚至无法享受和异族正面交手的机会,沸腾的决意眨眼间便成笑话,neslin与贤明的国王陛下被挡在了彪悍的异族魔法外。罗伊图格从未被纯粹的荣誉感冲昏头脑,勇气与胆略也没法动摇事实,泼妇般的嚷叫只会贬低乌兹列西贵族世家的形象——将军的内心挣扎片刻,终于不甘地倚身于弩床宽大的机匣,准备静候事态的发展。

“将军大人,您的骑枪.....”

“是谁?”

由于距离太近,罗伊图格条件反射地举起欧兹佛对准声源猛砸而去,猝不及防的来者抬起火绳枪格挡,青金石不偏不倚磕在药盖上,传来难听的刮擦声。

压制住对方的气势后,将军定睛看去,见到的却是一名军夫打扮的湿漉漉的少年。

“你是昨晚的失踪的那个azaps(阿扎普步兵)!”

不及少年答话,将军又注意到他正笨拙地扛着骑枪歇卡冬,因此丢弃了火绳枪的叉架——力气倒是很富裕啊!不过也正是拜他毫无规范可言的持枪动作所赐,少年才能成功挡住能敲坏头颅的一记强袭。

“啊,是的!乌兹列西志愿步兵,隶属azaps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