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一阵强风拂过,有花瓣落在了我的头顶,我抬起头。
只是看桂花散落,就让人联想到周围环境更替,觉得寂寥。
落花、春泥、新叶。
我想起刚才她幸福的表情,观景窗外是一片模糊的橘红色,衬托出她梦幻的笑容。好耀眼,好闪亮。
我想她应该释然了,接纳了直播圈的更新换代。
可是,是我在悲伤。
「喂,现在的我,在现在的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眼眶有东西想要向外翻涌。它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我讶异于它的猛烈。连自己都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的情况下,我死命压抑那阵冲动。
这是什么?
我用力咬紧嘴唇屏住呼吸,运用脑中残存的冷静思索。
这阵冲动是什么?
我只是,对,我只是为空鹿已不在这里的事实而悲伤。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编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占卜师的故事。」
然后她开始逐字逐句的说明。
「有一位很灵验的占卜师。但事实上她并不是在占卜事实,她只是知道事实。那个人在那之后会遇到什么事,只是单纯地知道而已。而且,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占卜师只是在临摹自己早已知晓的人生。虽然无聊得要死,但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事实也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她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才杜撰那种故事,我无法想象。
「感觉不适合写成小说啊。」
「是啊。」她点点头。
「这个故事,怎么说呢,能让阅读它的人变得幸福吗?」
「任何故事都包含慰藉的。」
「那这个故事里有什么样的慰藉?」
「这个么……」她说着,转过脖子,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脸上空荡荡的模样「我现在开始想。」
「想到的话告诉我吧。」
仅仅过了四秒,她的脸上露出的幸福的浅笑。
「我想出来了,接下来的故事。」
「什么?这么快!」
「她恋爱了。占卜师落入了自己预想不到的恋爱当中。为了那段爱情,占卜师放弃了自己已知的未来。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对占卜师来说,那时她第一次涉足无法预知的世界。占卜师第一次伤害他人,也第一次被人伤害,不过最后恋情还是顺利地发展着。」
她有些得意地鼓着鼻子讲述,我思考了一下这段故事。
「该不会太老掉牙了。」
她说,脸上又突然失去了自信。
「嗯,可能是有点老掉牙。
不过,我不讨厌这个故事。」
「是吗?」
「我觉得由你执笔的话,可以写成有趣的故事。」
「是吗。」
她并不讨厌我这句话,笑了。
「那你呢?你想谱写怎样的故事?」
「两个人彼此相互救赎的故事。」
「可以具体点嘛。」
「有个对一成不变的生活环境和人际关系感到不满,想要帮助那些囿于困境的孤独患者,但是却什么也做不到为自己感到悲哀的女孩子。
有个每天都企盼着明天美好的前景,结果却是眼睁睁看着相间的每天从手中溜走,不知何时遗忘了上进心迷失方向的男孩子。
在这样一座毫无特点的城市,与毫无特点的女孩子恋爱,毫无特点的男孩子,或许总有一天会改变。
谱写出了一篇篇美妙的故事改变之后,两人彼此告别,又回归到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
我想写这样温暖人心的故事!」
「还是有点笼统不太能理解诶~是柏拉图式恋爱么那般么…」
「嗯…姑且称得上是吧!」
「那我们要模拟恋爱的场景吗?」
「可以啊。」
她把坐垫搬到面向阳台的观景窗前,砰砰地拍打坐垫。
「到这里来。」
她说完,以坐垫为枕一骨碌躺下。我移到她身旁,以同样的姿势躺在地上。
「啊啊。」我说道。
「什么?」她问。
「可以看见天空。」
「那是当然的吧。」她偷偷笑道。
「虽然不是向阳方位,但并非完全晒不到太阳。
不过还是有点惊讶。」
「奇怪的家伙。」她再度偷笑。
我们聊着漫无目的的话题,眺望着从蓝到红,最后沉入黑暗的天空。
明明是相同的景色,我也想和她看见相同的风景——
为什么我却无法体会她的心境呢?
那样已经很好咯。
我真切地听到了声音。
我知道,你曾经爱过空鹿小姐。
我向冲动缴械投降。一旦容许,眼泪便止不住地掉落。空鹿的人格褪去后,我第一次为身为她恋人的自己哭泣。我第一次允许愚蠢的自我怜悯。
我清楚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空鹿那天她向我投来的笑脸。我想起了初次约会那天空鹿因为我迟到愤怒到几近凶恶的不快面孔。靠在我身边如同孩子般香甜的睡脸也是。被春节晚上的烟花照亮的侧脸也是。回忆中所有的空鹿,所有和空鹿一起度过的时光,都是那样令人爱恋。
我到底哭了多久。有时是单纯的感情宣泄,有时则是自嘲愚蠢,还有时站在客观立场观察自己以致惊愕,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泪流不止。
风吹动我的头发和头上的桂花。我终于止住眼泪。
她的痛苦我不得而知。
她已经遗忘了悲伤的那一部分,被解离的痛苦记忆一辈子都找不回了。
「谢谢你。」
我在心里默念,这是为了更好地下定决心与她告别。