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外,玉清门驻处,萧逸远照例站在砖石垒成的简陋台子上,眉头紧蹙。
方才,他向普济洲众人询问研究进展,却得知这场瘟疫极有可能并非出自迷花沼的手笔,这让他如何不惊?
正当他思索之时,一位年轻的小道士远远跑来,脸上挂着惊喜之色,高声道:“萧师兄!外面有贵客求见!”
萧逸远回过神来,疑惑道:“普济洲不是已经派了药仙子前来么?哪还有什么贵客?”
小道士兴奋不已:“是琴仙子!青阳城中那位琴仙昔若!”
萧逸远也吃了一惊,讶道:“是那位一曲止戈的琴仙子?”
“自然是了。”小道士连连点头,“除了这位昔若仙子,天下谁还敢称琴仙?”
萧逸远还未怎样,旁边的其他玉清门弟子倒是先炸了锅,有些暂时无事的直接围拢过来,抓着小道士问东问西,恨不得立刻一睹仙容。
而那些手上工作还没做完的,也全都伸长脖子望过来,无一不露出期待之色。
见状,萧逸远眉头一皱,高声呵斥:“道门弟子,如此贪慕名色,成何体统?”
说罢,他拍拍小道士,低声吩咐道:“速速引路,与我同去迎接。”
医仙法阵外,昔若一身白纱,身边跟着一位亲卫妹子扮成的侍女。她身后背着琴匣,静静望向疫区,脸上带着一抹忧色,做足了悲天悯人的样子。
不远处,几位驻扎在此的玉清门弟子频频投来目光,偷偷观察这位声名鹊起的琴仙子。
昔若看在眼里,面上虽然毫无反应,内心却惊讶不已。
半月不见,自己在玉清门中的名声居然已经如此之高了么?
这半月来,自从她回到胭脂港,便日夜侍奉在顾云帆身边,从未关心外界。即便偶尔听同门说起自己在外面的“传闻”,也远不及如今亲眼所见来得直接。
事实上,经过这半个月的流传发酵,琴仙昔若的名号早已遍传青州。玉清门作为青州魁首,门中长老玄尘道人又是“一曲止戈”的当事人,怎能不注意到这位声名远扬的琴仙子?
而昔若这些时日的闭门不出又恰好给她的人设增添了几分神秘。上至富商豪绅、名门弟子,下至平民百姓、江湖散修,不知多少人流连云霞乐坊,豪掷千金,欲求琴仙而不得见,一个个只得怅然若失,哀叹自己与仙音无缘。
再加上妙树楼的几番炒作,时至今日,能一睹琴仙子的仙容几乎已经成了某种荣耀,无数人求而不得,更是让昔若的身价涨了不知几何。
只不过是她自己心不在此,未曾在意罢了。
没等多久,萧逸远踏出医仙法阵,一袭月白道袍,背负长剑,比往日更有仙家风采。他远远望见昔若,眼前一亮,紧赶两步,走上来行了一礼:
“在下玉清门萧逸远,奉家师玄尘真人之命,总览云麓镇事宜。在下久闻琴仙子美名,不想今日竟有幸在此处相见,但此地乃是瘟疫祸乱之地,不知仙子所为何来?”
昔若盈盈回礼,细声道:“听闻云麓镇突遭瘟疫,昔若悲恸不已,多日之前便欲前来探望,奈何自己不擅医术,唯恐给贵宗凭添麻烦,故而一直未曾前来。昨日,昔若听说贵宗在此处和魔门起了冲突,恐怕疫区之内人心惶惶,恰好昔若略懂音律,有宁心一曲,或可助疫区百姓平心静气,故而前来。”
萧逸远肃然起敬:“仙子心系苍生,实乃九州之幸,只是……”
萧逸远见过昔若的画像,自然不会认错,但他刚刚才吃了魔门的亏,对幻云宗的幻术和易容术忌惮不已,哪里还敢轻信他人?
昔若心思细腻,察觉到萧逸远的异样,轻声问道:“萧道友怀疑昔若的身份?”
萧逸远连连摇头:“在下岂敢,实在是魔门妖人防不胜防,让在下不得不小心谨慎。”
“既然如此,便不麻烦萧道友了,昔若……离去便是。”
昔若故意叹了几声,眉目间忧色更深。
好一副我见犹怜,深居玉清门的萧逸远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当下便慌了手脚。眼见昔若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医仙法阵,而后一脸落寞地转身而去,萧逸远心中大急,连忙喊道:
“仙子留步!”
昔若回过头,低声问道:“萧道友还有何事?”
“仙子稍待,容在下禀过家师。”萧逸远单掌竖胸,行礼道,“家师和仙子有过一面之缘,想来能辨别真假,还请仙子随在下一同面见家师,稍候再探访疫区百姓也不迟。”
昔若轻叹一声,寞然道:“若能打消疑虑,昔若自然不会推脱,还请道友引路。”
看着昔若落寞的样子,萧逸远没来由觉得自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恶人,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愧意。他连忙默念清心诀,驱散心中杂念,朝昔若比了个“请”的手势,当先踏入法阵。
法阵之中,最外围的依旧是一排排临时筑起的草棚,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寄宿在草棚中。他们刚刚验完毒,待在自己的小小区域,眼神中多有惶恐之色,木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道士。
很快,昔若便吸引了绝大部分百姓的目光。她原本便生得标致,又经过玉清门道法的多年滋养,已是不可多得的美少女,再加上谪仙般的缥缈气质,在百姓眼中就是名副其实的神仙中人。
普通百姓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分分看直了眼睛,有些还喃喃自语:
“好标致的女娃。”
“就是,要是我家闺女将来能有她半分姿色也好啊。”
“唉,还是先撑过眼前的大灾再说吧。”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哑口无言,眼神中好不容易升起的生气又渐渐黯了下去,尽数归于沉默。
而在这长久的沉默中,却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这、这不是琴仙子么?!”
如同沸腾的油锅中滴入的一滴清水,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百姓们纷纷凑上前去,高声质问:
“琴仙子何等人物,连三位三品高手都在她的琴声下止息兵戈,怎么会屈尊降临疫区?你不会看错了吧?”
那人争辩道:“当日在妙树楼前,琴仙子一曲止戈、宛若神仙,我可是亲眼所见,怎会认错?”
很快,便有其他声音出声附和:“错不了,我前些日子恰好在周员外家中见过琴仙子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
有了这两位的肯定,周围渐渐又响起许多“豁然开朗”的声音,都声称自己也认出了琴仙子,只是一时未曾记起,这才让前面几人抢了先。余下百姓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加入其中,在一众玉清门弟子错愕的目光中,场面居然变得空前热烈,甚至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昔若初入法阵,便给久旱的疫区带来了一场许久未有的狂欢。
如逢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