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儿也不行么。”
我轻轻的关上了倒在地上的破烂铁皮箱,然后随手将它扔到了一旁。
抖了抖手套上沾满的灰尘,我不禁抬头仰望起了灰暗的天空。
阳光,早已不是什么无法直视的东西了。
作为被战争摧毁的众多著名都市之一,这里是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茵空,这个曾经被如此称呼的绿化都市,现在也无非是大量战争垃圾的集中处理地。
作为不起眼的军械顾问的一员,我得以有机会进入这个早已被世人所遗忘的土地。
天空和大地,在这里都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色彩。
沉闷的空气不止只传达到了我的心里,透过黄昏,清晰可见的空间中的灰尘也不由得让我重重叹了口气。
“唉……今天就到这儿吧。”
我在寻找着什么。
寻找着……一个对我来说不可或缺的什么。
凭着儿时朦胧的记忆来到了此处,我却仍然无法清晰的浮现出那时的情景。
只是,那宛如夏日风铃一般的话语,至今仍不时的在我的脑中响起。
「嗯,一定……会再见面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在这个城市居住过。
那时,我和一位女孩做了一个约定。
——一定要再次在此处相见。
当时,城市即将被战火吞没的消息毫无根据的飞遍了大街小巷,城市的住民开始一波又一波的大量向外转出。
我的父母,也很快便下定了离开这个城市的决心。
但是……女孩却不同。
她的双亲以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值得相信为由持续的抗拒着离去。
和一部分与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选择了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因此,我不得不和我一直心仪的那个女孩做最后的道别。
她是我的儿时玩伴,是我在这个城市中最熟悉的人。
也因此,我才和她约定要再次相见。
“啊……”
右脚的落脚点突然一阵崩溃,低眼望去,石块与石块之间出现了明显了裂痕。
这里,就如同那不值得相信的流言一般,被战争给摧毁得一干二净。
“……”
事到如今我不知道那样的誓言还有什么样的意义,时隔20年才来到此地的我又能再得到些什么样的东西。
可是,那孩子当时绽放的笑颜却让我一直都无法忘记。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她逃出去了吗?现在还活着么?还……记得我的事情么?
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也好,我想要找到一切有关那孩子的痕迹。
【嗞嗞……嗞……】
诶……
【嗞……嗞嗞……】
早已听惯的电子杂音伴随着隐晦的旋律击打着我略感疲劳的身体,我转动着已经准备定格的眼珠朝向了前方。
“这是……收音机?”
很快便分辨了出来,由于工作的原因,对这样的东西很是熟悉。
而且是旧式。
现代的广播早已采用了无限虚拟化设置,收音机老早就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能发出这种充满时代感的电子干扰音的除了古董收藏店便再也找不到其他。
这声音是……从里面的房间……
推开倒在一旁的腐烂的书架,我看向了被挡在灰尘后的那扇木门。
这里……我有印象。
幼时的记忆尽管早已暧昧不清,但残留在身体上的躁动却让我现在也激动不已。
……我在颤抖。
缓缓伸出的右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划过了空气……将把手包裹在手中。
抓住什么……?
是曾经的记忆……是幼时的感动……
还是仅仅……只是我对没有带她离开的自私的愧疚?
在这扇门的背后,在我应该前进的前方……
是灰雾朦胧的天空……还是残破不堪的大地?
“……都无所谓么。”
抛开一切推开了门,成块状的灰尘啪嗒啪嗒的掉落在我的肩膀上。
说实话……就算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以前是个什么模样。
这里是哪里,我现在是在朝着哪里前进?
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的那个街角么?是我和她每天相见的破烂的零食屋……?
亦或者……这里是含着泪水的她背靠着我颤抖离去的终电站台?
不,这里是……
“是家……”
是她的房间,我终于得以想起。
悬在天空中的破烂横梁,歪曲摇摆着的古老相框,这里也和其他地方一样成了永远不会有人来到的露天广场。
胡乱横倒的木块与杂物交杂在一起,颇带少女感的饰物偶尔可以从昏暗的视线中窥见一二。
还有……那已然融入周围的广播的噪声。
天空逐渐泛黄,我穿梭于灰蒙蒙的木块森林之中。这些原本应该用于为她遮风挡雨的道具,现在也只是我前行道路的绊脚石。
我尽量沿着墙壁,以防万一脚下踩空而坠落下去,尽管只是二楼,可从这里坠下而后被突出的地板与各种玻璃残渣给划成重伤的情况也完全有可能碰到。
并且,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个声音应该是从那个地方——
“有了……”
——她在那里。
房间的最深处,能透过破碎的房檐清楚仰望天空的地方。
在似乎能感受到空气的吐息,在这面目全非的空间的一角……让人怀念的空气随着肉眼可见的尘粒轻拍着我的肩膀。
映入眼帘的,是和淡黄的夕阳融为一体的天空的背影。
“空……”
她静静地靠着只剩下一半的墙体,那自然盘下的双腿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发力。米色的连衣裙虽早已布满了细菌,但她垂下的手臂却是那么的白净,胸口在微微起伏,抬起的上唇似乎在证明她的呼吸。
自然微闭的眼帘,小巧精致的嘴唇,白皙透明的肌肤……她的存在宛如一副画卷,波浪般摆动的长发让我的内心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慨。
她是空。
但却……不是我所熟识的空。
【陆,快看……】
我有见过她。
而且我想,应该也只见过一次她。
【什、什么啊……这是……】
但由于太过冲击式的相遇,以及空那略带寂寞的笑容,使得我对她的印象一直无法抹去。
【是我的朋友哟。】
那是在我还能无所顾虑的到她家去做客的时候,我偶然间认识了她的这个“朋友”。
是的,那称之为朋友,似乎又有些太过于寂寞,总之,我当时只能睁大了眼睛呆在原地。
【机、机器人……?】
曾几何时,所有的男孩子都应该有所幻想并为之痴狂的东西,我怎么也无法想到竟然有一天真的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只是,和印象中拿着兵器的巨型铁块相比,我眼前的东西显然要可爱了许多。
【嗯,她叫空。】
【空、空……?那不是你……】
【嗯,我是空哦……然后她也是。】
不知是不是我因这句话将她们倆重叠了起来,总之当我再次看向她的时候,竟仿佛看到的当时的空长大的模样。
不知何时间,广播的噪声已经淡出了我的双耳,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我的心跳。
年幼的我并不想感到太过在意,仅仅在熟睡一宿之后便选择将她抛之脑后。
而空,自那之后也再也没向我提起此事。
尽管已经有大部分的记忆被我遗忘,但我似乎唯独记得的是——
当时所看到的她,就和我现在看到的她毫无二致。
或许唯一的不同,就是她身穿的连衣裙现在被染上了时间的颜色。
“……都没变啊。”
或许是改变了也说不定。
也许我只是将自己擅自臆想的愿望,胡乱且难堪的投射到了眼前这个物体上。
不过,对这样的我来说,这一定是能让我此刻获得拯救的,最后且唯一的一根稻草。
——周围能听得到候鸟的鸣叫。
那是混合了黄鹂与乌鸦,空灵与凄凉,轻抚与刺痛的……让人沉醉的乐曲序章。
伴随着时雨和夕阳最后一丝的余光,大地终于……得以回到了天空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