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8.6/9:15/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嘿嘿,我哥活了这么多年,可算想通了一件事,出门旅行就应该带上我,作为哥哥,当然要对妹妹好些啦!”豆奶坐在行李箱上,双腿夹住箱子两侧,撑着地面滑行。
“最后确认下,我们的航班是十一点半的吧。”豆鲁兜看了眼表,又看了眼雨宫幸。
“没错。”
“如此意义重大的一次旅行,应理酱竟然没赶上,我都心疼起他来了。”
“他在学校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毕竟比起我们的team,他所身处的圈子是国内顶尖的。”
“切,我们的team怎么比不上他了,这不是还有雨宫姐姐在吗?”
“是你拖了后腿。”无情的话语砸在豆奶头上。
“你……你……”
豆鲁兜立即作出防御的架势:“这里是机场,你可别给我乱来。”
“我和你是同一个妈生的,我要是不行,你也好不到哪去!”
“我说,你们俩多大了呀,还和小孩子一样吵吵嚷嚷。”雨宫幸一把拽住豆鲁兜的大衣领,拉他到正缓慢移动的履带前。
“现在我们的team就只剩下你一名男士了,托运行李的任务首当其冲交给你了!”
“对汉语的认知还不够透彻呢,雨宫小姐,首当其冲可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哦。”豆鲁兜摇了摇手指,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OK,c'est votre priorité.(行吧,这是你的首要任务)”
“又说德语?”
“是法语,这回语法绝不会再错了。”
【2018.8.6/12:02/机舱】
窗外的机翼将气流割裂,却割裂不开豆奶万分激动的内心。
耳机一左一右塞进雨宫幸的耳朵中,她躺在座椅上悠然自得地读报。
“丝毫没有在千人面前演讲的危机感啊。”豆鲁兜正双眼紧闭休养生息,见雨宫幸这样,便多了句嘴。
“讲多了就习惯了,”雨宫幸摘下右耳的耳机,“我高中时专门去学过演讲,毕竟在我们这个领域,脑子再好,表达能力存在问题的也大有人在。”
“听歌吗?”她从座位前的袋子里拿出酒精棉花,在耳机入耳处擦拭几下后递到了豆鲁兜面前。
“We passed upon the stair
我们在天堂阶梯的两边
We spoke of was and when
谈论着过去的岁月与往事
Although I wasn't there
虽然我与他已不在同一世界
He said I was his friend
他却说他曾是我的朋友
……”
“这首歌的风格尤其另类,像是大卫鲍伊的摇滚。”耳机传来的歌声勾起豆鲁兜的试探。
“想起来了,是他经典的那首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
“Bingo!”幸故作调皮地打了个响指。
“出卖世界的人,真是有意思的歌名……”
“哥哥,哥哥!我把路线规划好了,明天等幸姐姐的演讲结束,我们就搭电车去秋叶原!”豆奶凑近哥哥身旁,恨不得将地图怼到他脸上。
“明白了明白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给我安分一些。”
“说起秋叶原这个地方,我小时候经常去逛呢。”
“诶诶,幸姐姐能给我讲讲秋叶原嘛!”
“电器大街,不过在你们国内谈起,更多的是诸如二次元圣地一类的用辞,那个地方啊……”
【2018.8.6/14:23/一兰拉面大板桥店】(日本时间)
“飞机上信誓旦旦说要带我来的好地方,就是这儿?”
巨大的“一兰”LOGO正正矩矩架设在面点门口,豆鲁兜下意识地准备拍照留念,发现豆奶的自拍早已出现在了朋友圈。
“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吃拉面了,来中国之前,我经常到这家店光顾。”
“你是大阪人?”
雨宫幸没有说话,权当默认了。
拉面店的形制和国内不太一样,门口竖立了台体态庞大的机器,类似自动售货机,点击需要配的食材,把钱送进入钱口,会弹出来一张小票,就坐后把小票递给厨师,厨师不久便会将拉面送来。
相比国内的聚餐式座位,日本面馆的坐台更有酒吧的感觉。
“那个……我说……”满脸凝重的科幻作家盯着菜单,“豆奶,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你跟着你的雨宫姐姐在学日语吧。”
“她就教了我一些基础的,怎么了?”
“这菜单上的字,是片假文吧,你能看懂吗?”
“大概能看懂些吧,哥哥,难不成……”
〔难不成你看不懂?〕
豆奶的目光落在豆鲁兜身上。
〔废话,我又不是日本人。〕
〔啊呀呀,那可怎么办,你这样不就点不了面了吗?〕
〔所以说……〕
〔让我帮帮你?〕
窘迫的豆鲁兜咬着下唇,一个劲点头。
〔求我啊。〕
〔什么?!〕
〔放下你高傲的自尊,好好求我。〕
〔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你们俩大眼瞪小眼做什么呢?”雨宫幸突然出现在两人背后,双手搭在了两人肩上,把他们俩给吓了一跳。
“嗯哼嗯哼,雨宫小姐,您是这里的老常客了吧,我对这里的拉面不是很了解,嗯……就跟您点一样的就好。”
“那你可得想清楚了,别后悔哦。”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2018.8.6/14:41/一兰拉面】
此刻,一个奇妙的比喻在豆鲁兜脑海蹦出:当他咬下嘴边第一口拉面时,仿佛是咀嚼到了风干到半干的橡皮泥,面的硬度硬到了足以挑战咬力的地步。
这么硬的面,雨宫幸究竟是如何下咽的。
“哥哥,我看你脸色好像很难看哦?”
“没……没事。”他往雨宫幸的方向瞧去,雨宫小姐用汤勺勺满一勺子的汤,再用筷子夹起面条放入勺中,静置几秒钟后连汤带面一起下肚。
“吃着自己碗里的,看着别人碗里的,是我的面有什么问题?”雨宫幸察觉到有人正以异样的眼神盯着他。
面场如战场,豆鲁兜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坐在这里,以一个爱吃拉面的男人的身份坐在这里,他左看正狼吞虎咽的豆奶,右看吃相优雅的雨宫,如果对拉面的“裁决”还比不过两位女性,那么自己的尊严该何去何从?
“没别的意思……拉面可……真好吃啊。”
【2018.8.6/23:34/酒店内】
“这个点的话,雨宫和豆奶两人……都应该在隔壁睡着了吧。”
豆鲁兜的睡意再次被一扫而光,他躺在空阔的大床上,腹腔传来不时的疼痛。
从未吃过这么硬的面的他,胃理所应当经受了一番折磨。
“酒店里的床和被子,到底没有工作室来得舒服……”他一手按在胃部揉搓,一手漫无目的地打开了手机。
“京都大学的会议厅,嗯……是明天雨宫幸要演讲的地方,交通可以乘坐地铁直达,周围也有饭店和便利店……”
“明天听演讲的行程她都安排好了吧,我在瞎操心什么呢?”
“话说回来,认识雨宫幸也快有一个月了,不知不觉容许了她加入team,和我们一起生活……至于她的研究,我到底该如何看待……”
时间机器与世界线理论,这种题材在科幻界算是烂大街的东西了,几乎每个科幻作家都喜欢拿量子物理那一套写进小说当中,以示高端,恰恰这种东西又足够吸引读者,说到底啊,看科幻,看得就是幻想,时间机器能满足幻想,那么它就是适合科幻的题材。
但真当有人意图将科幻搬进现实时,他首先做出的反应是不屑一顾,其次存疑,然后开始思考她做这一切的意义,合计着成为了一个理解的过程。
心理学家一致认为人类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与排斥,时间机器的研究对豆鲁兜而言是未知的,对雨宫幸而言是将未知化为已知,那么豆鲁兜是否应该阻止雨宫幸?他给出了答案——让步。
按照她的设计,时间机器能带她回到过去以调查父亲遇害的真相,那么现有的时间机器框架即是她的精神寄托,无论时间机器能不能被制造出来,打击他人的热情怎么说也是非情非理的事情。
说笑呢。
“豆鲁兜”这个名字,令媒体头疼,令粉丝可望而可畏。准备好了采访稿的记者被他轻言打发,读者送来的信件他可能看了眼封皮,下一秒便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唯一能治豆鲁兜的,就只有出版社。
他生来打击过不知道多少人的热情,偏偏让雨宫幸成了例外。
“复杂的女人,一点都没有十八岁的样子。”
灯红酒绿的大街沉寂下来,胃疼也学会了安静,他被子一盖,侧身一翻,随时迎接入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