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嗯……”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如果这是这家伙醒来后所感受到的第一场雨,那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寒冷了——我不禁这么想着。
像是早已注定一样,冰冷的雨点在约好的交班时间随着夜幕的降临而准时到来。
这个季节的夜晚,本就不是那么能让人感到温暖——
“不过那也是,对人类来说的话……呢。”
我拉了拉外套的领口,低头俯视着眼前的物体。
虽然不知道机器人是否会因寒冷而四肢僵硬,不过从制作这东西的年代推断似乎是不具备对气温的反应能力。
机器——
准确来说是次世代人造人,其身体拼接的痕迹在它的身体上能明显的窥见一二。
尽管现代的技术早已能做到仿真皮肤和无痕拼接,不过在人造人甚至都还未出现的20年前,显然没有人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你又是因为什么而被创造的呢……”
我对着机器自言自语,任由四处飞舞的雨滴击打着我的身体。
机器人——那是恐怖的代名词。巨大的战争兵器因为有了它们的存在而更加肆无忌惮,全自动化操控使得不计成本的自爆式攻击逐年递增。
机器人本身,也可以被改造成各种极具杀伤力的非人道性武器。
“真是可怕。”
它的眼睛正泛着红光,我猜测这是它已经启动的有力证明。
我或许应该庆幸,庆幸它体内没有埋藏以红外线启动的感应炸弹。否则,恐怕在我踏入它【视线】的那一刻,我就会被爆炸的冲击给轰得尸骨无存。
“陆……”
“……?!”
“是陆……”
“你是……陆。”
那不是疑问,而是它带着确信的表达。
先不论一介机械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现在光是它发出的声音,就足以让我忘记一切。
“空、空……”
——那是空的声音。
是我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和20年前相比,它的嗓音没有任何变化,清脆,稚嫩,却又充满了温柔。
但无论我怎么探寻20年前的记忆,都无法将眼前的它和空的声音对照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
和机器人对话并不会显得奇怪——就算是放在现在,那也是10年后才能够预想得到的场景。
更何况是20年前的茜空,当时出生的它绝不可能拥有能够对话的智能。
可即便如此我也发问。
而理所当然它便回答——
“因为……我是空。”
【嗯,我是空哦……然后她也是。】
这便是它的答案。
我似乎理解了,眼前的东西绝不是能用所谓常识来判断。
像一把可以刺穿内心的刀刃,我本就支离破碎却又执念般包裹的思绪,竟如此简单的被它的话语给轻易夺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无视于逐渐渗入我视线的雨滴,我想要从它的回答中找出哪怕那么一丝的蛛丝马迹。
“不知道……回过神来,我就只能待在这里了。”
接近于毫无意义的回答。可即便如此,我也努力的想从它的回答中找寻一切与20年前相关联的讯息。
第一次见到它是在空的房间,也就是此处……这即是说,从那之后它便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那已近乎于腐烂的裙摆,就是它被囚禁在这里长达20年的最好证明。
“那么你……知道些什么?”
就像是执念,我拼命的想要从它的眼中挖出些什么。仿佛若非如此空就真的要消失殆尽了一样,我躁动着身体注视着它。
“……”
它低着头,好似在模仿人类思考,任由雨点不自然的从它光滑的脸颊滑下。
“我不知道……什么都……”
我失望了……怀揣着本就不该存在的希望,我无力的握紧了湿润了的手掌。
脸上的温度逐渐和雨点同化,周围的雨滴声也听得愈发的清晰。
“呼……”
深呼一口气,我为我自己的愚蠢买下了这名为空虚的订单。
“是么,我知……”
“但是……”
像是要来打破我好不容易夺回的平静,它用着我无法抗拒的声音,眼神充满不安的向我确认着——
“陆是……”
“陆是……回来找我了吧。”
“……”
就算是疯了,我想我也不会将眼前的她当做空吧。
可尽管只有一瞬,眼前的它和那个楚楚可怜的丫头,我却不得不承认它们的确都有我记忆中的映像。
我没有惊讶,只是有些伤感。
仿佛终于能为当年的她做些什么一样,我放弃似的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啊……”
大雨还在拍着,排水不畅的它的脚边映照出了它秀发的颜色。
它抱着双膝蜷着身体,只有眼睛,透过晶莹的雨滴乞求着我的回应。
“是啊……”
脱下大衣,慢慢走到好似在发抖的它的身旁。我胡乱地将因雨水而增重许多的外套盖上它的眼睛。
发出近乎听不见的微声异音,它两手拍击着雨滴,一边溅着水花一边惹人怜爱的上下挣扎。
“——我回来了啊。”
言语连结成思念的瞬间——它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是不是由于披在头上的重物而让它感到疲累了呢,只见它慢慢地放下了定格着的双手,重新恢复了双手抱膝的姿势。
“是么……”
隔着外套听到的它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时间的沉重,可其中洋溢的那疑似幸福的感情,却如同明显感到的寒冷一般,一点一点……逐渐渗入了我的心扉。
“谢谢你,陆。”
与20年的追寻无关,与我心中残留的记忆痕迹也相距甚远。
我想,我此刻的感情,一定是在孤独的大雨中拂去汗水一样……
是在后悔的荒野中播种安定一样……
一定,是类似这样的情感吧。
“嗯。”
所以……
仅此一句,被拯救便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