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开花是个奇迹,这段幻想实属不该,但所生所望终究止不住念想。有三片四片花瓣,有红的粉的紫的,还有我最喜欢的淡淡的蓝。开在高原,不畏冷风吹;开在悬崖,不惧岁月荒唐;开在院子里,它静静地比那玫瑰更美。
但终究是生在春柳里的幻想,它该在溪水旁,午时鱼儿欢喜,晚时放学路过的孩儿正兴头往水里撒泼……
花就开在这时候,阳光明媚,水光荡漾,斑斓七彩的,像柳树的枝丫,那一束束垂落的,属于美的大地的自然的奇迹。
是的,我相信那是奇迹。生命的,生活的奇迹。轻风吹过田野丰收的奇迹,冰川流过眼泪,倔强的容颜拥抱困难的牧民与牦牛的奇迹,还有沙漠里沉淀的历史奇迹……可以凝聚在眼前、在手中、在心里言不明的奇迹。
我的奇迹,就凝聚在眼前。眼前的天地,眼前的溪水柳枝,铺开上学的沥青路,没有高树,没有汽笛,只有慢悠悠的风声,嘀咕的虫鸣鸟叫,和后院外冲天的竹群。
哗哗地齐响,陶醉在那一片的奏乐中。
然后每天就坐那,坐那附近,坐在能看到那的地方。阿妈进门喊你吃饭,阿爸出门叮嘱你帮把楼顶的米晒收一收。你没听,脑里是另一番天地,泥鳅捉回来放到青色的盆里,蚯蚓碾碎倒进浊水瓷中,荡起脚丫,拉着弹弓,然后嘴角上扬,心里乐开了花。
花就开在那时候,在数不清的日子里。
在数不清的夜晚里,寒风一下子就掀开了窗帘,呼呼地往里吹。
那正好又是一年春天,正巧不巧地我已二十多个年头,正摇头晃脑有些盲目自信。跌卧床头,思绪难筹辗转反侧,囚禁在昏暗的钢铁中灌注水泥的高耸盒子里,忽然亮起了一束光,淡淡的忧伤的正好遮住了满天的星辉。
我赶忙拿起那束光,死死地盯住,眼睛充斥着血丝,眼镜压垮了鼻梁,才发现上面写着字句。疑问句。
柳树会开花吗,她问。
我一时间忘了回答,失了神,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在白纸黑字的公堂上点了点头,承认罪过。那半边的月亮就回答了她:
会开花的。
开在下一年下下年的春天依旧。
2019年8月15日龙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